其實此時天色并不算太晚,換算成后世時間頂多是晚上九點。這個時間點,真的不算晚。
倘若真是擱在后世,這時間正是浪的飛起的時候。
比如洗浴中心,這時候肯定燈火輝煌,比如街邊發廊,這時候必然溫暖如家,若是不小心進入某些小巷子,會有一些漂亮小姐姐柔情默默看著你,當你稍微有所意動的時候,小姐姐頓時會欣喜招手,喊一句:“老板,來玩呀”
萍水相逢,卻能如此溫柔,夜風那么涼,怎能忍心看著小姐姐站在夜風中,必然是要盡一份心意,讓小姐姐們早點收工才好,對吧。
可惜這是燈紅酒綠的后世,所以晚上九點才不算天色晚。
但是擱在眼下的大唐,亥時(晚9點至11點)絕對算是深夜了。
即是深夜,自當歸家。
天上一輪明月,照的天地銀白,顧天涯趁著月色明媚,步履急速的回到了家中。
按照這時代的規矩,他回家的時間算是晚了。
所以老娘已經堵在門口,面上帶著些許的不滿意,略顯埋怨的道:“怎么這么晚?”
顧天涯微微欠身,小心翼翼的解釋道:“今晚事多,稍微忙了一些。忙完事情之后,又陪著大哥二哥聊了一陣子。所以,回來的就晚了一點點……”
他說著踮起腳尖,朝著院子里遠遠張望,臉上堆起滿滿的討好微笑,小聲小氣的問道:“寶寶睡了嗎?”
“沒有呢!小家伙一到晚上就精神。這會兒正折騰,等會兒還要吃一頓奶。”
“那我進去看看行不?”
老娘沒有說話,而是舉著一根火燭,對著顧天涯身上來回一照,口中念念有詞說著一些話,顧天涯乖乖挺直身子,乖乖讓老娘用火燭照他。
老半天后,算是完成了這個封建迷信一般的舉動,老娘這才瞪他一眼,示意可以抬腳進門,
顧天涯如蒙大赦,歡歡喜喜的竄進院子。
后面響起關門的聲音,耳聽老娘語氣還是帶著埋怨,絮絮叨叨的道:“以后不準這么晚了啊,回來晚了容易招那些東西,寶寶還小,對寶寶不好。”
“是是是!”
顧天涯根本不敢反駁,只敢點頭如小雞吃米。突然微微一怔,愕然看著關上的院門,道:“娘,你今晚不在屋里睡嗎?”
只聽大門外傳來老娘的低笑,道:“虎寶寶滿月了,不用我陪著啦。打從今晚開始,你可以住在屋里。娘回自己的屋子那邊,以后只會在白天過來陪孫子……”
絮絮叨叨的聲音慢慢遠去,但是深夜里即使很遠也能聽清,不斷道:“記住后半夜你不要隨意開院門啊,記住了,不能隨意開院門……”
顧天涯有些不放心,追到院門口往外張望,卻見老娘慢慢走回相鄰的小院,卻又站在院門口笑呵呵的跟人說著話。
那是一小隊守夜的兵丁,此時正恭恭敬敬的垂手站著,個個口稱老夫人,言語之間透著討好。
其中一個小卒,似乎說了幾句祝福虎寶寶的話,惹的老娘十分欣慰,笑的越發慈眉善目。
顧天涯這才放心,轉身越過院子回屋。
他才走到門口,就聽到昭寧慌里慌張的亂叫,道:“拉了拉了,快擦粑粑,尿布給我拿一片過來,快點端溫水給寶寶洗洗小屁股……”
一陣雞飛狗跳!
屋子里侍候著兩個丫頭,正是小青和小柔姐妹倆,可憐堂堂娘子軍的將領,此時手忙腳亂的亂竄,一個去拿尿布,一個去端熱水,匆匆忙亂之間,卻有一種溫馨彌漫。
顧天涯呵呵而笑,抬腳邁過門檻進屋。
“呀!”
兩個丫頭看到他來,頓時都小聲驚叫一下,也不知因為何故,臉蛋兒都有些發紅。
顧天涯倒沒有多想,直接走到小柔跟前伸出手,笑著道:“尿布給我吧,這東西我會換!”
“您會換?”小柔的大眼睛眨呀眨呀的,明顯透著一股子好奇和不信。
顧天涯也不多話,順手把尿布拿了過來,然后走到床邊,俯身彎腰下去。
解開小襁褓,先把臟的尿布抽出來。
一條沾了溫水的軟布,輕輕在虎寶寶的小屁股上擦一圈。
再用干布沾走濕氣。
最后把新的尿布包在小屁屁上。
這一套動作下來,既輕柔又順暢,看的兩個丫頭睜大眼睛,昭寧也是滿臉不可置信。
屋里三個女人,明顯都是一種敬佩莫名的架勢。
足足良久之后,昭寧才下意識開口,極其納悶的道:“這世上還有什么你不會的嗎?”
顧天涯嘿嘿低笑,順手把孩子抱在懷里,三個女人眼睛又是一亮,發現他抱孩子的姿勢十分嫻熟。
虎寶寶仿佛也十分滿意,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似在好奇觀看,精氣神十足。
顧天涯底下頭去,輕輕用鼻尖碰觸兒子,小家伙像是被他弄的有些癢,咯咯咯咯的笑出聲來。
逗弄寶寶半天,只覺心滿意足,顧天涯這才輕輕彎腰,重新把小襁褓放回床上。哪知昭寧急急接手,連忙將孩子抱在懷里,道:“要吃奶了呢,到吃奶的時候了。”
說完直接解開胸衣,把身子微微前傾湊近小孩嘴邊。
這番動作毫無避諱,有一種順理成章的嫻熟,顧天涯倒沒感覺如何,小青和小柔卻臉蛋通紅,一齊慌亂的道:“我們先出去,等會再進來。”
說著像是逃跑一般竄出了門。
顧天涯楞在原地。
昭寧低低而笑,道:“這倆丫頭羞澀了。”
顧天涯摸了摸后腦勺,愕然道:“這有什么可羞澀的?”
昭寧指指自己的胸口,瞪他一眼道:“當然是看我喂奶不好意思了。”
顧天涯更加愕然,納悶道:“她們在屋里伺候了一個月,每天都要看見你給寶寶喂奶吧?平時也沒見她們羞澀啊,一直不都是呆在屋子里嗎?”
昭寧又瞪了他一眼,道:“呆瓜。”
顧天涯隱約好像明白過來。
虎寶寶不愧是昭寧的兒子,吃飯的速度透著一股子將門風范,吧唧吧唧之間,吃的很是香甜,小孩子最幸福的時刻就是吃奶,所以吃著吃著就閉上了眼睛。
顧天涯半坐在床邊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睡著了……”
昭寧沖他示意一下,小聲小氣的道:“你聲音小點,可別把他吵醒了,一旦吵醒了,又是個小魔王,最起碼要折騰大半夜,才會放過咱們再次睡去。”
顧天涯登時一凜,連忙點頭如搗蒜,道:“是是是,可不敢吵醒。”
昭寧像是想笑,眸子里卻全是溫柔,她將虎寶寶的襁褓輕柔放下,然后一點一點的朝著床邊挪動,足足好半天之后,方才挪到床邊位置。
夫妻倆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終于,沒有把孩子吵醒。
昭寧滿臉驚喜,使勁伸了一個懶腰,道:“可算是能歇息一會了。”
小兩口躡手捏腳的走出里間,躡手捏腳的走到正屋里說話。
此時月掛中天,銀白的月光透過窗子照進屋中,昭寧伸手挽住顧天涯胳膊,然后把腦袋輕輕放在他的肩膀,喃喃道:“一個月了呢……”
顧天涯心里一抽,連忙道:“你方才生養不久,現在可不能亂來。”
昭寧瞪他一眼,吃吃低笑道:“我戎馬多年,體格豈是普通女子可比。”
顧天涯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道:“不行,不行,你方才生養不久,現在亂來會糟蹋身子。”
昭寧壞壞的笑起來,媚眼如絲的道:“你不憋的慌嗎?”
顧天涯一臉正氣,義正言辭的道:“吾乃當世柳下惠。”
“呸!”
昭寧輕輕啐他一口。
這一刻,她沒有一點娘子軍女大帥的英氣,反而像個胡攪蠻纏的小女人,眉眼之間全是女人家的秀氣,忽然再次低聲壞笑,吃吃道:“要不,讓小青和小柔伺候你?兩個丫頭年紀都不小了,若是擱在別的人家早就嫁人了。”
顧天涯更加義正言辭,腦袋直搖的道:“吾乃當世柳下惠。”
昭寧笑的像只小狐貍。
她不再捉弄顧天涯,只是把腦袋擱在顧天涯肩膀上,柔柔的道:“陪我看看月色吧,我有一個月沒能出門了呢……”
顧天涯遲疑一下,隨即溫聲道:“夜晚風涼,出屋容易凍著。你若真是想看月光,我陪你站在窗邊看一會吧,”
昭寧輕輕‘嗯’了一聲。
顧天涯慢慢挪動腳步,陪著她一起走到窗戶邊。
昭寧仍是把頭擱在他肩膀上,似乎并未真的去看外面月色,但是口中卻呢喃一聲,柔柔道:“今晚月色真美啊。”
顧天涯知道她其實并不在乎夜色,她只是享受這種被他攬在懷里的感覺。
夫妻倆靜靜站在窗戶邊上,默默欣賞著天中那一輪皎潔明月。
氣氛特別的溫馨。
足足良久之后,昭寧才又開口,這次說的卻是正事,問他道:“明天就要給寶寶洗禮,場面上的事情都準備好了嗎?”
顧天涯點了點頭,道:“這個你放心,保證場面紅火。”
昭寧‘嗯’了一聲,像是放心下來,不過很快又問道:“酒食夠嗎?桌椅夠嗎?還有伺候酒宴的人手,可不能到時候捉襟見肘。”
顧天涯十分好脾氣的一條一條給她細說,道:“酒食肯定足夠,燕九他們后半夜就會開始宰羊,這次準備宰殺一百頭黃羊,村里的嫂子們都會過來幫著做飯。另外還要宰殺十幾口豬,明天我親自指揮人弄上一頓殺豬飯。”
說著停了一停,緊跟著又道:“至于桌椅這些,密云孫氏昨天就派人送來了,他家出動了一百多個家丁,今晚會連夜在驛站那邊擺放桌椅。”
昭寧像是有些不滿意,道:“咱孩子洗禮,不能老用外人。這樣有失風范,會讓別人看笑話。”
顧天涯笑了起來,溫聲安撫她道:“放心吧,不會丟人的。明天的場合之上,保證人手足夠使用。”
昭寧又‘嗯’了一聲,但是忍不住又道:“要有迎賓待客的人。”
“有,程處默他們出身不凡,身為我的弟子充任迎賓足可以讓大家滿意。”
“你只有六個徒弟。”
“你是說六個人充任迎賓不夠是吧?放心放心,還有一些人負責迎賓。道門來了一些小道童,個個都是各家山門的嫡支傳承,我專門數了一數,竟然有十四個人,加上程處默他們,正好湊出二十個迎賓。”
“二十個,嗯,勉強能支撐場合了。我是大唐公主,咱家虎寶寶乃是國公,場面小了可不行,我不能讓孩子丟了臉。”
其實昭寧并不是一個在意富貴的女人,但是女人一旦做了母親就會有所改變,她不斷絮絮叨叨,詢問著各種瑣事。
顧天涯一直順著她說話,好聲好氣的解釋著各種安排。
這或者就是過日子的常態,許許多多的瑣事湊成了日常,雖然看似繁瑣,然而卻有默默溫馨。
但是昭寧畢竟不是普通女子。
她忽然又問道:“馬三保他們呢?為什么這幾天不見人影。他是顧氏家臣,按照規矩應該每天早上都給虎寶寶請安。”
顧天涯緩緩吐出一口氣,道:“他要給小主人送上一份厚禮,所以帶著兵馬去了云州。”
昭寧先是一怔,隨即俏臉肅重起來,她一雙眸子閃爍精光,若有所思的問道:“要打梁師都?還是要打突厥人?”
不愧是一代女帥,只要談起戰事頓時精明過人。
顧天涯看她一眼,輕聲道:“眼下雖然只是八月份,但是草原那邊已經有了寒霜,按照這個情況推算,今年必然會是一個大寒冬。突厥人不事生產,遇到寒災必然掠奪,所以,他們肯定會大舉南下。”
說著停了一停,緊跟著又道:“年年來犯,年年殺人,自古有句老話,人善總會受欺,故而,我們要給他們來一下狠的。”
昭寧仰起頭看他,好半天后才輕輕開口,略顯不滿的道:“是二哥的主意嗎?他做舅舅的竟然借著外甥滿月洗禮設謀。就不能等等,非要大喜之日殺人。”
顧天涯笑了起來,溫聲道:“這你可錯怪他了,其實這事是我主動提出,然后大哥和二哥一起參與,我們三兄弟共同策劃這一計策……”
說著生怕昭寧不滿,連忙解釋又道:“虎寶寶的滿月洗禮只有明天一天,明天我們肯定不會動兵打仗的。”
然而昭寧卻緩緩搖頭,俏臉一片肅重的道:“你不用騙我,肯定就是明天。既然你們設下了計策,肯定是故意把咱家寶寶的洗禮作為漏洞,無論梁師都也好,還是突厥人也罷,他們一旦中計,必然會在明天起兵……”
顧天涯有些尷尬,訕訕道:“我忘了你是大帥之才。”
這等于是承認了昭寧的猜測。
明天虎寶寶滿月洗禮之時,恰是要和突厥人來一下狠的時候。
這一仗,將會把歷史上的渭水之戰提前兩年。但是,絕不會再有恥辱無比的締結盟約。
腰桿若想挺直,必須打出來才行。
夜很深了,天下同一輪月下。
此時西北云州,霜氣慢慢降下。雖然才是八月之節,然而西北一帶已有寒意,但是三千鐵騎好不在意寒氣,反而人人臉上現出一種狂熱。
多少年了,漢家一直被突厥人摁著打,然而今晚過去之后,這種屈辱再也不會有了。
他們要干突厥人。
馬三寶渾身甲胄,目光肅重一片,忽然轉頭看向一側,對著一個同樣滿身甲胄的青年恭聲開口,道:“咱真是想不到,您竟然也會來。這一戰,其實您不用來。”
那青年淡淡一笑,道:“你是顧氏家臣,要給小主人送禮,我身為虎寶寶的舅舅,同樣也想給小外甥送禮。”
說著似乎目光有些遲疑,遙遙看向遠處一抹倩影,語氣有些敬畏的道:“那位做姑姑的嫦娥仙女,不是同樣要給她的小侄兒送禮么。”
馬三寶輕輕吐出一口氣,由衷出聲道:“突厥人真夠倒霉的……”
大唐第一猛將李元吉,外加仙女一般的顧嫦娥,這兩人參與到今次戰事之中,也不知道突厥那邊要死多少人。
馬三寶深深的為突厥人表示默哀。
此時已經是后半夜,距離清晨頂多僅有兩個時辰,遠處響起一陣叮當之聲,軍中的伙夫已經開始埋鍋造飯。
大戰之前進餐,才能保證體力,古代打仗其實沒什么太大的技巧,戰士們吃飽喝足就是最大的戰力。
這一頓飯,吃的全是肉。
……今天發的是二合一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