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晉軍來自智氏,與之正面交戰的吳軍根據對晉國卿位家族的了解,有一種面對韓氏軍隊的錯覺。
一切只因為智氏所部射出的箭矢數量非常多,并且還組織箭陣一個又一個區域進行反復覆蓋。
硬要說智氏的弓弩手與韓氏弓箭手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智氏因為有弩兵的關系,射得比韓氏弓箭手更遠這一點。
吳軍當然會安排弓箭手還擊,很快就發現己方弓箭手一旦暴露位置,沒有多久就會遭到智氏弓弩手的針對,幾波箭雨下來就是一個死傷慘重的結果。
“韓氏戰法遭智氏偷窺?”夫差說的偷窺不是偷看,應該是韓氏訓練弓箭手的秘笈被智氏偷了。
組織箭陣一直以來都是韓氏“專利”的一部分,他們花了極長的時間才整理出相關的科學體系。
其實吧?無外乎就是射箭角度的控制,再來就是能發號施令各軍官的臨場指揮。
不要以為這樣很簡單,看似簡單,真正去操作的難度非常大,一個不留神玩脫了就是不分敵我的覆蓋。
智瑤自小就挑選小伙伴,啟蒙是最艱難的階段,識字之后會有遠超當前時代的知識教學,其中肯定是不會缺了數學這一類課。
數學有多么重要,又能運用到哪些方面,懂的都懂。
智氏軍隊這一邊,現場有升起車斗的巢車,也有在遠方高處充當眼睛的人手;在遠方高處的人,他們還掌握著旗語,能夠用旗語給某個箭陣提供指示。
看似不起眼的應用上面,內在卻是需要有多種知識支撐,以當前時代就一個智氏能玩得轉,其他家族估計連數學是什么都不懂。
一再遭到針對的吳軍弓箭手死傷慘重,后面干脆不再聚堆,玩起了吳人很擅長的射冷箭。
偷襲或是埋伏使用冷箭戰術會很管用,大軍直面對戰再玩冷箭,不以殺死殺傷敵軍的軍官為目標,玩射冷箭其實作用不大。
畢竟,戰場上本來就是各種飛矢,施以冷箭射死射傷幾名士兵又有多大用處呢?
吳人的冷箭戰術還真的就是針對軍官,他們曾經用這種戰法搞得楚軍苦不堪言,用來對付智氏所部就有點不夠勁了。
智氏這邊,但凡是軍官就會列裝甲胄,軍職越高甲胄的防御力越強,除非是被射中臉門這種不受甲胄保護要害,要不然根本不是一發冷箭就能干掉,更通常是的是中箭之后受點輕傷,乃至于身上插著幾根箭都還不知道被射中了。
為什么會不知道被箭射中?單純就是射來的箭矢沒有破防,注意力在其它地方,沒有感覺到疼痛也就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中箭了。
吳人使用的大多是竹弓,箭矢也是輕飄飄的款式,超過六十步距離射中沒有穿甲的人都很難一下子斃命。他們用竹弓和竹箭來射智氏的士兵?智氏的士兵絕大多數都穿著紙甲,沒有穿甲的智氏士兵不會處在最前方,能夠看到的是智氏的士兵從始至終壓根沒拿吳軍弓箭手當回事。
“我那么辛苦和努力是為了什么?暫時無法從裝備上碾壓國內的卿位家族,拉到國外遇上誰不是在欺負啊!”智瑤覺得要是甲胄產量上去,距離欺負國內的卿位家族也不遠了。
而智氏沒有加大甲胄的生產并非不愿意,制作甲胄的工序比較多,相關的匠人數量短時間內難以增加,需要的是一批批進行培訓,需要有個循環漸進的過程。
甲胄的產量想要非一般的提升,或許只有等水力鍛錘被研究出來?
最現實的原因還有一個,智瑤想做的事情太多,攤子鋪得著實是有點大了。
夫差看著一再中箭倒下的麾下士兵,皺眉的同時臉頰也是一陣陣抽搐。
吳軍的著甲率并不高,再有智氏的箭桿基本是實木,射程和殺傷力絕對比竹子做的箭矢強。
當然了,吳軍并不是傻傻挨射,他們早就收集來了盾牌,或者搞來了木板、竹排,只不過智氏射來的箭矢太多,還是難免一再有人中箭。
夫差已經下令組織沖鋒的部隊,需要時間用于準備。
“智氏之富,令人瞠目!”夫差把玩著送來的智氏箭矢,強忍住才沒有坡口大罵。
知道以當前年代制作箭矢的不易嗎?
又知道十來支上好的箭矢就能換到一個奴隸嗎?
收集到夫差這邊的智氏箭矢二三十支,不用仔細分辨都能看出質量上佳,更為令人驚訝的是規格上近乎一致!
嚴格按照標準,又是流水線生產的箭矢,其實就是該那樣的。
只是呢,知道流水線的人不多,能夠采取流水線生產的也就一個智氏。其他家族想要效仿的話,哪怕是弄清楚流水線是什么玩意,缺少相關的技術手段也一樣搞不出來。
從開戰到現在,智氏射出了多少箭矢?怎么都有三四萬支箭矢以上了。
所以,夫差再看智氏所部的裝備,真心認為智氏非常富有。
夫差更知道富有跟善戰是兩回事,齊國和宋國也很富有,但是這兩個國家的軍隊比不上晉軍。
曾經的吳國一窮二白,當下不也是區域霸主之一嗎?
基于吳國從艱難中邁步前行才有了今日的輝煌,夫差并不恐懼敵國多少富有,心中對晉國的忌憚跟財富無關,純粹是晉人真的很善戰。
胥門巢過來匯報,道:“稟大王,南面敵軍攻勢極強,已殺進我軍前營;西面敵軍亦攻,觀之戰力爾爾。”
南面的晉軍來自魏氏,而魏氏的能打早就很出名。
西面的晉軍是狐氏,他們雖然是晉國的卿位家族,戰斗力估計跟魯軍是一個檔次?
也就是說,狐氏頂著晉國卿位家族的排面,單挑齊軍、鄭軍、宋軍不一定能打贏,面對吳軍的勝算就更低了。
魏氏和狐氏也有弓箭手,只是他們攜帶的箭矢數量絕對沒有智氏多,箭矢儲備量更是跟智氏沒得比,開戰前會射幾輪箭雨,很快就會與吳軍進入到白刃戰。
其實胥門巢就一個意思,建議夫差從西面突圍。
夫差沒有理會胥門巢,是那種完全沒有回應,也不破口大罵膽小鬼,只是目光炯炯地看著正前方的晉軍。
吳國當然想要挑戰晉國,再名正言順地獲得霸主的地位。兩國的軍隊之前并沒有展開過正面較量,今天的交戰則不存在什么公平。
夫差清楚什么叫“以彼之道還治彼身”,吳國經常逮住便宜就占,其余人可以追求公平,作為君主可別那么天真。
一旦作為君主的夫差出口埋怨晉軍趁火打劫什么的,顯得自己沒用的同時,還會滅掉麾下的心志,給予不利的局面造成一種雪上加霜的負面效果。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的胥門巢行禮退下。
胥門巢知道夫差可以沒有回應,自己卻是不能沒有準備,下去之后找到展如,述說當前的戰況,又說道:“我等身為臣子,不可使大王陷入險境。西面晉軍乃是狐氏,觀之戰力不堪,我二人可先攻之,得待來日突圍。”
展如知道哪怕夫差在東面戰場實地指揮,己方在東面還是遭到了智氏所部的全方位壓制。
那是吳軍頂著一波又一波箭雨難以維持陣型,發動沖鋒的部隊先迎著箭雨造成的死傷,沖上去卻是被一種沒有見過的兵種擋住,一再試圖沖上去,一次次不是被原地消滅,便是被逆推了回來。
這里固然有智氏所部很強的關系,更多的是吳軍早就疲憊,尤其吳軍倉促之間迎戰,遭到堵在營寨沒有施展空間,無法發揮出吳軍更加擅長的運動戰優勢。
吳軍真的很擅長打運動戰,地形越復雜打起來就更加得心應手。這點跟吳人大多生活在山地與林區有關,簡直就是天生適合打山地戰的兵源。
剛剛知道魏駒已經率部殺進吳軍營寨的智瑤沒有感到意外。
魏氏本來就很擅長在平原作戰,硬頂著敵軍強攻更是他們的拿手絕活,別提夫差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東面,導致對其它方向有些忽視了。
“攻打營寨不會在一天之內分出勝負,只能像剝洋蔥那樣一層層攻克敵軍的營區,過程中還要小心別太過深入……”智瑤覺得自己不用特別叮囑魏駒,以魏氏擅長打攻堅戰的家族風格,應該是懂那些道理的。
智瑤轉頭看向剛回來不久的智徐吾,問道:“吳軍可有出營與狐氏交戰?”
相對于其他卿位家族,狐氏戰斗力偏弱這個事實,沒有道理智瑤不清楚的。
智徐吾答道:“營外得見吳上軍、右軍將旗。”
那就是吳軍已經發現了晉軍三面包夾的弱點,不能向北轉進免得越陷越深,盯上了三支晉軍中戰斗力最弱的狐氏了。
智徐吾不解地問道:“宗子既知吳軍必攻狐氏謀求突圍,為何……,為何仍使狐氏獨當一面?”
這個問題問得很好啊!
智瑤不介意教自己人聰明,說道:“敵軍留于營中,我軍層層攻打必然死傷甚重,如敵軍突圍便是予我可乘之機。再則言,我部出現于此,‘艾陵’齊人如何不知‘譚’地已失?此戰,我之敵非獨有吳軍,齊軍是敵非友也。”
其他人或許會覺得齊軍哪怕是從“艾陵”出來也是攻打吳軍,從來不吝嗇猜測他人險惡的智瑤才不會那么天真。
智瑤對吳軍從西面突圍,包括不知道會做出什么選擇的齊軍,不可能沒有相關的預設方案。
智徐吾明顯就是沒反應過來的人之一,一聽之下有點傻眼,尤其是沒有多久接到匯報,說是“艾陵”的齊軍果然出城,并且是朝著這個方向過來。
那么,齊軍到底會不會像智瑤所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