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之門

七十一、祖傳秘方

掌心藍斑!

無空也看到了。

他找出牛角尖刀,想割血,卻被卓瑪攔住,拉到山包的另一側,尕爾曲畔。

救不救,不救不,救不救,救不救、不救不……

“你在干么”無空問道。

“算算啊。”卓瑪擲出銅錢;“救不救……兩個救!一個救!唉……”

“怎么了”無空每次看到卓瑪扔銅錢,感覺都不太好。

“還是要救。”卓瑪收起銅錢;“哥哥的血……不能當著他們的面啊。”

“為什么”

“那里,還有個病號。”卓瑪指著窩棚:“她們都要你的血。救了這個還有那個,救了這次還有下次,你會死的。”

夜子發燒了,小臉慘白,兩眼無神,神志不清,說著聽不懂的胡話。

路易沒什么經驗,急救包里沒有合適的藥物,能做的只是喂她喝水。

卓瑪剛去看了看,也不知道該怎么做。

在當布西里無人區高原發燒,是件十分危險的事,搞不好就會引發肺水腫,一種特別危險的高原疾病,不及時治療很容易有生命危險。

卓瑪要愁死了,那個小女孩還不知道能不能活,這個叫白海棠的小姐姐,眼看著也不行了。

但是,救她們,要哥哥的血。

卓瑪更怕無空有危險。

“我去看看。”

夜子的病很重,但,無空不確定自己的血,有沒有用。她的掌心沒有藍斑。

“哥哥,不用太多的血。悄悄放一點血。”卓瑪拍拍腰間裝銀碗的袋子;“你去隨便采幾味草藥。回來對他們說,這是你們家……你們寺院里的祖傳秘方,可治百病……”

卓望娓娓道來,無空頻頻點頭。她糾結了又糾結,總算想好了。

那個小女孩被熊傷成那樣,太可憐。

哥哥說的沒錯,千諾千諾,總是一條人命……兩條人命啊。

但,哥哥的命最重要!

“好吧。”無空認可了卓瑪的妙計。

東方,顯出一道白光。

白光變長、變寬,變成粉色、紅色、紫色。

太陽跳出地平線,整個天空都亮了。

新的一天開始,草原上,綠意盎然。

八月底九月初的尕爾曲流域,是一年之中色彩最為豐富的季節。

眾多的季節性湖泊,都在這個季節出現在流域內。

牧草生氣蓬勃,格桑花而開得正艷,爭相炫耀著獨特的風采。

野驢和羚羊從不遠處成群奔跑,遠處,山巔上出現了幾只狼。

一群野牦牛慢慢地走過來,它們是雖然吃草,卻是真正的霸主和守護神。

狼群看到它們,退回山那邊。

無空旁觀這天與自然間最尋常的博弈,心胸一寬,氣息通暢,肺部的殘留不適,自然消失。

他開始采集。

這里的植物種類不多,以牧草為主,卻隨處可見珍貴的草藥。

他看到了幾株蟲草。

仔細看去,草顆間的蟲草如雨后春筍般,隨處可見。

這可是好東西。

每年天倫寺雪頓節,師尊空雪大法師都要派人去廣場上買一些泡酒喝。

真妙師侄也收,留在白塔和藥王殿做藥材。

無魚師兄收的更多,他在甘露坊有個藥店,主要收入就來自蟲草。

卓瑪回山包另一邊,把夜子從窩棚移到帳篷里,躺在火塘另一邊。

她又打了一鍋水,坐在火塘上,等著熬藥,熬哥哥的“祖傳秘方”。

水開了。

無空抓著一把草藥,十幾枚蟲草回來了。也不清洗,隨手都丟進鍋里。

他還找到了一盤羚羊角,削了幾片,也丟進鍋里煮。

路易問他們在做什么

卓瑪說,千諾哥哥是天倫寺的小法師,有祖傳秘方,可包治百病。

兩個小姐姐都病的要死了……

路易沒什么辦法,總不能看著夜子和愛麗絲死,什么也不做吧

卓瑪向火塘加幾塊牛糞,小鋼鍋里藥湯沸騰了。

無空看到兩支枯萎的藍色奇花,順手丟進小鋼鍋。

路易看著他們忙碌,熬藥,十分欽佩。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無空根本不懂藥學。采來的這些藥,都是尋常的滋補草藥。

藥湯沸騰了,卓瑪用銀勺攪拌一番,看湯色尚淺,蓋上蓋子繼續熬。

一直熬到湯汁呈現深褐色,嘗起來苦兮兮的。

“要冷了才能喝。”卓瑪端起小鋼鍋,走出帳篷。

她來到尕爾曲畔,將小鋼鍋放進冰冷河水里。等藥汁徹底變冷了,鬼鬼祟祟地掏出把無空叫過來,以牛角尖刀割破本就受傷的左手腕,放了一些血進去。

夜子還能張開嘴,路易負責喂她喝藥。

愛麗絲處于深度昏迷,已經失去了自主吞咽的意識。

無空抱起她小小的身子,卓瑪以銀勺撬開她的嘴,一點一點地向里面送,費了好大的勁,才喂下去一碗。

一鍋“祖傳秘方”浪費了不少,多半進了夜子的體內。

卓瑪收起銀碗,拍怕手道:“好了,她們很快就會醒過來了。哥哥,你去敲幾條魚,煮一鍋魚湯。她們一定餓壞了。我們也要吃早飯了。”

無人區人跡罕至,尕爾曲的冷水魚都很傻。

無空拿著鐵棒,很容易地就敲暈了幾條肥魚。

卓瑪把一條整魚丟進去,路易攔住她,以雞蛇先生把魚刨開,取出內臟……

魚湯剛煮好了,卓瑪丟進去些茶葉和奶酪,最后加鹽。

路易膽戰心驚地嘗了一口,閉上眼,滿意地搖搖頭:這樣煮的魚湯,竟然異乎尋常地美味。

小鋼鍋不大,卓瑪先分出兩小碗稠乎乎的,給無空和路易,算是早餐;自己也吃了一碗。

還有兩碗多真正的魚湯,分別灌給夜子個愛麗絲。

卓瑪拉著無空去洗鍋、洗碗。

路易試試夜子額頭,真的退燒了。

小法師的祖傳秘方,果然有用。

他又拉起愛麗絲的手,驚訝得叫了聲。

“怎么了”夜子的聲音傳來。

“啊,你醒了”路易驚喜地看著她。

“剛才就醒了。”夜子虛弱地笑笑:“你很好,他們也很好。”

她知道自己的情況,這里是海拔超過四千米的高原,昨天晚上發燒時,就知道遇到麻煩了,卻沒力氣呼救。

如果沒人照顧,她或許已經死了。

夜子看向火塘另一側,包扎的木乃伊般的愛麗絲;“他是誰”

“愛麗絲。”路易答道。

“愛麗絲!”夜子嚇了一跳;“她……怎么了”

“她死不了了。”路易翻開愛麗絲的手掌。

掌心藍斑,變得淡淡的,沒那么藍了。

這意味著,她使用了緩解劑。體內的病毒,被抑制住了。

可是,路易一直守著她,愛麗絲只喝了一碗小法師的“祖傳秘方”。

“告訴我,都告訴我。”夜子掙扎著坐起來。

山包的另一側,卓瑪和無空在挖蟲草。每挖一支,都小心地丟進小鋼鍋。

挖蟲草是個技術活,要十分小心才行。

卓瑪樂此不疲,她是挖蟲草的高手。

今年的蟲草……這里的蟲草,實在是太好找了,至少比沱沱河那里多十倍。

發財了啊……一定要記好位置,明年還來發財!

無空的心思卻分為兩部分,一邊想那句咒語般的“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一邊挖蟲草。

“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那個溫柔的女聲,似乎一直隱藏在他記憶的最深處,熟悉而充滿了愛意。

但是,無論無空如何回想,如何努力,都沒辦法再次聽到它,以及空靈的滴答聲。

耳鳴,依舊吵雜而喧囂,聲音更大了些。

無空捏了兩枚蟲草,塞進耳中:總算清凈了。

黑駿馬跟在他們身后,自由地啃食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