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鴇,能把青樓開成集美食于一體的招牌店面,絕不會是泛泛之輩。.最快更新訪問:。.
葉秋雖然是第一次跟杜大娘見面,可光憑她能敏銳的發現新菜式,并果斷引入,就不是一般人有的眼光。所以葉秋也不愿把她單純的當成一個老鴇,這才尊稱一聲老板。
杜大娘倒是笑了,“我開這樓子幾十年,倒是頭一回有人管我叫一聲老板。就憑你這份嘴甜的伶俐勁兒,痛快點,我出二十兩銀子,算是入股。你把那個銀絲芽兒的做法賣給我,往后就跟著我干了,如何?”
葉秋笑了,“二十兩銀子于我來說是不少,可若是到了您這店里,估計也就是百十來盤銀絲芽兒的工夫,就回本了。日后我還沒法做,杜老板真是好成算。”
被揭了底的杜大娘也不惱,反而嘆道,“你們外人只看我這樓里的東西貴,豈不知我這里的開銷也大?養那么多姑娘,打點往來應酬這得多少錢?真以為靠你那盤銀絲芽兒能掙多少錢么?不過是圖個新鮮,給客人換個口味罷了。這也就是我了,若是你找到旁家,連這個價也是不會給的。”
葉秋果斷起身了,“那就謝謝杜老板抬舉了,我就細水長流的賺點小錢吧。”
看她也不是個年輕好欺的,杜大娘把人叫住,“那你想多少?五十兩,可不能再多了。”
葉秋重又坐下,坦率道,“我若獅子大開口,您也不樂意。若是少了,我又覺得虧。您也是生意人,自然知道這做法可是吃飯的手藝。怎么說,我都是不賣的。如果您要買,就只能論斤拿現貨。”
杜大娘眼神閃了閃,“那你要論斤也行,不過得把外頭的供貨全都停下來。咱們合作好好賺它一筆,如何?”
葉秋搖頭,“我跟胡家鋪子是先談的生意,不好為了后來人,就斷了他家的買賣。”
就是沖著顏小胖的面子,她也不會干這過河拆橋的事。
可杜大娘道,“這個你不必擔心,我們兩家也是有些‘交’情的。要不,他也不會幫忙把你請來。分他一點貨,倒也不是不行。只我怎么聽說,你還供應軍營里?要是軍漢都能吃得起的東西,我哪里還能賣得起價來?這個無論如何得停掉。”
那就沒什么好談的了,葉秋誠懇道,“杜老板,若不是軍營有人幫我,這生意我根本就做不起來。我是愛錢,但做人也要講情義,要不這樣吧,您再好好想想。您要真想跟我合作,我唯一能保證的,就是不再賣給別的酒樓。”
話談到此處,杜大娘也不好再說什么了。葉秋告辭走了,屏風后面才轉出一個人來。
杜大娘施了一禮,“將軍,您都聽到了,不是老身不盡力,是這丫頭不上鉤啊。”
侯亮卻是笑了笑,“你也是呆了些,她最后不還是愿意合作的嗎?既然停不了軍營里的,那何不就在你的店里賣?”
杜大娘臉‘色’一變,“將軍,這……”
侯亮瞟了她一眼,“放心,就是出了人命也不要你背著。明兒就去找那丫頭,讓她給你供貨。”
杜大娘只得應了一聲,又找了幾個乖巧伶俐的丫頭來服‘侍’他,自己退下了。
可心中卻是不安又窩火,真當她是個呆子么?她剛才是故意順著葉秋的話,放她走的。
葉秋做那么點子小生意,她如何能這么快得知?全是侯亮在背后搞鬼。假借合作為名,就是想斷了清水營的供應。
原先還想在菜食上卡他們一頭,可如今李雍找到了正確的進貨途徑,在本地還跟幾家豆腐作坊談定了合作。現在那邊的清水營里,每日白菜蘿卜,豆芽豆腐輪換著各種吃法,搞得‘花’樣百出。
要是他們自己吃自己的也就算了,偏李雍那小子為人惡毒,每天他們吃什么,就客客氣氣的讓廚房打一份給他送來。說他年輕,給長輩送一份來,也是應該。
如果這是李雍的小灶倒也罷了,可這就是他們全營將士吃的大鍋飯,一路抬著在潞州軍營中招搖過市,讓士卒們看著怎么想?
軍食開銷是個油水‘肥’厚的大支出,看似不起眼的小小區別,一旦放大,就不得了。這其中侯亮貪了多少,他自己心里有數。
但他不可能為了跟對面的攀比,就把伙食標準調上去,就算他愿意,他底下那些拿慣了的大小將領也不會愿意。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對面的伙食標準拉下來。
侯亮原先想的是,讓杜大娘出面利‘誘’葉秋,先毀了李雍的豆芽菜供應,再逐步蠶食其他。只沒想到,葉秋居然不上當,那他忽地就生出個惡毒主意來。
不管葉秋賣杜大娘多少,只要她賣了,這菜里若出點問題,得怎么說?到時李雍就是手再長,只怕也幫不到她吧?
杜大娘雖是個生意人,卻不糊涂。
這樣的爭斗,屬于神仙打架,她一個凡人湊過去干嘛?找死還不如抹脖子來得快點。可侯亮駐守在潞州,基本相當于地頭蛇,他吩咐的事,就算明知有陷阱,杜大娘又怎能不聽?
幸好葉秋是個不貪財的,沒上這個當,杜大娘心里其實也是松了口氣的。可沒想到,那老‘混’蛋還是賊心不死的要生事。
要說他平日也沒少收她的孝敬,如今還不知要在她這里搞出怎樣的事來。別看他嘴上說得好聽,到時萬一真出了事,她還能指望他搭救么?
不行,杜大娘覺得,自己也得想個法子自保才行。
這邊的人在各自想著各自心思,那邊葉秋回了家,就收到兒子蹦蹦跳跳送來的一份厚禮。
“叔叔給的,給小地瓜做斗篷的。”
那也要不了這么多吧?葉秋瞧著那包黑‘色’斗篷,藍灰‘色’的衣料,也有些驚喜。這明顯是給大人和孩子的,她就算不懂這是什么料子,但也覺得這個顏‘色’看得人很是舒服。
“喲,南楚國的料子,這可不便宜,誰買的?”
城里的積雪清干凈了,衙‘門’也沒那么忙了,秦彥又恢復了悠閑的狀態,早早的翹班回了家。
葉秋忽地有點不好意思,身邊有個小快嘴很驕傲的搶先說了,“叔叔買的,我和我娘的。”
嘖嘖,秦大主簿頓時開始冒酸水了,“我是他親堂哥也不給我送一份,倒是給外人送得‘挺’勤快。”
葉秋一怔,“堂哥?他不姓李么?”
稱心想說什么,可秦彥忽地打個哈哈打斷了,“都是些老頭子們干的‘混’蛋事,不提也罷。噯,這料子可不錯,他沒給你們配個里子來?他那營里可多得是好皮貨。”
稱心這才道,“雍少爺來的時候說了,回頭就送幾張皮子來,連裁縫錢都留下了。”他又呵呵一笑,“那能不能幫我和少爺的新襖子也一起做了?這錢足夠了。”
“好啊。”葉秋很大方的應了,再瞧瞧蔓兒老蔡等人道,“既然要做,就一起做了吧。我這小生意開張,可全虧你們幫忙。貴的送不起,一人送套新棉衣還是可以的。”
老蔡搖頭,“棉衣就不必破費了,我們有軍里發。連皮大衣,全軍上下都是有的。若是可以,送我雙棉鞋吧。咱們軍漢就是費鞋,你瞧瞧我這雙都破了,這大冬天的,可凍死人了。”
蔓兒紅著臉道,“我不要,家里我娘有給我做新的。”
葉秋嗔道,“你母親做的是你母親的,我送是我的心意。叫你拿著就拿著,到時我去跟你母親說。”
秦彥觍著臉湊過來道,“我沒有娘,不用你說,你也送我雙棉鞋吧。”
葉秋笑道,“行啊,一人一雙,行了吧?”
爽快。秦彥豎起大拇指,只地瓜說,“那要不要給叔叔也送一雙?”
葉秋微窘,沖數揪著地瓜的鼻子道,“你個小馬屁‘精’,干嘛一雙鞋子都想著他?”
地瓜才不怕他,被捏著鼻子還嗡聲嗡氣的說,“因為叔叔是好人。”
“送你件衣裳他就是好人了?”小道士有口無心的脫口而出,“這么孝敬,那你認他做爹得了!”
葉秋微驚,老蔡卻笑瞇瞇的偷看著她的反應,連秦彥也帶著幾分玩味,打量著她們母子。
就算當事人不承認,可他那個堂弟做的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如果說他對葉秋沒有半點想法,他就自戳雙目。
可誰也沒有想到,一向乖巧聽話的小地瓜突然之間就發火了。
一把將沖數的手拍開,捏著小拳頭,象被‘激’怒的小獅子般,漲紅了小臉道,“我才不要爹!誰都不要!”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沒有人會想到,小地瓜會是這種反應。
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孩子,但此刻他身上爆發出的憤怒,是強烈而洶涌的,就象是一個小小的火山,不容任何人來招惹。
如果沖數再敢說半個字,他會毫不猶豫的撲上來跟他撕打。
葉秋快步上前把兒子抱了起來,拍哄著他,“阿數哥哥跟你開玩笑呢,他不是故意的。不許發脾氣,說胡話。”
小地瓜緊緊抿著小嘴,但大眼睛里迅速泛起了淚水,卻死死忍著,沒有掉下來。
葉秋把孩子抱回房間了,小聲的安慰著他。
而此時,屋子里一片被嚇著了的大人們,才突然意識到,地瓜到底是個怎樣的孩子。
就算葉秋再樂觀再堅強再努力的保護著他,可這個小小的孩子,他從一生下來,面對的就是人們異樣的目光。
或許,從他被懷上,又被拋下的那一刻開始,他的爹爹,就對他們母子犯下了人世間最殘忍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