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鎮,亭舍。
早上才開門辦公不久,有些晚起的衙役還在躲著偷吃剛買回的包子,忽地就見本地最大的財主,陶家大爺陶宗名匆匆來訪。等他一張口,更是嚇了大家一跳。
“快請你們大人出來,就說我要投案自首!”
消息傳到內堂,別說大人不信,就連大人跟前的小夫人,也是不信的。
鄭二夫人一面整理著頭上的簪子,一面把要出去看看的鄭大人叫住,“且慢,那老狐貍豈是這么容易就認輸之人?說不得還另有文章,你不如先把金求盜叫來問問,心里先有個底再說。”
看小夫人媚眼一拋,鄭亭長頓悟。只怕陶宗名此來,是為葉秋告狀一事,難道那畫像上的婦人已經被人認出來了?陶家眼看瞞不下去,索性先站出來做個好人?
還不等去召,能干的金求盜自己來了,“大人,那王氏有人指認了,說是曾出入陶家雜貨鋪,象是陶七的家人。只那陶七一家,昨兒就跑了。”
哈!老狐貍這肯定是來推黑鍋了。
鄭亭長眼珠一轉,迎了出去。等見到陶宗名,果然就見他把事情全推到陶七頭上,然后痛心疾首的道,“家門不幸,萬沒想到出此敗類,只因與那葉氏口角幾句,就挾私報復。實在是可恨之極!只那陶七雖已潛逃,但我已傳令下去,不許任何族人收容包庇,一有他的消息,定然及時上報,絕不隱瞞。”
不管鄭亭長心里怎么想,此刻面上也是信了十分,“這等事,也著實令人意想不到。不過陶老爺,你還是晚來了一步。眼下已有百姓舉報那王氏跟陶七有干系,他們一家又跑了,此事只好著落到你的身上了。”
陶宗名面容一僵,“大人這是何意?那陶七就算是我同族,可并非至親,況且他已不在我家鋪子里管事,如何著落到我的身上?”
鄭亭長故作為難,“陶老爺,我也知道你的難處。可那陶七跟葉氏女結怨之時,是在你的鋪子里,也是你的管事,按照律法,你這主家,也有牽扯不開的干系。當然,本官自是信你,可若是一日那陶七找不回來,咱們要如何向百姓交待?大伙兒會不會以為是你主使,又讓陶七躲起來,好推得一干二凈?”
被點出真相的陶宗名嘴角暗抽,臉色有些不好看了。心想這姓鄭的,一年也不知吃自己多少好處,怎么這時候偏不肯裝糊涂?定是想索要好處!
他勉強拉下臉,作虛心求教狀,“那大人說,此事要如何善了?”
鄭亭長微微一笑,“陶老爺怎地糊涂了?象這種事,歷來是民不舉,官不究。如若陶老爺想快些息事寧人,倒不如去找那苦主商量商量。”
他若有所指的瞟一眼過去,“若有什么為難之處,本官也可以替你們調停調停。畢竟年下了,這壓著案子,誰都過不好年。”
這是要吃了原告吃被告吧?不,葉家那個窮丫頭有什么吃的?還是想來訛他一筆!
陶宗名恨得牙癢癢,偏偏還得擠出一副感恩模樣道,“還是大人想得周到,那就請大人辛苦一趟,替我們分說分說。”
鄭亭長滿意一笑,“好說,好說。”
他算計著這回又要敲陶家多少錢,那陶宗名卻忽地問起一事,“等大人忙完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要去忙征兵之事了吧?將幾時開始?”
他問這個干什么?鄭亭長思忖一陣,卻是如實答了,“此事雖有風聲,卻還沒有正式下文。咱們八角鎮又皆是農戶,不一定會征到這邊來。”
可陶宗名卻道,“征兵是大事,就算咱們這兒皆是農戶,也很該為國效力。尤其那些種不出什么好莊稼的村子,養那么多閑漢在家也是生事,不如送去當兵,倒也算是為國盡忠了。我家大兒前幾日從潞州捎了信來,他與王將軍帳下的徐校尉交好。說來眼下朝廷,也還是希望多些大好男兒從軍的。要不是我那大兒身子孱弱,想必也是要去的。”
看他故意提起這些,鄭亭長端起茶杯,微抿了一口,“那依陶老爺所言,咱們這兵還是要征?”
當然要征!陶宗名心中冷哼,他不介意被這姓鄭的敲些銀子去,可若不替他出了這口氣,他的銀子也是會咬人的。
因折騰了兩日,仙人村這天算是集體睡了個懶覺。就算葉秋直睡到天光大亮,倒也不算太遲。
睜眼就瞧見朱方氏慈愛的面容,在灶頭燒水,壓低了聲音說,“你和地瓜再多睡一會兒,早上想吃什么說一聲,我來弄。”
葉秋雖有些眷戀溫暖的被窩,但還是笑著爬起來了,“既醒了,就起來吧。那大個子好些了沒?”
“好多了,燒都退了。你叔去瞧了,說到底是年輕,底子好,應該沒什么大事的。”
葉秋點頭,小心的避開兒子,穿衣起來,“嬸子你別燒那么多水了,我讓叔去割了豬肝來,咱們早上煮豬肝疙瘩湯喝。那么大一頭野豬,今天無論如何得收拾出來了。”
朱方氏聽著笑了,“我這燒水就是你叔要收拾豬呢。說來還是咱們地瓜有心眼,知道叫人把那么大頭豬給扛回來。你叔一早起來就在外頭忙活這事呢,你要管早飯,我可去幫他了啊。”
去吧去吧。葉秋急急忙忙洗漱過后,也到后院去幫忙了。
專做下崽的母豬肉是不能吃的,但大高個扛回來的可是純天然的野生母豬。鄉下人如果不是趕集,難得吃到口肉,這樣一整只豬,可以讓全村人好好的打一回牙祭了。
只是村里沒有殺豬匠,又沒有松香,要取豬毛有些麻煩。
只能拿開水燙后,用刀簡單的刮一刮,再拿點燃的柴火燎一下,這樣豬毛去不斷根,但總比不去要好。
知道葉秋等著做早飯,朱長富幾下弄完,另拿了個大盆來,就將這只倒霉的野豬開膛破肚,先取了豬肝豬肚等等內臟。
只可惜,這豬因受內傷而死,豬血大半是沒法要了,否則灌個血腸,也是一道好菜。
剩下要怎么分解葉秋就不看了,她只等取了豬肝就回去做早飯了。
因整個豬肝太大,她只切了一小塊下來,洗凈切成薄片,拿少許酒、鹽和生粉腌腌,再調些面糊做疙瘩,水燒開時,先下疙瘩,再下青菜,最后放下豬肝,旺火煮到豬肝嫩嫩的剛熟時,就撤了明火。然后灑一把蔥花,炕上睡著的小地瓜都給香醒了。
“好香!娘,肚子餓。”
看小不點還迷迷瞪瞪的,就一骨碌翻身坐了起來,葉秋很是好笑。
她兒子飯量不大,但挺愛吃的,這點倒是跟她如出一轍。
“來,先給阿爺阿奶的盛了。跟娘趕緊去洗洗,地瓜也趕緊過來吃,好不?”
“好。”看著兒子頂著個雞窩頭,用力點著小腦袋的傻樣,葉秋也笑了。
這兩日的擔憂、害怕、驚恐仿佛成了上輩子的事情,再沒什么可怕的。
只抱上兒子一轉身,差點撞到一堵墻。
唔,肉墻。
葉秋吃一驚,再一抬頭,嘩,真高!
昨天拖回來時不覺得,這會子走到跟前,她才發現這大個子是真高。
葉秋估計自己總也該有一米六了,可這男人至少一米八五以上。
朱長富給他換上的舊衣,明晃晃的都短了一大截,可這大高個卻似渾然未覺,自進門起,專注的目光就鎖定了灶臺上的大鍋。
“妖怪叔叔早。”地瓜在葉秋懷里揉著眼睛,打了個招呼。再仰脖看一眼叔叔的頭頂,小眼神里不是一點半點的羨慕妒忌恨。
他什么時候也能長這么高?到時他娘就沒辦法再給他洗澡了吧?
葉秋顯然不知兒子的心聲,只對那大高個笑笑,主人般客氣友好的說,“餓了吧?那你先吃,不夠自己盛。”
男人似乎對這句話很滿意,嗯了一聲,徑直進屋端起炕桌上的一碗疙瘩湯,唏里呼嚕吃起來。
那是給二老盛的,可葉秋想想還是沒說,抱著兒子去上茅房,順便就喊了老兩口回去吃飯。
可他們說,“不急,等你和地瓜洗好了,一起去吃。”
可等小孩子總是麻煩的。
拉臭臭,洗手洗臉漱口刷牙,等把小家伙收拾好了,再等二老洗了手,四人一起回到屋中,卻見大高個端著碗,頗為苦惱的站在灶臺前。
這是怎么了?
葉秋上前一步,下巴瞬間落地了。
整整一鍋豬肝疙瘩湯,沒了。
“是鍋破了嗎?”
朱方氏首先懷疑的是這個,戰爭年月,鐵器緊俏,一般老百姓家里可沒有鐵鍋,用的全是陶土大罐。有時燒著燒著,罐子就炸了,整鍋飯都毀了的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可眼下,鍋底猶有余湯,灶里仍有火苗。顯然,不是這個原因。
再看向大高個,朱方氏的眼珠子也快瞪出來了。
“你……都吃完了?”
大高個聞言轉頭,淡定指了指炕桌,“那兒還有一碗。”
那是葉秋之前添的。
所以,這是要謝謝他嘴下留情?
葉秋忽地覺得,她兒子似乎招了一個了不得的麻煩回來了。
葉秋:真能吃,這是豬嗎?
小豬:我哪有那么能吃?不要侮辱豬!
某人:……
淚,兄弟你第一次上人家家里吃飯,能客氣點么?這樣毀形象,讓我還怎么要推薦,要收藏,要支持啊親?!
然后,謝謝小y,花影,張大胖童鞋的打賞,還有留言的親們,可以再熱烈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