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瓜知道,自己做錯事了。
所以挨了打也不敢撒嬌,端來面湯時,也不敢要人喂,自己一勺一勺全給扒拉著吃光光了,再給拎去洗澡時,也只敢象征性的捂了下小小鳥。
然后現在,他很乖覺的窩在熱乎乎的炕上,裹著厚厚的大被子,等擱炕桌上的姜湯放涼一些,就趕緊喝下去。
唔,不時挪動一下,是因為挨過打的小屁股還在隱隱作痛,不是他不老實。
小東西昨晚在外呆了一夜,不喝點姜湯,只怕是要生病的。
朱長富板著臉,半盤著腿坐在熱炕的另一邊。眼里熬夜的紅血絲雖然仍在,但已經沒有了那些擔憂,人看著也精神了些。
粗糙大手摸摸那盛著姜湯的碗,老人家覺著差不多,沉著臉發號施令了,“喝!”
小地瓜趕緊裹著被子,蠕動蠕動著拱過來,小嘴巴湊到碗沿,吹吹熱氣,才吸了一小口,頓時就被那又辣又燙的姜糖水激起滿眼的淚。
“不許哭!就要趁熱喝才好。”朱長富話音未落,朱方氏推門進來端姜湯。
瞧那小東西含著兩包淚,可憐巴巴的看著她,頓時心軟了。可朱長富再瞪她一眼,朱方氏便只上前從柜子里拿出紅糖罐子,又給他加了一勺糖,又攪了攪,然后什么也不說的端著兩碗姜湯出去了。
被集體冷落的小地瓜癟了癟嘴,抬袖自己抹了把眼淚,抱著姜湯小口小口的喝起來。
朱長富硬著心腸,瞥一眼那頂著微濕的柔軟頭發,賣力表現的小東西,硬是沒給他好臉子。
不管不行,小東西的膽子委實太大了!
半聲招呼不打,就敢深更半夜的跑下山,到了地方也不吭聲,弄得自己丟了一夜不說,還把他們的心都快嚇掉了。
朱長富只要想起這個,都恨得牙癢癢。要不是已經親眼見著小東西的屁股都快被他娘打腫了,他都有再揮一頓巴掌的沖動。
這熊孩子他就不知道怕嗎?
大晚上的走丟了怎么辦?遇到壞人,或者狼啊野狗的叼去怎么了?就算什么事都沒有,他就不知道家里人得有多擔心嗎?
瞧瞧他這身上摔的,雖不至于傷筋動骨,但有好幾處青淤紫痕。還有那小臉上,也不知在哪兒鏟了一塊,都滲著血了,也不知落不落疤。這要還不給他個教訓,他能反上天去!
朱長富忿忿下了決心,這回誰護著也沒有,全家都不許理他!起碼,起碼得等到睡覺那會兒再說。
“喝完了。”啞著嗓子,地瓜吸著辣出來的鼻涕,把空碗往前一推。
朱長富臉色好了些,拿了塊干凈帕子給他,“自己擦擦。”
起身收了碗,原想就手在門口洗一洗。沒料到門一開,一只還帶著出生不久的新鮮粉嫩,圓滾滾胖乎乎,白底黑褐條紋的小野豬也不知埋伏多久了,明顯撒著歡就想往里鉆。
“不許進來,出去出去!”
朱長富皺著眉頭想把小豬往外趕,可他畢竟傷了腳,雖把小豬撥得翻了個跟頭,可趁他一收腳的工夫,小野豬一扭一鉆,又身手靈活的進了門。
準確無誤的撲往火炕方向,趴在溫熱的灶前,哼哼唧唧的甩著小尾巴,不肯挪窩了。
朱長富老眼怒瞪,他還沒老到收拾不了一只小豬崽子吧?
就算是野生的,也不成!
看他黑著臉去拿掃把,小地瓜開口求情了,“爺爺,別趕它。外面冷,天黑了,小豬沒有娘,它會害怕的。”
聽著那帶著哽咽的稚嫩童音,還有將掉不掉的大顆淚珠,朱長富覺得有點撐不下去了。
橫過去一眼,冷著臉道,“你就在那兒看著!不許下炕,你娘才給你洗干凈的。”
小地瓜又老老實實縮回去了,朱長富皺眉瞅他兩眼,再瞅那明顯賴著不走的小豬兩眼,柱著拐,一瘸一拐出門了。
葉丫頭最愛干凈,要是回頭讓她看到屋里進了小豬,肯定要嫌棄。到時小地瓜爭不過,肯定要哭。他還是提前找個筐,給那小豬崽子安個窩吧。
唉,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嘴上說不管不管,可怎么又管上了?
朱長富一面嫌棄著心慈手軟的自己,一面去弄豬窩了。還收了幾件破爛不要的衣服墊上,弄得有模有樣。
這小豬說來跟孩子也算是緣份。
聽地瓜說,他跟那大個子掉下山崖時,正砸在頭母豬身上。
結果,當然是母豬死了,跟著它的小崽子全跑光了。只有一只被壓在母豬肚子底下,差點沒憋死。直到第二天大個子醒來,才被發現。
然后,這小豬仔就被地瓜當成同生共死過的患難兄弟給抱回來了。
正要把筐拿進屋里去,隔壁的門開了。
朱方氏和葉秋一前一后捧了藥碗和水盆出來,并小心的把門帶上了。
朱長富輕聲問,“還沒醒?”
葉秋疲憊的搖了搖頭,撫了撫額,“藥是灌下去了,也不知有沒有用。要是明早燒不退,還得送到鎮子上去。”
這個大個子,在剛見到葉秋時,一句話沒說,就暈了過去。
葉秋還以為是自己太嚇人了,結果一瞧,此人身上卻是傷痕累累,還早就發起了高燒。
當然,扒人衣服,看人傷痕之事,是朱長富做的,灌藥之時才交給葉秋。而他的外傷并不要緊,要緊的是后腦勺的一處磕傷。沒有破皮,卻是鼓起小孩拳頭大小的一個包。萬一里頭淤血不散,那是說不好會落下什么后遺癥。
朱方氏半是贊嘆半是咋舌道,“虧他能扛。傷成這樣,還能走到咱們這兒來,真是條好漢。”
這話半點不恭維。
大個子扛了小地瓜,小地瓜又抱著小豬仔。然后再加一頭幾百斤的大野豬,就是條好漢,也怪吃力的。
可他還傷著,卻硬是靠著兩條腿,走了十幾里的山路才倒下,這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八成是個當兵的。”朱長富早在給人脫衣驗傷時,就查看過了。
那人肩寬背厚,肌肉緊實。兩手虎口處有長期使用兵刃磨出來的老繭,身上更是不知多少次刀槍留下的新老傷疤,只不知這是個退伍的,還是出門辦事的。
據地瓜交待,這個好妖怪,啊不,叔叔救下他時,正被一群人追殺,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惹下什么禍事。
不過擔心歸擔心,百姓們還是很講情義。
比起那人身上的傷,再看看小地瓜身上輕得可以忽略不計的皮肉傷,就知這大個子是有認真在保護他們孩子的。
知恩就要報。
所以就算明知有風險,他們還是一定要救下這個男人。
只是,
報人恩也就算了,報豬恩算是怎么回事?
葉秋無力再講什么道理,只指著擱在炕頭地上的豬筐道,“要么我,要么它,你選一個吧。”
開什么玩笑!
就是親生兒子,在亂拉亂撒的年紀,她也是有點嫌棄的。但小孩總還可以把屎把尿,豬能嗎?誰能誰牽去!
小地瓜無法了,只能眼淚汪汪的看著他的生死之交被送走。
不過葉秋倒也不是狠心之人,瞧瞧外面確實天寒地凍,小豬仔那身粉嫩薄皮給風兒一吹,頓時打起了哆嗦。她想想把隔壁門推開了,給大個子的炕下添了把火,才把小豬仔放下。
小豬仔倒是不挑,有火有屋子,它就安逸了,還討好的沖葉秋哼哼兩聲,想蹭蹭她。
有眼力。
知道這家誰是老大就好,葉秋避開小豬蹭她的腦袋,瞧炕上那人睡得安穩,她也回去睡了。
折騰了兩天,這會子給她個枕頭,她都得立即睡著。
可才躺進被窩里,急于立功表現,結束冷落期的小地瓜又想起一事,趕緊匯報,“娘,叔叔是上回吃我包子的叔叔呢,就是砸牌牌的那個。”
葉秋才閉上的眼睛,又瞬間睜開了,“你肯定?”
小地瓜趴她身邊,大眼睛一派驚奇,“難道你不記得了嗎?”
好吧,葉秋不得不承認,兒子的記性比她強多了。
舉例來說,她是路癡,上輩子是,這輩子還是。就是在仙人村住了三年,有時換個方位,她都有些摸不著家門。
可兒子不過跟她出了一次門,卻能在丟到吳家溝,打聽到回仙人村的大路后,就一路準確無誤的指明方向,帶著大個子找回了自己家。
所以兒子說大個子是包子叔叔,那就是吧。
這應該,也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算了,葉秋不管了,睡覺睡覺。
可兒子又偷偷咬著耳朵跟她說,在那些壞叔叔打包子叔叔的時候,因為實在太危急了,他就小小的詛咒了一回。
不過這一回,是群發……
那就是說,這世上又多了幾個,可能會知道她兒子秘密的人。
也許那些人并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可只要有一個產生了疑心,她兒子的秘密要怎么守得住?
葉秋覺得自己已經沒法好好睡覺了,索性問了另一個她打算明天才打算來清算的問題。
“那天出門前,你為什么咒我?我不是說過,不許咒自己家人嗎?”
小地瓜很驚奇,很無辜,也很認真,很小小聲的說,“娘,我沒有咒你。我就是知道你會被搶,所以才說的。”
看著兒子忠心耿耿,沒半點撒謊的小眼神,葉秋頭更疼了。
這算什么?
單個,群發,如今還開啟了倒霉預約功能?
眼看小東西又要伸手撫上她的眉頭,葉秋生生擠出抹慈愛的笑臉,“沒事,娘信你,也不怪你了。”
呼,小東西明顯的松一口氣,倒她懷里就安心睡去了。
可葉秋睡不著了。
轉頭看看,兒子睡得跟蘋果一樣緋紅好看的小臉,又摸摸被子下,那沒三兩肉的小身子,憂心不已。
她兒子的這張烏鴉嘴,到底還要逆天到哪一步?他這樣泄露天機,不會遭報應吧?
葉秋:捂臉,為毛我兒子的萌寵是只豬?
是野豬。
葉秋:怒,那不還是豬?
安啦,種田文里,養養豬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嗎?等小豬長成大豬,唔,估計肉是吃不上了。但擺在家里,也還是蠻喜慶的嘛哇哈哈。
小豬:親們不要嫌棄,偶一定會努力長成一只玉樹臨風,英俊瀟灑的大帥豬!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