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來時的路,我回到了自己租來的十幾平米的蝸居。路上我打開手機,將珍的手機號碼存在了電話簿中的“親親”一組——這一組都是我的家人,我略一思索,在姓名一欄輸入了“老子婆娘”四個字,自己忍不住好笑起來。回屋坐下來,我才發覺全身骨頭都快散了架,在紅腫處擦了些跌打藥酒,倒在床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這一覺直睡得昏天黑地,就算是天塌下來,我也絲毫察覺不到。不知什么時候,我的手機鈴聲終于穿透了我的耳膜,是大眾鈴聲,也不知道是誰打來的。我掙扎著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機,看也不看便放在耳朵上,有氣無力地問:“哪個?”
對方靜默了一會兒,似乎深深吸了口氣,然后輊聲說道:“我姓冉。”
我微微一愣,我所認識的人中并沒有姓冉的啊。費力地將手機拿到面前,屏幕上顯示的四個字頓時讓我跳了起來,正是“老子婆娘”!我的心跳背叛了我這個身經百煉的人,一時竟忘了說話。
聲音又響了,是那么動聽,她說道:“我是昨晚那個人……”
我猶被電擊,方醒過來,緩緩道:“是!是!我知道!我…我已經等你很久了。”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冒出最后一句話來,我分明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輕輕地顫抖。我暗罵自己,還不如昨晚的表現,我還常夸自己是韋小寶第二,若把我放在韋小寶的位置,肯定比他吃得開,可是韋小寶第一次見到阿珂時,也沒有我這般狼狽,我不由面紅耳赤。
珍沉默了片刻,說道:“昨晚是我不好,冤枉了你,還害得你被人打,對不起!”
我趕緊道:“不不不,不是你的錯,是我讓你誤會了。”我頓了頓,嘆了口氣接著道:“昨天晚上我不該對你說那些無聊的話,我…我實在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此時我已經完全恢復了自我,玩起腦子來順暢多了。今后要與珍建立良好的關系,絕不能亂說話,一定要隨時改變策略,隨機應變,再不能像剛才那樣手足無措了。
珍道:“沒關系。”
我問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電話的?”我這是明知故問了,昨晚我用她的電話給我撥打了一下,她肯定看得到,而且自昨晚到她從派出所拿到手機,絕不會給其他陌生人打電話的。
珍道:“今天派出所的人通知我去領手機,他們從我的手機里找到我爸爸,然后找到了我。是我向他們要你的電話,我該向你道歉的,警察也批評了我。”
我拍了下自己腦袋,暗罵自己自作聰明,大聲道:“他們怎么能批評你呢?這又不是你的錯,不行!我找他們評理去,朗朗乾坤怎么能顛倒黑白呢!”我自然不會真的去找警察評理,這么說無非是讓珍覺得我是個很有正氣的人,以彌補我昨晚的不良形象。
珍很單純,果然說道:“別別,別去。”
我道:“可是太委屈你了,我不能讓你受委屈!”
珍有些著急:“真的沒關系,還是別去了!”
我知道該適可而止,要不然就得不償失了,便故意慘呼了一聲——其實也不能說故意,身上確實到處都痛,只不過還痛不到我叫出聲這個地步。
珍問道:“怎么了?是不是傷得很重?要不要去醫院?”
我聽出她話里的關心味道,雖然不是那種帶有親切感的關心,但還是讓我心里暖洋洋的。我嘴里邊說著“不重,不需要”,又不停地哼哼唧唧。善良的珍太善良了,被我的把戲騙到了我的面前,到現在想來,我還是又內疚,又感激。
但是這些內疚與感激并不能抹去她對我的傷害,這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
自那次以后,我們成為了朋友,開始了我真正意義上的第四次戀愛。在我的堅持下,我們并沒有去醫院,我擦著跌打酒,珍就在我的旁邊。憑著我的三寸不爛之舌,珍答應晚上與我共進晚餐。珍在我旁邊的感覺我說不出,我只是覺得再也感覺不到疼痛。她是一個比較內向的女孩,話不多,可是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能縈繞我的耳旁三日不絕。
在我的精心安排下,珍漸漸喜歡跟我在一起。她很喜歡聽我說話,我天南地北、古往今來給她亂侃一氣,她總是很專注地在聽,秀眸中異彩連連。最近我在重溫金庸的《鹿鼎記》,我給她講韋小寶的故事,她這個武俠盲竟也興趣盎然,還說我與韋小寶倒有幾分相似。和我在一起珍很快樂,可是就算她最快樂的時候也難掩去眉宇間淡淡的憂愁,她卻從來不肯說。
珍家里的條件很好,我通過朋友找了份在肉聯廠下苦力的工作,她也不嫌棄。當我認為我們的感情應該進一步發展的時候,她卻投入了另一個男人的懷抱。她哭著告訴我那是他前男友,他們因為一件小事而吵架,一怒之下分手了,可是他仍然很愛她,這次他跪著向她認錯,對她說不能沒有她,她忽然發現自己也不能沒有他。
我靜靜地聽她說完,又聽她不斷地在說“對不起”,我微微冷笑,靈魂仿佛脫離了自己身體,耳朵再也聽不到她還說了些什么,直到她幽怨地離開,我也沒有開口說一個字。我在歌城呆了一的多,泡妞無數,也失敗不少,自以為已經煉得百毒不侵,想不到這一次竟然比以往任何一次受傷都重。
天空下著暴雨,我又一個人獨自走在空曠的濱江大道上,昏昏沉沉中,我看見了珍美麗的容顏,她看來還是那么溫柔,淺淺的笑容透著關懷與憂傷,我拼命撲上去,想去摸摸她的臉,可是我無論如何也追不上她。
突然,珍的俏臉變得異常猙獰可怖,那是另外一張臉,在對著我冷笑:“誰能跟我韋小寶搶女人?自不量力!”言罷狂笑不止。
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覺無比丑陋,問道:“韋小寶?你就是韋小寶?”
那人并不答話,又是一陣輕蔑的冷笑。我用盡全力將手中的酒瓶向他砸過去,狂吼道:“是啥子東西?有啥了不起?老子操你先人板板……”
我要將心中的怨氣完完全全地發泄出來!珍是我的,誰要跟我搶,我就要他的命!驀地,一道炫目的閃電穿透了我的身體,我眼前一黑,片刻之后,隱隱約約聽到一聲雷鳴,便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