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云生一支煙接一支煙抽著,他沒想到新班子才搭起不到一月,就與李學之發生了如此重大的分歧,他并是在乎事情的大小,而是氣憤李學之絲毫不把他這縣委書記放在眼里!
易立宏匆匆走進辦公室,說:“老張,李學之到我辦公室請假,說是有急事去市委幾天,我問是什么急事,他說你知道。我琢磨著有點不對勁,到底怎么了?”他見張云生鐵青著臉抽悶煙,心里大概也明白老張發脾氣的原因,又說:“老張,是不是跟李學之有爭執啊?”
張云生悶哼了一聲說:“老易,何止是爭執,已經翻臉了。那小子不滿干部人事安排,說我這書記違反原則違反紀律,要去市委告我的狀,還寫了一份不下十頁的文字材料!”
易立宏立刻慎重起來,說:“他不滿調整干部的決定可以理解,但你說的什么文字材料,你從何處得知的?是些什么內容?”
張云生怒極反笑道:“是李學之剛才親自給我看的,林林總總給我羅列了不下十條罪狀!他去市委告狀,我就不曉得去市委反映情況啊!跟我爭權把子,還嫩得很!”
易立宏喃喃地說:“李學之主動把告狀材料給你看的?這人真不簡單!就這一手......”易立宏心里還是很佩服的,只是嘴里不好說出來,他當干部二十幾年,也整過不少人的材料,卻都沒有給當事人看過,畢竟整人材料是陰謀,按照人們的習慣思維是不能見天日的。
張云生沒理會易立宏嘀咕的是什么,說:“我已經想好了,他去市委我不能也去,我們先要求人大趕緊把要任免的干部都過一道,有了合法程序,哪怕李學之再怎么折騰,也成了事實,我就哪怕讓市委顧書記刮胡子,也要把這事弄妥了,讓別人看看,黃縣到底誰當家!老易,你去催催政府辦,叫他們趕緊把政府提名案送去人大!我這就聯系老程,爭取今天讓所有任免干部全部到位!”
易立宏想來想去也覺得只有這條路最適合,就拿起桌上的內部電話撥到了政府辦:“喂,叫盧大茂聽電話,我是老易!......老盧啊,我是老易。昨天縣委常委會上決定的干部名單,政府搞好提案了嗎?哦,這樣啊,李縣長呢?走了?那好那好,老盧辦事還是蠻有效率的嘛,好,就這樣。”放下電話后,易立宏神情古怪地說:“老張,你說這李學之唱的哪一出?提名已經送去人大了!”
張云生暗暗一掐時間,應該是剛才弄好才送去的,咧嘴一笑說:“李學之這死腦筋,還是蠻遵守組織紀律的嘛,辦事也果敢,不拖泥帶水,就是太摳死理了。我看他剛才是把政府提名搞好了,簽字了才去市委的。唉,可惜跟咱不是一條心啊!”
易立宏也笑著說:“他真要跟咱是一路的,只怕也當不上這縣長了。既然提名已經到了人大,就趕緊讓他們動起來,不就是舉舉手么,應該一上午就拿得下。要不我去辦吧?”
張云生說:“還是我親自搞,得加緊時間,等他李學之還沒到市委,我們這里已經出了結果,哈哈!”
易立宏看看手表說:“那好,我還去組織部處理點事。那就這樣啊,我先走了。”
張云生撥通了人大程主任辦公室的電話,可得知程主任身體不適去縣人民醫院了。只得又撥人大常務副主任夏曉君的電話:“夏主任啊,我是張云生啊。”
夏曉君表現得非常熱情,說:“哎呀,張書記,親自打電話來,有什么指示呀?”
張云生說:“聽說程主任身體原因去了縣人民醫院,具體情況怎么樣啊?”
夏曉君說:“感謝張書記的關心啊,我估計應該沒什么大問題,也許是感冒吧?程主任有點點發燒。”
張云生說:“這樣啊,可也不能疏忽大意,得趕緊治療,畢竟也是奔六十的人了,等會我去醫院看看老程。老夏啊,還有一件事,我想問問。”
夏曉君說:“張書記,有什么事只管問,人大今年日子不好過喲,財政預算卡得死死的,還請張書記多照顧照顧人大這清水衙門吧,我這常務副主任都搞不下去了。”
張云生笑著說:“好你個老夏,財政卡得緊怎么又舉手通過了預算方案呢?你們是自己搞死自己啊!不過你既然提出來了,我會想辦法幫你解決的,看在你老夏的面子上喲!明天你來縣委辦,我叫老許幫你解決點經費。”
夏曉君忙不迭地說:“哎呀,張書記,你可真救了兄弟我一命啊,那我明天趕早去縣委辦嘍!哎呀,真是感激不盡啊!你看看我,只顧倒自己的苦水了,你不是說有事嗎?你看看我這羅嗦勁!”
張云生耐住性子說:“我不急,總要幫你解決困難了再說嘛。是這樣的,政府把新任行局鄉鎮干部提名送到你們人大了,我的意思是這批干部人數雖然不多,但職位都還蠻重要,而且也耽誤不少日子了,老夏,你是不是馬上組織常委們開會表決啊?”
夏曉君笑著說:“我還當什么事呢,就這事啊,這是我們人大應該做的嘛。張書記你放心,我馬上組織常委們,準備開會。”
張云生說:“那好,今天下午可以出結果嗎?”
夏曉君呵呵一笑說:“張書記,哪能這么快呢?幾位副主任大部分常委都到鄉鎮人大去搞工作檢察了。只怕要得明天才能全部到齊喲,何況程主任還在醫院的,沒了老程主持,這個會開不起來喲!”
張云生說:“那你就趕緊找人,我去醫院看望程主任去。”說罷撂下了電話,就往縣人民醫院趕。
車還在半路,縣委辦許主任電話打到了張云生手機上:“張書記,人大程主任已經回家了,我剛往他家打了電話,才進屋。”
張云生罵了句娘,叫司機轉頭去老程家,順便買了點禮物。
進了程家,屋里一股子藥水味,老程斜躺在沙發上養著呢,見張云生來了,他有氣沒力地指了指旁邊的沙發,示意張云生等人坐下,又招呼老伴泡茶。
張云生把禮品擱在茶幾上,關切地說:“聽到你生病,我原本去醫院的,不想你又回家了,這不又追到了家里。”
程老伴端著茶水出來,說:“哎呀,張書記,老程就一點感冒發燒,不值得勞張書記的大駕。還買什么東西嘛,太客氣了。”
張云生等連忙謙遜著,程老伴坐在老程旁邊又說:“老頭子,還是新書記好啊。原來的老吳,你就是累死累活也沒說上門來看看,現在張書記多關心你,有點小病小痛就來了,多好啊。還記得上回也是發燒,在家才休息一天,那老吳就又是電話又是叫人上門來喊的,生怕你偷了懶!我看啊,是想累死你!張書記,老程年歲高了,你可得照顧照顧他喲。”
程柏松瞪,瞪了老伴一眼說:“老婆子,瞎說什么呢?進去進去,別在這里嘮叨了。”
把張云生鬧了個大紅臉,忙說:“我只是來看看程主任的,老程是革命的老黃牛,一輩子都奉獻在了黃縣,是該好生歇歇。”
程老伴說:“老頭子,張書記都說你該好生歇歇了,今天我可告訴你,不等病養好,那里也別想去。張書記,你們就在這里吃中午飯吧,我去準備準備。”
張云生說:“別忙活了,我還事,跟程主任說幾句話就走的,別準備了。”等程老伴進了里屋,才說:“老程啊,情況怎么樣?不嚴重吧?”
程柏松心里暗暗好笑,跟老伴弄這么一出雙簧,張云生該不會逼得那么急了吧,還是裝得有氣沒力地說:“老張啊,一點發燒,醫生的意思叫我住院治療,我不想在醫院里管得難受,開了點藥就回來了。應該沒什么大問題吧。兩三天就好了。”
張云生暗罵老程病得不是時候,可還是裝出非常關心地樣子說:“那就好,你可不能倒下,黃縣還真少不得你這樣的老革命啊。我這剛剛上來,縣里還有許多事依仗你幫我出主意呢。今天來還是有事的,昨天常委會上通過了干部任命決議,其中不少是得人大常委會上舉手通過才可以正式任命的,所以我想人大常委會能盡快開會。”
程柏松說:“張書記,你放心,只要政府的提名送過來,我會盡可能地早點開會通過。不過這兩天是恐怕不行了,你看我渾身無力,主持不了會議啊。”
張云生說:“老程,這批鄉鎮行局干部的任命很重要,原本早就該到位了的,可縣里由于招商引資的事給耽誤了。如今鄉鎮正是春耕生產的準備階段,很多事都得加緊辦,再耽誤不得了,下面沒個頭怎么行?你看是不是委托常務副主任老夏主持開會呢?”
程柏松哼了一聲,臉色一變說:“讓夏曉君主持?可以啊,就看他有那個本事沒有。我馬上給他打電話,讓他主持工作!”
張云生苦笑著說:“老程,別誤會,只是讓他主持這次會議嘛!你身子骨本就硬朗,這小感冒還不是三兩天就好了,不又可以回人大工作了?”
張云生其實很明白程柏松為什么反應這么激烈,這人大平日也就只是個擺設,正在能體現人大的地方也就是幾個人事任命方面了,可那都是黨委決定后,人大走個過場而已。比如人代會上選縣長、副縣長;法院院長、副院長;檢察長、副檢察長。縣人大常委會雖然職責一大堆,似乎真正用得上的只有撤銷縣人民政府的不適當的決定和命令;根據縣長的提名,決定縣人民政府的局長、主任的任免,報市人民政府備案,老程在黃縣會抓權,還把鄉鎮長的任免從鄉鎮人大主席團撈到了縣人大常委會上。可由于干部人選都是經縣委常委會上研究決定的,人大舉手任免只是走走過場,弄個符合法律法規的身份而已。當然那些需要人大舉手通過的局長、鄉鎮長們也會盡量跟人大主任搞好關系,給點恩惠,也就皆大歡喜了。所以程柏松從來不把人事任命的會議交給其他人主持。可今天的事實在緊急,張云生也是冒著老程的忌諱提議的。
程柏松還是不松口說:“是啊,也就是三兩天時間嘛,是什么人這么急不可耐地要當官呢?搬動張書記親自來催人大?多等幾天這局長、鄉長的位置就會飛了不成?他真這么急,我還非得讓他也急上火不行!”
張云生怎么可能把真實意圖說出來呢?只得笑著說:“我是這書記急上火了,程大主任,就算是你給我面子行不?爭取早點開會通過算了。”
程柏松這才緩下臉說:“張書記言重了,這樣吧,只要常委會人齊了,我就開會,這總行了吧?”
張云生這才算滿意了,又不咸不淡地聊了幾句,才起身告辭,程柏松等張云生一走,立即給李學之打電話:“學之啊,我也算不辱成命,總算是拖住了,至少明天不會有結果的,可你也要加緊點,真要人大通過,再反悔,程序上就麻煩多了。”
張云生回了辦公室,估計下時間,李學之應該快到市委了,就給顧同喜打電話,他要惡人先告狀!
顧同喜對黃縣能引進一億多外來資金很是滿意,魏華、李學之在他心里的分量也重了許多。拿讓黃縣這個老牌的貧困縣的經濟脫貧,甚至成為經濟活躍縣,這政績可是明擺著的。而他個人則認為是關浩然有意識地舉措,魏華是關浩然女婿在黃縣任副縣長、李學之又是關浩然的人,無非就是讓他們有了硬指標好提拔嘛。這不李學之一要來匯報情況,顧同喜也沒安排什么重大活動,就在辦公室批閱文件,等待李學之。
這時王秘書悄聲走進來說:“顧書記,黃縣張云生打來的電話,說是有重要事情匯報。”
顧同喜點了點頭,王蒙走上前把電話話筒遞給了顧同喜,又退了出去。
張云生說:“顧書記,您好,我是云生啊。我有重要的情況跟您匯報。”
顧同喜看著文件敏感地說:“哦,李學之今天要面見我匯報情況,你又搞電話匯報,是不是兩人在工作上有分歧啊?”
張云生恭敬地說:“顧書記,您目光如炬,一眼就清楚了事情的根源。我和李縣長確實在工作上有很大的分歧,他李學之實在不象話,縣委常委會上通過是人事決議,他還反對,還寫了材料上您那里告狀!您說李縣長這樣做是不是搞不團結?”
顧同喜很清楚張云生在黃縣是搞法,說:“云生啊,李學之敢拿材料到我這里匯報情況,說明了問題的嚴重性,不僅僅是搞不團結。是不是你在人事問題上搞一言堂啊?”
張云生大呼冤枉,說:“顧書記,干部人事權本來就在縣委,我也沒搞一言堂,都是通過正當的組織程序,由縣委組織部提名考察,然后書記會、縣委常委會上表決通過的啊。”
顧同喜說:“那你的意思是說李學之在跟你這縣委書記爭權嘍?既然是縣委常委會上表決通過的,那李學之會不服從組織決定?云生啊,你是不是在搞任人唯親啊?我早個你說了,要跟李學之處理好關系嘛。你也要知道李學之有多么大的實力,他能搞到一億多資金,還引不起你的警惕嗎?”
張云生說:“顧書記,那只是魏華通過關系搞來的,與李學之沒什么關系吧?”
顧同喜說:“你糊涂,想問題怎么那么片面呢?現在李學之還沒到,你趕緊給我到市里來,我不想把事情搞大!”
張云生楞楞地想了會,立即叫車直奔市委!
一夜不睡覺其實還堅持得住,可熬夜寫材料是最傷神的,而且早餐也沒吃,李學之在車上昏昏沉沉,十分難受,有心想瞇上一會,可又睡著,老是掛牽人大方面的事,幸好程柏松的電話告之的是好消息,成功地延時了人大常委會。心情一松弛瞌睡就來了,可惜市委大院也近在眼前。
李學之站在市委書記辦公室前,敲了敲虛掩的門,里面傳來王蒙地聲音:“請進。”
李學之微笑著進了門,很客氣地招呼著:“王秘書,你好!”兩人握手之后,王蒙說:“顧書記等你很久了,這邊請。”把李學之帶進了顧書記的辦公室。
李學之還沒開口,顧同喜就滿面春風地說:“小李來了,坐坐。小王,快泡茶。”
李學之就近坐在門邊的沙發上,說:“顧書記,您好,打擾您了。”
顧同喜從辦公桌后走出來,很親昵地向李學之伸出手來,李學之只得趕緊站起來,雙手握住了顧書記的手。這次顧同喜沒有禮節性地一觸即走,而是很熱情地還微微用力地握著李學之的手搖晃著,另一只手拍了拍李學之的肩膀,說:“小李啊,你跟小魏都很不錯嘛。上任伊始,效果顯著嘛!我和曾市長商量后決定,三月一日一起去黃縣,為開發區成立剪彩、為喜得利的服裝廠奠基!給你們鼓勁加油!”
李學之欣喜地說:“感謝顧書記和曾市長的關心,我們還真擔心您抽不出時間呢!”
王蒙端了杯茶進來,遞給李學之說:“李縣長,本來顧書記那天是沒空的,市委辦已經把顧書記的工作日程安排到了五一節了。”說完便退了出去,關上了辦公室門。
顧同喜慢慢踱到辦公桌后坐下,笑著說:“黃縣一直是南林市委市政府頭痛的貧困縣,上幾屆領導班子殫精竭慮都沒把黃縣的經濟搞上去,引已為撼啊!現在黃縣出現了建國來最大的機遇,我們一定要把握好,不能再讓黃縣農民群眾過苦日子了。小李縣長,這也是黨和人民賦予你的神圣使命啊,也是我和曾市長熱切希望的啊!所以你們黃縣的新班子一定要同心協力擰成一股繩,用三到五年時間,徹底扭轉黃縣貧困落后的現狀!我們市委市政府也回當你們最堅強地后盾!
你有信心嗎?”
李學之苦笑著說:“顧書記,有您和市委的全力支持,我是信心十足!您一再強調班子團結,齊心協力,我作為黃縣縣委副書記、縣長,有責任有義務去維護黃縣領導班子的團結,搞好團結!我也知道一個班子能否有戰斗力、凝聚力需要的就是團結一致、擰成一根繩,這樣才能盡快發展黃縣的經濟,盡快使黃縣人民脫貧致富,達到小康。也才能不辜負顧書記、市委市政府對黃縣縣委寄予的厚望。但現在黃縣縣委情況有點不正常,照這樣下去,不但班子成員不能團結齊心,只怕會有嚴重后果。我今天已經與縣委張書記進行過溝通與交流,可惜分歧很大,這就是我前來匯報的重要原因。我昨晚一夜未眠,寫下的文字匯報材料,張書記事前已經看過了。我再請顧書記過目。”說著從包里拿出材料,呈到顧同喜面前。
顧同喜本來滿面春風的笑臉在李學之的敘述后漸漸拉長,他神情嚴肅地接過材料仔細翻看著,直到看完最后一頁,一張臉已是神態嚴峻,他把材料往桌子上一扔,啪地把眼鏡摘下丟在桌子上,激動地說:“胡鬧、簡直是胡鬧!”但眼光卻是凌厲地盯著默默站在辦公桌前的李學之,讓李學之搞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的舉動胡鬧還是張云生在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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