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亮的復出,讓財政局很多人始料不及,送走李學之后,劉明亮回到了局長辦公室,沒有想象中的零亂,桌面光可鑒人,材料文件井然有序,看來辦公室的小孫還是每天做了清潔的。
劉明亮輕輕關上門,站了會想跑杯茶,可拿起杯子后又放了下去,他知道會有人來泡茶的。緩緩坐到象征局長權威的老板椅上,鼻子忽然一酸,眼淚凄然而下,那是多么不可想象的七天七夜,他吃不下睡不著,明明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經濟問題,在財政局也沒有重大違規違紀行為,可他仍舊感覺到象末日降臨了一樣。想一想反貪局那幫人餓狼般陰森可怖的眼神就不寒而栗,直到昨夜蜷縮在愛蘭懷里想美美睡上一覺可還是噩夢不斷,抓破了愛蘭的肌膚,捏青了愛蘭的胳膊。唉,患難才見真情,自己平時以為低調做人,憑心做事能交到真朋友,一想到那些平日里稱兄道弟的到了關鍵時刻鬼影都不見就心傷,自己在財政局盡量把局務做到公開、公正,盡量不搞一言堂,讓其他幾個副局長都盡可能地有點實權有點利益,可還是得不到他們的心,到了關鍵時刻就下刀子,真是一群白眼狼!
劉明亮滿腹心事,任思緒漫想著:人活在世上,為了鬻官逐利,拼著命去求它沒得到時,憑添了諸多痛苦、無端的煩惱;一但得到它,卻坐如針氈,招人側目、嫉妒,甚至遭到打擊陷害,多虧得自己行為檢點,沒有貪欲,這次才能全身而出,不禁又生出了還不如過淡泊名利、清心寡欲的生活。可如今是市場經濟,市場經濟最本質的特征就是競爭。競爭又是全方位的多層次的,當然官場也不能例外,不管人們喜不喜歡,競爭都是永恒的,絕對的,誰也不可能改變它、阻止它。競爭時代給我提供了機遇,那我為什么又不能競爭不敢競爭呢?!難道我是不學無術,難道我是平庸之輩?這次進了反貪局無非就是政治陰謀,無非就是覬覦我這財政局長!既然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就不能甘拜下風,也就只能死跟著李縣長了。什么重政績、重才干、重公論,都是屁話,政績這東西彈性很大,說你突出就突出,說你平凡就平凡誰也沒趕出驚天動地的大事業,還不是憑嘴巴去評說!才干這玩意兒是個軟指標,說你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行也不行,都是領導組織一句話!公論那就更不算什么了,我劉明亮名聲在黃縣還要怎么好?到頭來喊停職就停職,喊進反貪局還不給拿行李的時間!既然我四面討好不得好,那就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都已經進過了反貪局,還怕個鳥!想著想著,一個主意迅速地決定下來!
辦公桌上放著厚厚的財政工作報告稿件,在縣人大會上,劉明亮將代表縣政府向全體人大代表做全縣的財政預算執行情況報告。不用看就知道是預算股長老陸起草的,封皮上六個大字寫得龍飛鳳舞,裝訂得整整齊齊,就只等財政局長過目首肯后送去縣政府了。
辦公室門被輕輕敲響了,聽敲門聲音就知道是辦公室的小孫,這是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劉明亮看著整潔的辦公室,心里不知道為什么有點感動,于是起身親自去開門。
小孫沒想到局長會親自開門,似乎嚇了一跳,小聲說:“大老板,我是來給你泡茶的。”
劉明亮笑著把她讓進了辦公室,自己則又坐在老板椅上看財政工作報告,小孫心情蠻好,一邊泡茶一邊說:“大老板,你回來就好了!我就曉得你會沒事的!”見劉明亮看了她手里的磁化保溫杯一眼又急忙解釋:“大老板,你的杯子我天天都用開水沖洗了的,保證干凈。”又連忙把剛放了茶葉的杯子端到劉明亮面前讓領導檢查。
茶杯確實清潔得很干凈,白色的內膽沒有一絲茶垢,一小撮碧綠的茶葉顯得煞是好看,劉明亮知道小孫所言不虛,微笑著點點頭說:“小孫啊,什么時候喝你跟周進的喜酒啊?”
小孫笑嘻嘻地說:“大老板,您只管放心,到時候肯定接您和嫂子的,不過紅包可要大大的喲。”
劉明亮哈哈大笑著說:“你放心,紅包保管是大大的,而且我還要給你們做主婚人!”
小孫一臉燦爛,高興得象個小女孩一樣,財政局機關近兩年結婚的不少,可水都沒有享受過局長大人親自主婚的殊榮,看來早兩天周進拉她去看望愛蘭獲得了大老板的好感,說:“大老板,你到時候可不許耍賴皮喲,我們拉勾勾!”說著湊到劉明亮身邊,翹起蘭花指就要拉鉤。
劉明亮平日里也很隨和,也笑著伸手跟她鉤了一下,說:“我又不是幾十歲的老頭子,怎么會不記得呢。”低頭又去看報告。
小孫見沒自己什么事,就要出去,臨出門時,劉明亮在后面說:“你去預算股把老陸和周進叫上來。”
小孫連忙答應著,似乎還聽見大老板說了句周進蠻不錯的。于是歡快地象小鹿一路小跑去了預算股。
老陸和周進一起進了局長室,感覺氣氛很不對頭,劉明亮臉上象外面的柳樹條子,掛了一層霜!也沒叫他們坐,劉明亮只管低頭看著桌上的財政報告,兩人面面相覷,一前一后叫了聲劉局卻沒反應,周進有小孫的小消息心里倒還穩得住,忙遞了根玉溪煙,還殷情地幫他點上了火。
老陸心里更是直打鼓,他萬萬沒想到劉明亮居然又殺了回來,而且還是李縣長親自送回來的,李學之在全體局機關領導干部會上高度地評價了劉明亮的工作,還似乎賭咒發誓地說:“只要我李學之還是黃縣的縣長,劉明亮同志就是鐵打的財政局長!”便開始后悔劉明亮進了反貪局自己沒去家里看望慰問愛蘭了。
老陸也是有自己的盤算,他是財政局的老資格了,但沒什么野心,工作起來規規矩矩。劉明亮當預算股長時他就是綜合計劃股的股長,跟劉明亮私人關系還不錯,劉明亮當副局長時還兼著預算股長,扶正后才把預算股交給了老陸,也算是非常信任倚重老陸了。可眼見得劉明亮在縣里沒什么硬靠山,當初許諾自己的副局長遲遲不能兌現,自己年齡也到了四十六、七歲,不免有些著急,這次劉明亮突然被反貪局的人帶走,他徹底對劉明亮失去了希望,甚至痛恨起劉明亮來,鞍前馬后效力了幾年,什么好沒撈著,于是想轉投他人,也就顧不上去看望落難了的局長夫人了,還在反貪局調查組那里說了劉明亮不少壞話。今天讓他叫了上來,只怕是要吃冷鼻涕了,可人家坐在那個位置上又能奈何?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權威吧。老陸這么一想,腰板便塌了下來,人似乎縮了一半。
周進心下有數得多了,平日里大老板和老陸顯得很親熱,今天擺明了是要給老陸顏色看,要不怎么還叫上我這副股長呢?出門前小孫湊在耳朵上喜孜孜地說大老板心情蠻好,還夸自己不錯,還要當主婚人,看來那一寶壓中了!
劉明亮緩緩放下手里的財政報告,面無表情地看著手足無措的老陸,老陸連忙賠著笑臉說:“我早就說了,劉局政治合格、作風過硬,身家清白,反貪局是瞎了眼啊!周進你看看,咱劉局不又毫發無損地回來了么?”見他手里的煙灰長了,急忙把煙灰缸遞到了他面前。
周進接茬說:“反貪局那幫吃飽了沒事做的家伙,象他媽瘋狗一樣到處亂咬人,狗日的楊宏吃里爬外,也不想想當初不是大老板借資給他,他能有今天的風光嗎?大老板,你可不能就這么算了,要告楊宏那狗日的誣陷罪!”
劉明亮鼻子里哼了一聲,藐了老陸一眼說:“是非自有公論,還得自身清白,靠投機取巧是不行的。這話就到此打住。我剛才看了看財政預算報告,是老陸你起草的吧,你也是老財政了,怎么連個報告都搞不好!”劉明亮臉色突變,最后一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厚厚的財政報告被重重地摔在了辦公桌上。
人就是失不得氣勢,先前就被劉明亮弄得垂頭喪氣了,再加上這么一吼,老陸頓時汗流浹背,幾乎是哈著腰說:“劉局,政府辦那邊催得緊,你又不在,我只好......”
劉明亮把煙屁股往煙灰缸里一塞,說:“你自己去看看你搞的數字,象話么?如今不是劉縣長了,是李學之李縣長,你要搞清楚人再糊弄吧?現在時間是緊迫,往年都是春節后開人大會,今年只有十多天了。這樣吧老陸,你把你手里的事都交給周進,你專心搞這份財政預算報告。”說著把財政報告對著他一推。
老陸一聽傻眼了,拿著財政報告說:“劉局,那我把報告寫完了呢?”
劉明亮不耐煩地說:“寫好了再說,你先出去。”等老陸出了門,劉明亮立即露出了笑容,說:“周進,你坐。”
周進還在巨大的喜悅中沒回過味來,他感覺幸福來得太突然了:在預算股老陸把收支預算編制、機動財力管理、專項資金和周轉資金管理等有實權的霸占了,余下日常會計業務、財政預算研究、財政收支統計等一些沒什么實際意義的工作就分給了兩個副股長。大老板叫自己接手老陸,那豈不是預算大權到了自己手里?周進深深知道,大權在手,就能給人辦實事,給人辦了實事就有好處可得,就能呼風喚雨,就能經常接近領導,就能把領導意圖變成現實,從而為自己的前途鋪平道路,大老板不就是這樣才當上局長的嗎。
劉明亮見周進還在偷著樂,笑著說:“周進啊,你小子可是艷福不淺啊,老牛吃嫩草喲。事快辦了吧?”
周進今年三十四歲,前妻早兩年病故了,孩子跟小多是同學。辦公室的小孫原本是下面財政所的,也就二十四、五歲吧,兩人不知道什么時候戀上了,周進就找了劉明亮把小孫調進機關辦公室搞接待工作,小孫乖巧機靈,倒也很可劉明亮的心。周進又給大老板遞了根煙,笑著說:“大老板,我聽小孫說你要給我們當主婚人啊,真是太感激了,原本說是今年正月辦了算了,可軟硬件還達不到小孫的標啊,就推遲了。”
劉明亮笑著說:“你是二婚,人家是黃花大閨女,當然得隆重點嘍。我支持小孫,軟硬不達標確實不行。”本想開個玩笑,一想又算了。
周進看著這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局長,眼里充滿著感激和馴服,連連點頭。見大老板臉色轉嚴肅,也慢慢止住了笑,一臉虔誠地望著大老板。
劉明亮噴了口煙說:“周進啊,你在預算股也搞了三年了,你的水平我還是清楚的,有能力,心思也還縝密。老陸就不行了,思想禁錮地很,沒什么活力,所以我想給你壓壓擔子,先主持預算股的日常工作,時機成熟時我自己會安排扶正的。”
周進竭力壓制著激動和興奮,說:“大老板請放心,我一定不辜負你的期望,把預算股的工作搞好的。”
看著周進屁顛屁顛地出去了,劉明亮的臉又陰沉下來,斜靠在老板椅上不停地抽著中華煙,諾大是局長辦公室一會就煙霧繚繞,良久后才抓起桌上的電話,通知辦公室主任,明天上午八點召開局黨組會議,下午召開全體機關干部職工大會!
李學之把全部精力投到三個會議報告,一個是黨代會最后一天的新任縣委副書記的報告,一個是人代會上縣長就職報告,最后一個就是政府工作報告。前兩個報告材料都還好對付,關鍵就是政府工作報告。以前政府辦搞的實在水分太多,而且與實際情況相差太遠,所以李學之準備棄置不用,重新按真實情況實事求是地寫出黃縣人民政府今年的工作報告。當他把想法告訴政府辦主任張前江時,張前江楞了許久的神,最后在李學之的勸說下勉強同意。于是政府辦牽頭,財政局、統計局三個部門抽調精干人員開始了政府報告的起草工作。
古好文匆匆進了辦公室,說:“李縣長,縣水泥廠張國橫在外面等著,說是有重要事情匯報。”
李學之說:“張廠長有重要的事情?只怕是遇到了難題,快請。”
張國衡一臉焦急地進來,只簡單地問了聲好,就說:“李縣長,一定要為水泥廠做主啊!”
李學之走到張國衡身邊,客氣地請他坐下,自己也陪坐在旁邊,說:“張廠長莫急,有話慢慢說!”
古好文端來一杯茶給張國衡,他也不喝,徑直說:“李縣長,新來的胡長新副縣長怎么那么蠻橫霸道?跟你是不是一個縣政府的啊?怎么搞法完全不同呢?不是說好水泥廠有高度是經營自主權嗎?那胡副縣長憑什么干預我們廠的業務經銷那?”
李學之笑著說:“看來胡副縣長惹你生大氣了,具體什么事,說給我聽。天冷,喝點茶暖和點。”
張國衡也感覺辦公室冷嗖嗖的,原來空調沒開,心里火一下子平息了不少,聲音也沒開始大了,說:“是幾天前的事了,業務廠長老孫,孫德連找我反映,說是鴻發公司要購買我們廠五千噸水泥,我說可以啊,給錢提貨唄,老孫搖著頭說真是給錢提貨,我還找你做什么,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人家來頭大,要先賒貨后付款!我一聽當然不同意了,我廠的水泥又不是銷不出去,再說我還真怕了搞賒銷,一口就拒絕了。過了兩天,也就是昨天,那個胡長新帶著鴻發公司的人去了水泥廠,想用官大一級來壓我,我也不怕,當場就爭了起來,后來那姓胡的說是你的意思,叫廠里賒銷,我壓根就不信!水泥廠剛剛有點好轉,可真的經不起折騰了,我的好縣長啊!昨天本就想來的,有事拖住了,今天我安排好廠里的工作,專門到李縣長這里問情況的。”
李學之剛要說話,門一響,古好文進來說魏華在外面想見李縣長,李學之說讓他進來。
魏華穿著一襲深藍色風衣,帥氣十足,笑瞇瞇地進來了,習慣地把風衣一脫,李學之連忙說:“魏華,快穿好衣服,我這里沒開空調的,莫感冒了。”
魏華這才發現室內氣溫很低,趕忙穿上風衣說:“我說怎么縣長辦公室這么冷清,原來是沒開空調啊,看來想來嘮嗑的還經不起凍呢!也只得長話短說了。張廠長,你可莫感冒了啊!呵呵。”
張國衡那有心情開玩笑,說:“魏主任,我來不是嘮嗑的,是反映問題的,如果不解決,我凍死也不走。”
魏華笑著說:“那我來算算,看你張廠長遇到了什么棘手問題。是不是有人想不給錢提水泥呀?”
張國衡一楞,連忙點頭說:“嘿,魏主任,你怎么知道的?”
李學之說:“魏華,你還說笑,都是你的鬼主意!搞個什么鴻發公司掛靠在政府,我看是個擾民公司!”
魏華一攤手說:“我不是公司老板,我完全不清楚鴻發公司的運作。我當初也是一份好心嘛。”
李學之對張國衡說:“張廠長,水泥廠的生產經營完全自主,誰也無權橫加干涉!”
張國衡說:“那胡副縣長可是管企業的,口才又好,又是條條又是框框,一會這樣一個政策,一會那樣一個法規,我說不過他,還請李縣長幫忙幫到底,把那胡縣長叫上來,當面鑼地說清楚。”
李學之微微沉吟了一下說:“也好,不當面交待清楚,又怕橫里出亂子。我叫胡副縣長來。”說著拿起電話就要撥胡長新的手機,魏華手快,拿出手機就撥通了胡長新的手機,笑著說:“胡縣長,我是魏華,...是啊,我在李縣長辦公室,有事找你,...你盡快趕來吧,我等著的。好咧,再見。”打完電話沖李學之一笑說:“正巧我也要找他說點事,他現在在沙鎮造紙廠,說是馬上來。”
李學之會意地對魏華笑了笑,心想:魏華真是心細如發啊,胡長新還真沒把自己這代縣長放在眼里,說不定自己打電話請他,他會借口在沙鎮不來,嘿嘿,魏華到底面子大,大得很喲!
沙鎮到縣城大約有四十公里,象這樣小雨路濕的情況,估計得一小時才能趕到,三人便邊等邊聊著。
李學之笑著問:“張廠長,今年春節水泥廠的職工應該會過個開心年吧?”
張國衡說:“比起往年,今年確實日子好過得多,生產線一直是滿負荷生產的,除了必要的檢修就沒停過,生產的產品基本沒有庫存,而且孫德連不斷從外面搞到定單,我們廠委會決定春節也不停產,職工們輪著休假。”
李學之說:“工人們情緒很高漲嘛,可春節是法定假期,真要不休,職工的加班工資要發足啊。”
張國衡呵呵一樂說:“我們幾個廠長還是想春節放假的,可工人同志們不干啊,他們前幾年休息得過分了,想多工作來彌補損失,可不是我們用行政命令強迫工人們春節加班的。還有,李縣長,你大哥李工也不會回去過春節了,他跟小全又不知道在搗鼓什么設備改造,整日里神神秘秘的,難得看見人。”
李學之笑了起來,說:“哦,又搞技改呀?干脆叫我大哥把工作關系轉到水泥廠來,他也是個做實事的人,有事做就高興!”
張國衡喜得一拍大腿說:“哈哈,李縣長,有你這句話,李工是走不出咱黃縣水泥廠了。我早就有這個意思,李工卻有顧慮,也是舍不得省城二十幾年的單位吧。既然李縣長想給我們水泥廠招攬科技人才,我就保證完成任務!”
魏華在一邊聽著,插嘴說:“張廠長,不知李工在水泥廠的待遇是什么算的?”
張國衡笑著說:“人家李工是省城見過大世面的,一到水泥廠就跟廠里簽了工作合同,還到縣公證處公證了。具體簽了些什么名堂我記不很清楚了,反正就是負責培訓技術人員、負責協助生產線的技術改造等等,勞務報酬嘛也是定了基本工資,獎金什么的。但考慮到李工是省城的,報酬大體也是按照省城消費水平來定的,具體金額我也不記得,應該是有兩千元一月吧。”
李學之聽了還是感覺比較合理,考慮得也很周到,最關鍵的是簽了合同,一切都做到了有據可依有據可查。
魏華心想這李幼之一點也不幼稚嘛,把合同一簽,一切收入都是合理合法,也不怕什么閑言亂語了,笑著說:“既然簽了合同就按合同辦事,工作關系來不來倒無所謂了。李工還真是考慮周詳呢,一來收入有了法律保護,二來也辟了嫌,免得讓那些愛生是非的人說三道四!”
李學之笑著問魏華:“魏大主任,你今天來莫非是找我嘮嗑的?肯定有什么事吧。”
張國衡見魏華欲言又止,就笑著說:“你們談工作,我回避回避,我就在外面等那胡副縣長。”說著出了門。
魏華這才說:“李縣長,我是來給一些人當說客的。”
李學之臉上的笑一跌,馬上又恢復自然了,說:“哦,黃縣居然還有請得動魏大主任當說客的人物?我倒想知道是誰。”上個魏大主任還有開玩笑的成分,這個魏大主任倒有點諷刺的味道了。
魏華呵呵一笑說:“李縣長以為我受了人家的好處才來當說客的吧?其實是我先找了人家。”
李學之眉毛一揚說:“原來是你先去摸了人家的底子啊。”
魏華似乎感覺有點冷,緊了緊衣服說:“有三個人,一個是人事局副局長程遠青,一個是宣傳部副部長羅亮,還有一個是文化局副局長隋建設,都是黃縣比較正直比較有能力的干部。”
李學之到黃縣四年,雖然個這些人沒有深交,但還是比較熟悉,知道魏華所言不虛,說:“繼續說呀。”
魏華說:“人事局孫林波是鐵定了當組織部長,這局長之位黃縣有不少人想當啊。我看這三人誰都可以擔當,而且肯定會比小道消息傳言的人選要得人心得多。這次黃縣換屆后會要動一大批干部,而且我知道張云生從市委搞了不少干部指標,副處都有兩個!很多行局的局長下面的鄉鎮黨委書記、鄉鎮長都跟張云生一伙關系錯綜復雜,其中不少是觀風望向的,他們也沒什么機會再爬上一格,所以他們是最不穩定的一群人,也是最狡猾的一群人,誰得勢他們就往誰那邊倒!我相信也有不少人這段時間到你這里來套近乎吧。”
李學之輕輕一笑說:“魏華,你說的倒還真是那么一回事哩。你說的那三個人確實都是黃縣比較不錯的干部,可惜大氣候不好,連累他們也施展不出才華,但那人事局是政府較為重要的職能部門,我不會輕易讓那些心術不正之人去當局長的。這不我已經跟明亮商量過了,把財政預算的老套路改一改,財政資金全部統籌規劃,明亮在加緊起草,爭取馬上通過。”
魏華心服地點點頭說:“就是要把錢卡緊,沒了錢,那幫人也就不容易起哄了。我聽說以前的劉縣長把財政的資金分成許多小塊,一股腦地發放下去,那些人有了錢就不那么聽話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李學之說:“也怪不得以前的劉縣長,那時改革沒現在這么深化嘛,何況我搞的實行統籌財政方案也不是什么新名堂,外省一些地方早就實行了,這也是財政改革的大方向。”
接著又語重心長地說:“魏華,那鴻發公司要看緊些,張大輝不是什么好料,你看鴻發公司開業后做的幾筆生意,就沒有一筆是按照正常途徑搞的,做生意還得遵循市場經濟的規律嘛,我說得難聽點,鴻發公司就是在投機倒把,損公肥私。現在他們又在打水泥廠的主意,這樣要不得的。美其名曰給縣委政府機關干部謀福利,我看真正的大頭還是鴻發公司得去了,一點點小錢能滿足部分干部的小利,可最終會失盡人心的,世界上只有他張大輝聰明?你讓張大輝出任總經理,我也能略微猜到幾分原委,可我就是不忍心看著國家利益被他們蠶食鯨吞啊。”
魏華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說:“李縣長你放心,我會看緊的,也不會讓鴻發公司太肆無忌憚了。”
李學之憂心忡忡地問:“魏華,縣委那邊委托你對開發區進行初步考察,進行得怎么樣了?我總感覺開發區的項目有點盲目樂觀了,用得著四百公頃的面積嗎?”
魏華說:“張云生好大喜功,不想想黃縣多大個地兒?有什么能力引進那么多資金搞如此規模宏大的開發區?他也不想想,省城的高新科技開發區融資一百四十幾個億才初具規模,不也僅僅五百公頃面積嗎?真要做長遠規劃,可以定個大概范圍,可要一次性就征集四百公頃地皮,搞什么圈地運動,我是堅決不同意的了,無非是浪費國土資源嘛!圈了人家老百姓的地,叫他們靠什么生活?縣財政又拿得出那么多拆遷安置費么?”
李學之這才舒了口氣,說:“連你這開發辦的主任也堅決反對,那我就安心了,就怕某些人為了出政績胡鬧!”說著眼睛故意溜了魏華一下。
魏華呵呵直笑說:“原來李縣長是怕我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啊!開發區肯定是要搞的,而且我已經開始結合黃縣的城市規劃中曾經涉及到了新型工商企業基地的規劃進行實質性地考察,準備到北京請高人來具體策劃。”
李學之露出驚喜地神態說:“好家伙,你的步子蠻快嘛,不過我還是要告戒你,一定要按組織程序進行,不要甩開政府脫離群眾哦。再有,春節過后你的婚期安排妥當了沒有?”
魏華自信地說:“李縣長你只管放心,我都計劃好了,公私兼顧,結婚典禮也就是我魏華為黃縣召開的招商引資會!”一時興奮,不禁響亮地打了個噴嚏,連忙掏出手絹擤鼻涕,嘴巴還抱怨道:“李縣長,你穿得暖和了也得考慮群眾需要嘛,我不是要到處交際,那會花里胡哨穿這么中看不中用的衣服嘛,還是麻煩把空調打開,我都凍出鼻涕了。”
李學之哈哈大笑,從辦公桌抽屜里摸出空調遙控,魏華上前接過遙控就按,可空調就是不運轉,原來久不使用,空調插頭還在地上呢。魏華又只好插好插頭,這才享受到溫暖。
好不容易等來了胡長新,門一開,魏華就聞到一股香味,戲謔地笑道:“長新同志已經墮落到灑香水的地步了。只怕是在外面沾花若草多了,怕嫂子察覺吧!”
胡長新也是一襲銀灰風衣,看質地還蠻高檔,皮鞋光可鑒人,風里來雨里去的居然沒個泥點子,可想而知他多么注意個人形象。
胡長新接過古好文遞上的熱茶呷了口,先跟李學之不咸不淡打了個招呼,就跟魏華開起玩笑來:“魏華,你是羨慕我了吧?你乘現在還是單身貴族,好好享受人生嘛,到時候婚一接,只怕比我還慘喲!你有什么事找我?不是你老弟找我,我才懶得跑上來呢。中午準備怎么犒勞我吧。”
魏華說:“我的事小,李縣長的事大。所以你還得過了李縣長這一關,才有機會與我接火!”
胡長新見門一開張國衡進來了,馬上就知道李學之有何大事了。他笑著對張國衡說:“老張,你還真跑到李縣長這里要說法了啊?”
張國衡手里提個暖瓶,挨個給幾人茶杯續上開水后,才說:“胡副縣長,我當然要到李縣長這里討說法了。五千噸水泥不是小數目,怎么能隨便賒銷呢。”
胡長新依舊笑瞇瞇地說:“老張,你要搞清楚,來購買水泥的是鴻發公司,是掛靠在縣委的實體公司,既不是外地客商更不是騙子,你說怎么就賒銷不得?而且還有我這常務副縣長給鴻發公司做擔保人,你還怕收不會貨款么?”
張國衡說:“按照我們的廠規是不允許賒銷的,而且在廠務會上集體研究過了,一致決定不賒銷,所以我也無能為力!如果鴻發公司真是有誠意來購買,那也得按市場價格,鴻發公司的報價也是我們廠方不能接受的。居然比市場最低報價還低五十元一噸!這不是倒爺嗎?”
胡長新楞了楞,轉臉對李學之說:“老李,你看看,他什么態度嘛,明明知道鴻發公司是縣委掛靠的實體就是不買帳,我看他這廠長是不想干了!”
李學之說:“胡縣長,張國衡這廠長可是全體干部職工大會上民選出來的,想撤掉還得水泥廠干部職工大會才可以喲。再說水泥廠剛走上正軌,我們政府要給予大力支持與扶植嘛。你剛來也許不了解情況,早幾個月水泥廠還處于半停產狀態,負債累累,干部職工生活都成困難,下崗職工發不出生活費,退休老干職領不到養老金,多虧了張國衡為廠長的民選廠領導班子,才把水泥廠的頹勢扭轉,才能按時給工人發工資給老人發養老金,穩定了水泥廠職工們不安的情緒,你說說,是不是他們解決了我們政府的困難?我們縣政府不但要支持水泥廠,還得感謝張廠長他們呢!”
胡長新這么關心鴻發公司做成這筆生意,因為他也有利可圖,這5000噸水泥的買家是他聯系的,鴻發公司許諾給他五萬元的勞務費,而且鴻發公司他也有十萬元的股份,每月可以得兩萬元分紅,他能不急著促成這筆交易么?他強壓火氣說:“李縣長,你的意思是我明白,可這次水泥廠一定要把水泥賒銷給鴻發公司,要不然鴻發公司會損失不少,都是同一條船,船過得舵過得就行了。”
李學之說:“胡副縣長,你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水泥廠有經營自主權,他們有權力決定自己的產品去處,不用我們政府操心!更不需要你做掮客!”
胡長新氣極反笑,對魏華說:“魏主任,你不能隔岸觀火吧?鴻發公司是你魏華力主成立的,你應該表個態!”
李學之站起來說:“水泥廠的事,魏主任表態也不行,鴻發公司我看不是做生意,是強搶!一噸比市場價少五十元,他倒是輕而易舉地賺上二十幾萬,水泥廠為什么做這樣的虧本買賣?憑什么讓鴻發公司牟取暴利?”
魏華故作氣憤地說:“李縣長,那我也沒什么話好說了,老胡,我們走吧?”
胡長新似乎很奇怪魏華毫不反擊就偃旗息鼓了,還想說什么,魏華一拉他的衣袖,只得恨恨地隨著魏華出了縣長辦公室。
張國衡沒想到魏華也生氣地走了,滿含歉意地說:“李縣長,早知道這么難處,我就不應該來麻煩你的,可我又實在不甘心哪!”
李學之笑著說:“是真理我們就要堅持,你要退一步,他們只怕會更肆無忌憚,水泥廠可真禁不起他們折騰了。老張,你做得對,無論怎么樣都要堅守,這樣才對得起投票選你的工人啊!不但我感激你,幾百工人也會感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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