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遮擋了外界相當零散的光芒，讓房間內顯得十分墨黑。
濃郁的黑暗中，周鈺望著頂上天花板。
她是女生，心思天然會細膩一些。
而且哪怕用腳趾頭，周鈺也能想到周寬身上一定是發生過什么。
之前斟酌再三，周鈺才出聲把周寬留下來，她想在黑夜里與明顯變得沉穩的周寬敞開來談談心。
只是說出來的話石沉大海，周寬沒有給出任何回應，像是真的睡著了一般。
周寬當然沒睡著。
就像大多數人成年以后，每當與家人通話時，都說過得很好那樣，現在的周寬也不希望周鈺或者父母過多擔心。
努力不努力的，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事情。
不過……
周寬心里的這點想法周鈺顯然很清楚，并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略頓，周鈺依然用喃喃自語的語氣說：“小寬，你可能不知道，大年三十聽到你說讓我在外面多照顧好自己，說我累了家里看不到，我根本蚌埠住。”
當時，她匆匆掛了電話，眼淚就落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么，這次回來以后再見到你，就有一種莫名其妙恍如隔世的感覺。”
“如果你今天不說，等我回了鵬城，工作一忙，興許就忘了。”
“你……”
“唉……”
今天晚上，那些不起眼的事情都被串了起來。
周鈺才發現，家里的生活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轉變：
周遠初不用再去城里工廠加班加點掙錢。
陳文茵不用再四處換各種零工掙錢。
哪怕是很微小的提議，一臺熱水器，讓已經親自體驗過的周鈺深知對農村居家生活品質的改善到底有多大。
更別說周寬會做飯、會顛勺、懂人情世故。
家里的鋪子開業第一天遇上生意高峰，她周鈺還云里霧里皺眉，周寬卻提出了有效解決方案；
只用了十幾分鐘，拿著個喇叭輕巧的解決了問題。
甚至開業第一天就建立起了口碑。
這也是第二天生意直接井噴的原因。
現在，周寬更是告訴自己，他已經會小心翼翼的跟社會上的老板談買賣了。
雖然只是個網吧老板，但那也不容易。
不僅是整個過程有條不紊，更是談了后續合作，而且還有連她周鈺——
一個大學畢業在鵬城工作一年多的辦公室白領，根本都沒想過的操作：留下錄音有備無患。
是，這可以看作是小人行徑，心眼多，心思雜。
但跟一個還不熟的人做買賣，誰不得多留一個心眼？
防人之心不可無。
而且，錄音材料確保了發生最壞的結果，產生經濟糾紛時，周寬依舊可以通過法律手段來維護自己的正當利益。
最后是力勸自己入手‘內存條’這件事情，也坦誠原因，希望她周鈺在鵬城生活工作優雅、從容。
這一切的一切，串起來后，明顯看出周寬在有計劃、有準備的一步步改變個人、家人、家庭的生活狀態。
嘆了口氣，眼角淚珠滑落，周鈺輕聲道：“安心睡吧，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弟弟到底多優秀。”
周寬依舊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許是一點半，許是兩點，許是更晚，嘉華603主臥床上的兩道呼吸聲終于變得平穩松緩。
睡意襲來，姐弟倆終是沉沉入睡。
回流至青春年少的第三十七天晚上，許是因為周鈺的存在，周寬同學第一次做夢。
他夢見：
“周鈺投入內存條的那些錢在下半年翻了一番變成了15萬……”
“他自己通過裝機這個小切入口竟攢下十多萬，再然后找到了一個簡便的資產增值方式，資產一下膨脹到了數百上千萬……”
“物理、化學、生物的復習也走上了正軌，最終如愿以償上了中山大學，遇到了很多漂亮的姑娘，還找到個夢里總看不清樣子的姑娘當對象……”
“在大學期間就向階級跨越發起沖鋒……”
一覺醒來，已經是早上六點。
看了眼左邊睡得正香的周鈺，依稀看到了她臉上的淚痕。
周寬沒多猶豫，躡手躡腳起床，套上外套，走進了洗手間刷牙。
腦袋里仍在回想：“簡便的……資產增值方式？”
“明明記得夢里很清晰，怎么起來就完全想不起來了？”
用冷水洗了把臉后，周寬呼出一口氣，嗶嗶一句：“潛意識深處積攢這許多頹喪、卑微呢？連做夢都只敢想一想數百萬，好歹夢一夢首富啊……”
“hetui！”周寬同學深深對夢里的自己表示了不齒！
醒著的時候不敢也就算了，做夢還不敢！
刷牙洗臉后，周寬看了眼還沒醒的周鈺，拿上鑰匙下了樓。
走出樓下門洞，周寬才輕嘆一聲：“還是有點讓周鈺擔心了。”
依舊是繞著附近的無名街道小跑了一圈，再打包了兩碗湯米粉回了嘉華。
這會兒周鈺已經起床洗漱完了。
周寬笑著招呼：“來吃早餐。”
“沒多的桌子，在書桌上將就一下吧。”
周鈺應了聲。
沒著急跟周寬再談后續的事情。
中午放學后，周寬跟蘇小溪一道回了嘉華。
這會兒周鈺等在了602。
周鈺也是去感謝黃素梅對周寬的照顧，順便幫忙一起做了午飯。
飯桌上，黃素梅不住感慨：“你們父母真是教出來一雙好兒女，太懂事了。”
周寬只是笑笑，沒接話。
有周鈺這個家長在，周寬很是配合，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蘇小溪對周鈺也不很陌生，雖然沒講過話，但也見過那么一兩回。
趁著吃飯的功夫，蘇小溪偷偷打量著已經是參加工作了的周鈺。
周寬偶爾瞥見，尋思蘇小溪應該是對比自己。
畢竟猛女小溪，內心也是細膩而略懂察言觀色。
午飯后，周寬跟周鈺回了603。
“喏，給你買的衣服，冬裝一套，春裝三套，是我能找到風格最合適的了。”
“還行吧？”
周寬展開來看了看，笑著點頭：“還行，省了我自己挑來挑去。”
“你其它行李用不用我幫你帶回去？”周鈺又說。
周寬無所謂地道：“這個不著急。”
聊了兩句后，周鈺直接切入了正題：“購入內存條等升值賣出的事情，我會投入所有存款。”
“不過，得告訴我，你的心里預期。”
聞言，周寬幾乎毫不猶豫地說：“如果是150元以下的均單價購入，漲一倍后不用管市場如何，直接拋。”
“如果150元以上，大概290元就可以拋了。”
“另外品牌只選金士頓，硬要是沒貨，可以買點威剛的。”
周鈺一一記了下來：“我記下了。”
然后又說：“為了降低購入的成本，我明天下午提前回鵬城。”
周寬愣了下：“……不用那么著急吧。”
“早點安心。”周鈺說了句。
然后嫣然一笑：“放心，一切交給我，我會盡快辦妥告訴你結果。”
這次，周鈺只字未提其它。
根本不提她節儉了兩年多存下來的全部家當這類話。
行事也果斷得很。
接著又說到了高考和志愿。
周鈺開門見山：“你對自己的未來應該有計劃吧？”
“嗯，最高目標中大。”周寬坦言。
周鈺聽得眉頭猛跳，嚯了一嗓子：“好啊，這可是個大目標，加油！”
“專業呢。”
周寬如實說道：“看高考分，但不會選理工科應用類專業。”
聞言，周鈺稍加思索，點了下頭：“行，你自己看著辦，我會幫你跟爸爸媽媽說一說這方面的事情。”
“另外，后面有裝機買賣的話還是要記得多長心眼，至于學習我相信你自己會抓緊的。”
末了，周鈺又說：“其它的事情想來你都有安排，我也不會讓家里擔心。”
“對門的黃姨對你印象很好，一上午都在夸你，還說要退錢什么的，這些方面你比我都做得周到；
另外，我在買的牛奶紙箱中夾了500塊，估計得下個月才會發現，你別承認就行。”
“我們也不能讓人家太吃虧。”
周寬輕笑著一一點頭。
最后，周鈺微微墊腳，伸手摸了摸周寬的頭頂：“我們家周寬一下就成了大男子漢，家里就交給你了。”
“嗯。”周寬輕輕頷首。
午后，周寬去往學校，周鈺空著雙手離開了縣城回到太平，次日下午坐上去往鵬城的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