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風

第二章 奇襲(上)

第六部第二章奇襲(上)

景隆宮。

水云軒。

云霓一個人坐在軒外的那座八角籠翠亭上,看著眼前小橋流水,秋菊怒放,玉手捧腮在那里發呆。

姬若紫從拐角處轉過來,用手指輕噓,不許宮女們發出聲音,悄悄來到云霓身后,突然一把蒙住她的眼睛叫道:“又在想郎君了!”

“哎呀,你嚇死我了。”云霓摔開她的手,拍打了她一下。

她的確是在想淺水清,淺水清只告訴云霓自己出征的事,不過具體計劃卻沒告訴她。她心中無底,也就越發忐忑不安,若是知道全部計劃,只怕真要每天求神拜佛了。

這刻云霓瞪了姬若紫一眼說:“我想,你就不想?”

姬若紫嬌笑:“我啊,每天有做不完的事,這宮里宮外跑來跑去,事情一多,自然就來不及想,只需每晚入夢時做個甜美回憶即可。”

“真不害臊。”

要論臉皮,姬若紫和淺水清都可算是極厚得了。

不遠處傳來聲音:“的確,的確,若論臉皮,姬姐姐最厚。”

正是歷非煙。

這刻她娉婷著步子走過來,來到兩人的身邊問:“姬姐姐怎么不到我那里去,卻跑到水云軒來了?”

姬若紫笑道:“還不是淺水清收養的那個小鬼頭,天天嚷著要進宮玩,看看宮里的人情風茂,我被他纏得實在沒辦法,只好來求云水公主,拜托她以自己的名義請那小鬼頭入宮了。”

云霓問:“詭八尺?”

“正是。”姬若紫道。

歷非煙冷笑:“宮外的人想進來,宮里的人想出去,唉。”

話音剛落,卻看見姬若紫瞪了她一眼,這才醒悟失言,還是云霓笑道:“沒什么,這里反正也沒外人,還怕我們害你不成。”

姬若紫還是正色道:“深宮之內,總要小心言辭,以后不可再這樣說了。”

歷非煙聽話地點頭,明明她是太子妃,但在姬若紫的面前,卻只有聽姬若紫說話的份。淺水清是那種做下屬時就教訓上官的人,姬若紫更是,她做了三年文妃,言談舉止間自有高貴之氣。這三個女人站在一起,旁人若是不知道,只怕第一個就得先對姬若紫下跪。她雖是歷非煙的貼身女官,但她的話,真正是有一句,歷非煙就聽一句。

姬若紫這才道:“非煙你這個時候不是應該陪太子嗎?怎么跑來水云軒了?”

歷非煙小嘴一嚼:“太子正忙于功課呢?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了,最近這段時間,就如中了邪般,突然好學無比,連父皇都對他滿意,說孺子終于開竅了。我見他不需要我陪他,只能去拜見皇后娘娘了,這不正好路過。”

姬若紫也聽說過最近太子一直勤于功課,前段時間摔落馬下,就是因為練習騎術導致,只能笑道:“太子上進,那不正是好事。”

歷非煙道:“卻是難得如此,太不象他秉性為人。”

云霓在一旁偷笑,姬若紫冷眼看到,心中一動。

待到歷非煙離去,姬若紫突然說:“云妹妹,太子突然勤學,到底是因為什么原因,妹妹想必知道的吧?”

云霓一滯,無奈說:“終究是瞞你不過。”

原來自從那次淺水清警告公孫石之后,公孫石自然不可能不將此話告訴蒼瀾知道,蒼瀾一聽這話,真正是嚇得魂飛膽散。他原本自恃長子繼承,無法可變,自己再不爭氣,他老爹也不可能不把皇位傳給他,所以才可以樂得輕松。但是如果淺水清真把此法告訴皇帝,那他的太子位多半就是要保不住了。

他人生中第一次未雨綢繆,立刻開始努力求上進,只望能改變老父印象。這到不是他不放心淺水清一定會害他,他與淺水清也無過節可言,但萬一哪天淺水清喝醉酒說漏嘴,又或者急于表功說出這方法,到時候他后悔都晚。

這件事是極為秘密的,要不是這刻問的是姬若紫,她也不會說出來。

沒想到姬若紫眉頭一皺,輕輕罵了一句:“公孫石老混蛋,他是故意挑起太子對淺水清的不滿。”

云霓一楞,這才意識到,太子蒼瀾很有可能因此對淺水清心懷嫉恨:“這老東西,為何總是要暗處使絆子。”

姬若紫冷笑道:“官場歷來如此,你又不是沒看見水清如今如何風光。公孫石也不過是做了任何人都會做的事罷了。云妹妹,你不要以為上了臺的人就不會有敵人。恰恰相反,爬得越高,敵人就越多。以前水清在低位,人人看他不起,敵人雖難斗,卻都是水清掌握主動。如今他在朝中也算風云人物,是在明處的人了,若無冷槍暗箭才叫奇怪呢。不過這些都沒有什么,水情依仗的是軍功,只要他能打勝仗,皇帝就不會輕易放棄他。尤其難得的是,他不是貪心之人,又自請駙馬,沒有功高震主之嫌,因此別人要想害他卻也千難萬難。太子縱有不滿,但是水清捏著這件事,太子也對他無可奈何。等將來水清娶了清敏公主,說起來大家都是一家人,彼此處得融洽一些,自然可將關系緩和。待到太子做了皇帝,就更不用擔心這點,說不定反而會努力推行,到時候還算是他執政之后的第一件大事呢。且太子被此事逼迫,努力向學,將來懂事后,對水清只會感激,公孫石要使絆子,卻無必殺之計,空勞心力而已。”

云霓聽得這才放心下來。

兩個人說了一會話,云霓正式以云水公主的身份邀請八尺,姬若紫這便離去。那個時候,無論是姬若紫還是云霓,都沒有想到,就是因為這件事,在那場即將到來的大風暴中,太子蒼瀾扮演了一個推波助瀾的重要角色,間接導致了淺水清三萬里縱橫之戰那場輝煌,卻也害得無數官兵凄慘死去。

松州。

這里本是驚虹一個并不起眼的城市,它位于接天叢林以南,由于不屬于交通要道,因此也說不上繁華,之所以在這里有城市,主要還是用于收集存放砍伐得來的木材。這里是驚虹最大的木料集散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松洲臨近叢林,自然也是如此。

然而,它很快就將名動驚虹,名傳大陸,并從這里開始,寫上一段輝煌的傳奇。

107年9月28日,淺水清帶鐵血鎮兩萬七千官兵順利通過叢林秘道。第二天凌晨,松州城的遠處,那一飚鐵血勁騎震撼了所有人。

起初,大多數人都以為是自己國家的戰士,當那招展大旗揮舞出天風旗號時,大多數人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可是當天風軍揮起馬刀狠狠地砍向守城官兵的腦袋時,他們終于明白這不是一個玩笑。

這座城市由于其地理位置的關系,總計只有五百名守軍,主要是負責這一帶的治安狀況。一萬鐵風旗戰士,以虎豹營打頭,呼嘯著沖進仿佛不設防般的松州城,對著守城士兵大砍大殺,幾乎未有遭到任何反抗,就輕易解決對手。

半個時辰之后,松州城輕松落入方虎的手中。

拿下松洲城的方虎,并沒有急著離去,而是張貼安民告示,撫慰民眾,搜索軍營,城主府等各處地方。

由于這時天風軍才剛剛出現在這一帶,驚虹人還不清楚狀況,所以短時間內不用擔心會有驚虹大軍來圍剿,相反,盡可能多對這個國家做些了解要重要得多。

在得到了足夠的信息資料后,方虎于當日下午領軍離開,奔赴下一個目標南安。

當日夜,方虎到達南安,此時的南安,還沒有得到松洲被占的消息,方虎的攻擊比消息的傳遞還要快,于是尚沉睡在美夢之中南安鎮,就這樣被鐵風旗輕松占領。

兩戰兩捷,鐵風旗未折一人,到是有七名戰士先后在匆忙的行軍途中不慎跌下馬來,受了點輕傷,算是代價。

9月29日,在休息一夜后,方虎領兵繼續前沖,此時附近的幾座小城已經開始收到了關于天風軍進攻的消息,但是由于準備不足,有些地方甚至剛剛有所反應,鐵風旗就已經殺了過來。

方虎現在就是在和敵人的通訊比速度,天空中是漫天的信鴿飛舞,地上到處是傳令兵打馬而過,驛站里的馬被來自各路的傳令兵抽調一空,附近的幾座大城也開始點燃了求救的烽煙。

其后三天里,方虎一路向西北方向進軍,趁敵不備,先后打下康州,藍州等七座城鎮。每打下一座城鎮,除了補充些必要的糧食,飲水外,再不做任何停留,直接打馬揚長而去,留給當地居民的是無盡的驚愕和一地的守軍尸體。

這段時間,注定是方虎最風光,最輕松的時刻。

一切正如淺水清所言,借用秘道偷偷潛入一個國家,如若可以,至少在半個月內,可以利用騎兵突襲的特點連續保持常勝態勢。這完全是因為通訊手段的落后所導致。

10月4日,霸業城終于收到了天風軍搶占松州的消息,大驚之下,幾乎要以為是寒風關失陷。

當天下午,南安被占的消息也傳進了霸業城,其后兩天,康州藍州等地的消息紛至而來,各地報警信使連續不斷地進入霸業城,但卻均沒有說明是天風軍哪支部隊來襲。

同時得到消息的,還有寒風關。

霸業城開始調兵遣將,準備追殺鐵風旗,惟此時鐵風旗一路挺進,不作絲毫停留,追軍不知其目標所在,無法做出相應判斷,尚無法對其造成威脅。

10月5日,方虎一路行軍,七天時間里先后打下十余座小城,向著驚虹中部地區邁進,隨著方虎的一路攻擊最終傳來,以多個城市為輻射中心,消息終于蔓延傳遍了驚虹大部分地區,當地的人們驚恐不已,其中相當多數人還以為寒風關已經淪陷,天風大軍正全面開進,謠言四起,仿佛進入驚虹地界的不是一支一萬人的部隊,而是一支百萬大軍。一些膽小怕事的百姓甚至已經開始準備逃難了。

此時,寒風關無事的消息傳到了霸業城,終于讓驚虹皇室喘了口氣,意識到的確是那條秘道惹的禍,但是天風軍為什么要進來,進來的的到底是什么人,他們又到底想做什么,他們卻依然一無所知。

10月6日,寒風關與霸業城終于同時收到了關于天風軍的確切消息進入驚虹的是鐵風旗,總兵力只有一萬人,領軍人物淺水清。當時的孤正帆看著這則信息,呆立當場,好不容易才終于說出一句:“淺水清,你果然夠有種!”

當日夜,寒風關內。

孤正帆看著那地圖搖頭贊嘆不已。這個人今年四十六歲,他這個年紀在軍中,可以說正當盛年。他有一個高高的額頭,眼神如鷹隼般明亮,閃動著可以穿透千里的光芒,顴骨高聳,神情總是不怒自威,令人望而生畏。但是這一次,他被淺水清給畏懼了一把。

盡管知道秘道不可能永遠不被天風人發現,剛一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孤正帆還是驚的差點飛了魂。

山林秘道,是孤正帆對暴風軍團不屑一顧的重要依憑,憑借這條秘道,他可以隨時將驚虹軍送入天風境內。與淺水清使用此道的難度相比,孤正帆的優勢就明顯得多,但是他沒想到只用了兩次,竟然就被天風人給察覺了,孤正帆也不得不佩服天風人的警覺性,但他更佩服的是淺水清的大膽。

他竟然真就帶著鐵風旗一路殺進了驚虹,在這里肆意攻伐,如入無人之境。

真正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人都說淺水清囂張跋扈,桀驁不馴,天底下就沒有他不敢干的事,想不到傳言果然非虛啊。”孤正帆看著地圖嘆息不已。

理論上來說,假如無人擋得住他,那么最多只需要十五到二十天,他就能到達霸業城城下了。若真讓他一戰而成,那他就真正創造了一個戰爭史上的神話。

領一萬兵在一個月內攻陷一個國家。

“松州那邊剛剛送來消息,藏馬谷整條秘道如今已經被封堵,石塊塞充,細沙填漏,水泥封糊,這條秘道,以后天風軍不可能再使用了,淺水清既已進來,就插翅難飛。”說話的,是他的兒子孤遠影。這個年輕人長得比他父親要清秀得多,顯然是象他母親更多于象父親。他的母親,就是驚虹的秀顏公主。

驚虹人沒有駙馬不得領兵的法律,不但可以領兵,而且還頗受重用。也因此,驚虹的公主歷來是非常搶手的,卻不象天風,止水般公主難嫁。且駙馬出征,公主甚至可隨行。這也正是為什么孤正帆在驚虹地位如此超然的原因,他不僅是邊關重將,朝中名帥,同時也是帝國駙馬,他的兒子是國主的外孫。

這主要是驚虹與圣威爾公國走得比較近,受其影響的原因,圣威爾公國大概是整個大陸上,女子地位最高的一個國家。

“他既然敢進來,就不可能沒考慮過這方面,我看他壓根就沒打算再從秘道出去。”孤正帆道:“問題是,他到底想做什么?”

孤遠影冷笑說:“這還用問,一路下城而不占城,直取西北,顯然是沖著霸業城去的。看樣子這家伙是想重鑄止水輝煌呢。”

畢竟是孤正帆的兒子,家學淵源,別人還在猜測到底鐵風旗想做什么的時候,孤遠影卻已經看出了鐵風旗的動向。不論其是對是錯,至少其眼光先比大多數同輩人要強上一些。

“哦?是這樣嗎?”看著地圖上那條黑線的指向,孤正帆的臉對著地圖一點一點靠近,心中充滿了疑慮。

“在這種情況下進入驚虹,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沖著寒風關來的,一是沖著霸業城去的。拿下寒風關,固然是一大功,但是拿下霸業城,卻是蓋世之功。淺水清走的線路,只能是去霸業城,否則他如今已經到寒風關了。”

“可是去霸業城,一路迢迢,千里奔襲,只怕還沒到地方就先被咱們把他干掉了,他那一萬士兵,還不夠咱們塞牙縫的,他就這么有把握能直接拿下霸業城?”

“根據我們的線報,淺水清這個人膽大妄為,自從軍以來就沒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干的。還是普通士兵的時候他就劫持云霓,殺死自己的領頭衛校,其后又不遵軍令擅自攻打南北兩關。在止水的時候,更是策動部下兵變,連皇命都不聽,一意孤行,玩起了血香祭旗的把戲,最后竟然還強攻大梁城。可恨羽文柳無能,竟被他嚇破了膽,才導致后來的大梁城失守。父親,你曾經說過,失敗只能讓我們記住走哪條路是錯誤的,但是成功卻可以告訴我們走哪條路是正確的。因此,失敗固然是寶貴經驗,但真正影響一個人的,卻永遠是他的成功經驗。失敗的經驗僅僅只是讓人回避,成功的經驗卻讓人永遠遵循。淺水清成就成在他的大膽妄為,所以他就會一直認為這是正確的。我想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才導致他想立奇功,攻霸業。”

孤正帆抬眼看了兒子一眼,慢條斯理地道:“說得到是有點道理,不過也未免太小看我驚虹了。當初他在止水之所以會出現如此壯舉,歸其原因,還是在于抱飛雪死后,沒有統一的大將指揮作戰,商有龍雖有才華,卻乏魄力。國內無良將,止水卻積弱,又逢平原對峙,內部空虛,是這一連串的原因才導致的他在止水的輝煌。否則僅憑他淺水清一個人,一支部隊,就想拿下止水,未免也太天真了。”

“只怕淺水清就是認為即使沒有中央軍團在三山平原的牽制,他也能做到這一點。”

孤正帆呵呵笑了起來:“世人皆說我孤正帆驕橫跋扈,剛愎自用,可要讓我領一萬人就這樣去打霸業城,我自問沒這個膽子。如此送死之舉,實在是不象那個能寫出淺氏兵法的人所該做的啊。兵者,詭道也。明白這重含義的人,沒有道理做出這樣的事情。”

“那父親的意思是?”

孤正帆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淺水清是怎么想的,不過或許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不用急,鐵風旗的進攻才剛剛開始,我很想看看,他們下一步到底打算怎么走。”

想了想,孤正帆說:“為避免淺水清聲東擊西,影兒,下令全關進入戒備狀態,寒風關后部加強城樓防御,加派五千士兵和一個器械營,再設立臨時關卡,暫時禁止通行。避免敵人偷襲。”

“父親,你多慮了吧?”

“多慮總比不慮好,照我說得去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