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眠

045你怎么知道他跟的是近是遠

»»»

田隊親自來接的他倆,尤其是見到陸北辰后連連握手,久仰大名。

陸北辰不是一個喜歡寒暄的人,簡單跟田隊打了招呼后就切入案件,田隊二話沒說帶他去了解剖室。

陸南深無法進入就在外面等通知。

陸北辰拍拍他肩膀,“不進去也好,那種場面會嚇著你,你待在這任何風吹草動也逃不過你的耳朵。”

陸南深雙手揣兜點頭,“好,二哥。”

往解剖室走的時候要經過一段走廊,化驗室和解剖室都在走廊的盡頭。陸北辰臨去換無菌服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隔著走廊,陸南深擇了長椅坐下。

他背后就是長窗,窗外雨勢大了,陰云翻滾天際。從陸北辰這個角度看過去,陸南深整個人都湮在暗影里,氣壓沉沉。

陸北辰輕嘆,他這位最小的弟弟向來是被陸家保護甚好的,上天怎么讓他遭遇這些事?

正想著就見陸南深抬眼看過來,應該是聽到了陸北辰腳步暫停的聲音,陸北辰隔著陰涼的空氣跟他四目相對,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杭司在大雨來臨之前就將洞中花收好了,免去被狂暴風雨侵襲的命運。

眼瞧著這雨勢就是奔一天去的了,客棧里原想著出去拍美照的姑娘們愿望落空,便又都聚在茶室里閑聊天了。

杭司沒進茶室,將院落的遮陽大傘撐開,擺了一方竹桌竹椅,邊賞雨邊喝茶。與茶室離得還近,里面有需要服務的地方她還能隨叫隨到。

下雨的時候,事情似乎也少了挺多。

好像成了大家的默契,這樣的天氣最適合待著,什么都不做。

年柏宵來湊了熱鬧,從室內拎了把椅子過來蹭茶喝。

兩個人,一把大傘,一張竹桌,一盞茶,倒是有意境得很。

茶室的幾個姑娘都瞧見這幕了,那位叫萱萱的姑娘一撇嘴,“怎么一個兩個的都圍著她轉?就是因為她長得好看?”

同伴寬慰她,“沒覺得她長得好看啊,跟你比差遠了。人家本來就認識的吧,那倆男的不是她帶回來的嗎?”

“關系可真亂。”萱萱嗤笑。

外面這倆,誰都沒陸南深那耳力,所以正好來個耳不聽心不煩的。

但依著杭司的性子,就算聽見了也當沒聽不見似的,像是這種中傷的話她都懶得理會,更懶得費口舌去爭執。

年柏宵滋溜了一口茶,覺得馥郁芳香的,便問她是什么茶。

杭司手持茶杯輕輕把玩,“就是隨便配的茶。”

她喝茶隨意,沒那么多講究。

像是壺中茶,就是早上她隨手抓了老白茶和鳳凰單樅一股腦地放在一起泡。喝茶的目的是她想賞雨,講究的是一種情境,至于喝什么茶不重要。

年柏宵也沒多問,問了他也聽不懂,對于他來說,他充其量只知道眼前的是壺茶,它不是咖啡。

“你很閑嗎?”杭司慢悠悠問他。

年柏宵挑眉,“現在?”

“我的意思是,”她轉臉看他,“陸南深留下來是為了案子,你呢?也要等著案子調查結束?”

年柏宵完全把茶當水喝,一口一杯的,聞言說,“我當然很忙,但獵豹相識一場,我也不能一走了之。”

杭司哦了一聲。

“你呢?”年柏宵問。

杭司挑眉看他。

“老板娘說你還是學生,你不用上學?”

杭司沉默片刻,看著傘外的雨,噼里啪啦的濺在小院的青石板上,倒是顯得安逸。“再等等看。”

“等什么?”年柏宵好奇地問。

杭司沒打算說。

年柏宵也沒強人所難。看書菈

一時間兩人誰都沒說話,雨點砸在傘面上就顯得更安靜了。

許久,年柏宵才冷不丁問了句,“你怎么知道他跟的是近是遠?”

“嗯?”杭司一頭霧水的。

“你之前的原話是,通往山洞的小路復雜逼仄甚至隱蔽,誤打誤撞找到山洞的可能性極低。所以你判斷陸南深是跟著你,然后你又說他不會跟你太近西,至少不在你勢力范圍內。”

年柏宵重復她之前質疑陸南深的話,反將一軍,“所以,在看不清的情況下,你又是怎么判斷他跟得是近是遠?”

陸南深安靜地坐在長椅上,沒帶耳機。

他聽到了不少聲音。

雨打地面、車輪碾樹葉、鳥兒驚慌撲騰著翅膀……

一窗之隔,這條長廊的盡頭,化驗室里的竊竊私語。

閑聊中好奇陸北辰身份的,有質疑說案情朝著詭異程度發展的,否則局里不會請外援之類的話,還有偶爾的八卦之語,說他倆一看就是兄弟倆,長得很像,都那么帥。

陸南深在想,在這里雖說也沒避免對著他倆品頭論足,但整體來說談話質量挺高,都是圍著案子的。

但大多數情況下都在各忙各的,不說話。

解剖室里更安靜。

若陸南深不是了解陸北辰的工作習慣,他會誤以為自己是沒聽見。

距離是稍微遠了些,所以他聽著能稍微吃力點。

但實際上也沒多大動靜,就是解剖刀劃開皮膚的聲音、更換解剖工具的聲音。

陸北辰在工作的時候向來喜歡安靜,他曾一度有過72小時沒張口說一句話的記錄。

田隊長被趕出來了。

可能就是因為多說了話。

隔了十來分鐘田隊朝這邊過來了,在陸南深的注視下走到長椅這邊,一屁股坐了下來。

陸南深往旁邊移了移,與田隊中間隔開了近兩個人的距離。

田隊扭頭一瞧,呵,涇渭分明的。

但也不能不說話,怪尷尬的,就開始沒話找話。

“陸教授這個人不大愛說話啊。”

陸南深扭頭看了他一眼。

田隊被他這一眼瞅得有點失去判斷標準了,他剛才聲音也不大吧?嚇著了?轉念一想也是,環境始終這么安靜,他冷不丁張口說話的確會嚇著你。

也算是跟著進出案發現場的人了,膽子這么小嗎?

就聽陸南深輕輕嗯了一聲。

田隊反應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陸南深的這聲嗯是回答了他剛剛的問題。

“我看你也不大愛說話啊。”田隊呵呵笑,怎么著也得搞好警民關系啊。

陸南深又“嗯”了一聲。

田隊心說,在現場的時候看這人也這么不愛說話,是因為單獨相處的緣故嗎?

他也倒是遇見過這樣的人,有朋友親人在看不出什么來,只剩自己的話就開始社恐,無所適從的樣子。

“你家——”田隊的話都到嘴邊了,轉念一想換了問法,“你家兄弟幾個都不愛說話嗎?”

他原本想說你家家大業大,怎么陸教授做了法醫呢?但覺得這話問得不禮貌又咽回去了。

田隊發誓自己這句話真就是隨口禿嚕出來的,問完他都后悔。

果然,陸南深轉頭看他,眉眼間有不解,“田隊,愛不愛說話有那么重要嗎?”

看吧。

田隊真想掘地三尺把自己埋了,太尷尬了。

他嘿嘿賠笑了兩句,解釋,“閑聊嘛。”又接上了一句更無聊的,“其實話多話少也沒那么重要。”

陸南深沒再說什么,靠在椅背上看著走廊盡頭的方向,似沉思。

田隊摸了摸鼻子。

人和人之間果然不大好相處啊。

良久后,田隊又忍不住說,“我向陳隊了解了一下兩年前的案子,有個疑問啊。”

陸南深扭頭看他。

“當時休息室起火,房間門被鎖死,那兩名死者是怎么消失不見的?”田隊問。

陸南深沒第一時間回答這個問題,反倒是問他,“陳隊沒詳說?”

田隊眉間閃過一抹尷尬,清清嗓子,嗯了一聲。

這個田隊是個很忠厚的人,刑偵手段其實了得。陸南深不清楚他跟陳葉洲的關系如何,田隊倒也沒隱瞞,說在一起辦過案子,平時閑了也會聊上幾句,因為是兩地,所以沒那么頻密的往來。

但是關系還算可以,田隊補充說。

陸南深就明白了。

不是陳葉洲有心隱瞞兩年前的事,而是警覺性作祟。或許在陳葉洲認為獵豹之死一點沒有蓋棺定論,就一天不能將這起案子往魂頌案上歸攏。

既然都未必是一個案子,那陳隊自然是不方便說太多。

這也是敬業的表現,能理解。

見陸南深這么問,田隊也心知肚明了,“其實我也知道他忌諱什么,你這邊呢我也不問了,一切等陸教授從里面出來再說吧。”

陸南深微微一點頭。

“陸教授肯定能查出問題,對吧?”

陸南深這次說的字多了,“對,沒有什么能逃得過他眼睛。”說到這兒他補上了句,“只要存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在這里時間都成了不復存在的東西。這期間年柏宵給他打了電話詢問情況,得知還沒結果,年柏宵挺認真地問,“你哥會不會老花眼了?”

陸南深淡淡回復,“他還很年輕行嗎?”

等結束通話沒多久就見陸南深站起身了,田隊見狀問,“出來了?”抻頭一看,沒人呢。

陸南深卻嗯了一聲。

田隊嘆氣,看吧,他猜得沒錯,有一種社恐就叫做單獨相處。

陸北辰還真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