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號錯了,沒有25。
北齊國都歸燕城,燈火徹夜未熄,舞龍舞獅的隊伍在街坊間巡游,慶祝即將到了的年關和皇子姜篤的及冠大典。
南城杏谷巷,是三教九流混雜的風月之地,形形色色的人在青樓勾欄間齊聚,彈琴作賦、開懷暢飲,三兩醉漢倒在雪夜街頭,整條街巷都彌漫著酒氣。
杏谷巷最負盛名的是御春樓,此時被王公貴子包了場,傳出稍顯輕浮的歡聲笑語。
御春樓的側面,緊貼的一間小勾欄,也被人包了下來,不過與隔壁不同的是,小勾欄里鴉雀無聲,只有帶著斗笠的刀客,坐在燈前獨飲。
妝容艷麗的幾個窯姐兒,拿著銅鏡站在門外點妝,對勾欄唯一的客人并不上心。
畢竟這個古怪刀客,不是第一次來了,每次都將這件勾欄包下來,卻不聽曲子不玩女人,只喝酒,就好似碗里的酒,比她們這些女人還有味道。
勾欄的酒不烈,但一碗接著一碗,喝多了終究是會醉的。
時過三更,年輕刀客臉上多了幾分醺意,隔壁御春樓內,王公貴子也上了馬車相繼離開。
年輕刀客抬了抬手,幾個窯姐兒便自覺地退了下去。
片刻后,勾欄后方傳來響動,身著金邊公子袍的同齡人,從后門走了進來,看向用手撐著額頭的年輕刀客,皺眉道:
“無葉,怎么喝這么多?”
“借酒消愁,還能如何?”
柳無葉雙目稍顯迷離醉意,看向走進來的俊朗公子,勾起嘴角,露出那副經常掛在臉上的明朗笑容:
“太子殿下,坐吧。”
皇子姜篤尚未及冠,目前還沒被冊封為北齊太子。聽見柳無葉略顯調侃的話語,姜篤搖了搖頭,在酒桌旁坐下,稍微醞釀,開口道:
“如今天下大亂,我自幼受國師教誨,當以百姓安危為重,這個太子,不是我不想當,就能不當的。”
柳無葉端起酒碗,略顯自嘲地笑了下,望向姜篤:
“你想當皇帝?”
姜篤話語一噎,輕輕嘆了口氣:
“我豈會稀罕一個皇位,只是如今天下動蕩,我若離開了歸燕城,指不定發生什么亂子……”
柳無葉搖了搖頭,抬手指了指外面:
“你安居皇城之內,無驚無險無病無災,以后便是萬人之上的太子。而我,現在還在被我爹追殺,東躲西藏如地底蛇鼠,天下大亂,和我有什么關系?我為天下百姓著想,誰來替我著想?”
姜篤輕輕吸了口氣,思索了下:
“父王年事已高,只要等我登上的皇位,往年的事兒自然一筆勾銷,柳公那邊也不會再過問半句……”
柳無葉搖了搖頭:“你登上皇位又如何?如今邊關戰局岌岌可危,開年是成是敗都是個未知數,你能力挽狂瀾把局勢扳回來?還是說,能扛得住大齊千年基業毀于一旦的罵名?”
對于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姜篤并未生氣,反而認真了幾分:
“今天來見你,便是和你商量此事。肅王的兒子許不令,暗中來了北齊,國師正在秘密圍捕,把老國師都請了回來。國師雖說智力超絕,但就年初以來的局勢來看,也并非算無遺策,我擔心會出紕漏。你武藝過人,如果能暗中協助,也能多一分把握……”
柳無葉搖了搖頭:“又要讓我去殺人?還要殺多少次?”
“唉……這事兒太過重大,只要活捉許不令,我大齊不說入關中,以許不令為要挾,在黃河以北站穩腳跟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你只要把許不令捉住,我說不定還能借此和父皇提一句,讓你不用再躲躲藏藏。”
姜篤面色隨和,認真勸說。
柳無葉的心思,卻完全沒放在話語之上,只是看了姜篤兩眼:
“對方是許不令,連國師都得尋覓幫手,你就這么相信我?不怕我死外面?”
“我知曉你的本事,你以前從沒失過手,這次肯定也一樣。而且國師他們打頭陣,你只是暗中以防不測……”
柳無葉勾起嘴角笑了下,沒有再多說,碗中酒一飲而盡,拿起桌上污跡斑斑的刀,轉身走出了勾欄。
勾欄外風雪交加,天好似又冷了幾分。
柳無葉看了眼天空后,戴上了斗笠,抬步隱入風雪。
冷風從門口灌入,穿著較為單薄的姜篤緊了緊袍子,看著柳無葉離去,猶豫少許,終是未發一言……
塞北涼城,街巷間燈火寂寂。
許不令離開破廟后,帶著三個姑娘在城外兜了幾圈,確定沒有泄露行蹤后,才翻越城墻回到了落腳的客棧。
客棧在番邦外族集聚的區域,勢力混雜倒是不怕官府巡查,不過客棧也相對簡陋,規模不大,為了安全考慮,四個人開了兩間相臨的房間。
許不令顯然不可能和陳思凝睡一屋,兩個姑娘在跟前,也不好意思直接睡小婉,滿枝更是不敢往他被窩里鉆,結果就變成了他孤零零的獨守空房,陪著討厭小青蛇的依依一起發呆。
房間里很安靜,僅僅隔著一面墻的隔壁,所有動靜都聽得清清楚楚:
“……紅鸞姐和肅王妃是義結金蘭的姐妹,也就是許不令的小姨;湘兒姐是以前的太后,也就是許不令的姑奶奶;您把湘兒姐叫母后,就是湘兒姐的兒媳婦,許不令把你叫嬸嬸;我把您叫舅娘,那我和許不令,還是表兄妹的關系?”
說話的是陳思凝,語氣很糾結,認真地梳理著關系。
“對,你算起來是我侄女,以后有什么事,和我打聲招呼就行啦,你解決不了,我幫你解決,我解決不了,母后幫你解決。”
“哦……不是,湘兒姐是許不令的夫人,紅鸞姐也是許不令的夫人,你……”
崔小婉回答一如既往地灑脫:
“我以后也是。”
“呃……這不亂套了嘛?那我該把許不令叫舅爺,還是叫舅舅,還是叫表哥?”
祝滿枝也睡在隔壁,此時嘻嘻笑著打圓場:
“唉,又沒血緣,帝王之家本來就這么亂,各論各的就行了。就和崔姐姐一樣,該把湘兒姐叫母后還是叫母后,在許公子面前,照樣是許公子嬸嬸。”
“這……你們不別扭嘛?”
“母后不別扭,我就不別扭,你也不用別扭。”
“和我有什么關系……”
三個姑娘,就因為身份和輩分的問題,硬生生討論了半晚上。
許不令擼著依依的腦袋旁聽,明顯能感覺出陳思凝‘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我的天啦、喪盡天良’等等情緒,說實話心里有點不好意思,感覺自己就和敗壞綱常的人渣一樣。
不過這事兒,許不令也不好開口解釋,帝王之家輩分本來就爛七八糟,越解釋越亂,還是當沒聽見的好。
隔壁竊竊私語,不知持續了多久,眼見天色已晚,小婉撐不住了,交談聲才停了下來。
許不令暗暗搖頭笑了下,也準備合眼假寐一會兒,只是很快又聽見隔壁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好像是陳思凝輕手輕腳起了身。
陳思凝忽然從幾千里外的南越跑過來,許不令其實也挺疑惑的,方才從城外回來也沒機會獨處,知道陳思凝肯定是來找他,許不令便翻身坐了起來,穿上衣袍走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