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大軍占據黃河以北,原本用來抵擋北疆鐵騎的寧武關,變成了齊軍的大后方。兩國交戰雖然影響很大,但北齊終究是來復國,除開征召入伍、募集錢糧,底層百姓的生活并未受到太大侵擾。
清晨時分,汾河畔的清徐縣,已經變成北齊臣子的劉知縣,站在城墻上,背著手看著遙遠的西南方,目光深邃,大有幾分‘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的味道。
城墻下的百姓照常出入,不過守城的兵衛變成了北齊的兵馬,郭顯忠所率的關中軍被堵在了河東一帶,短時間是回不來了。
距離縣城不遠的汾河彎,兩匹馬走過田野,進入覆蓋著積雪的桂花林。
駿馬一棕黃一雪白,用馬衣做了遮掩,不過還是能感覺出體型的龐大,主要是因為馬上的騎士,身材有點太嬌小了。
棕黃色的追風馬上,祝滿枝披著蓑衣帶著斗笠,背后斜背著長劍,坐姿十分江湖氣,可惜長得珠圓玉潤小巧玲瓏,坐在高大駿馬上,看起來非但沒有江湖人的英氣,還憑空多了幾分可愛。
旁邊白色駿馬上,陳思凝要好少許多,身材高挑,充滿爆發力的雙腿圓潤結實,配上腰后的彎刀和頭上的斗笠,舉手投足間都帶著‘生人勿進’的氣勢。
白色追風馬是寧清夜的,在蕭綺答應滿枝出來逛逛后,滿枝便以幫忙遛馬的理由,把追風馬借了出來,然后一溜就從岳陽溜到了太原。
祝滿枝好不容易跑出來一趟,長途奔波絲毫不顯疲憊,興致勃勃的指著河邊的一塊大石頭,老話重提:
“看到那塊大石頭沒有,我以前經常和我爹坐在上面釣魚,別看我爹是劍圣,釣魚的手藝可差了,還沒我厲害……”
陳思凝眼神憧憬的掃視著河邊,稍顯疑惑:
“祝大劍圣,連王八都掉不上來?不至于吧?”
哪壺不開提哪壺!
祝滿枝表情一僵,擺擺手跳過了這個話題,來到了早已經荒廢的小院前:
“這里就是我爹隱居的地方,那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劍,便是在那塊菜地里練出來的。記得劍成之日,上有天公垂淚、九龍來朝,下有百鬼禁聲、萬獸俯首……”
相伴同游這么多天,陳思凝早已經摸清了滿枝的性格,很有眼色的捧哏:
“嚯!這么厲害?”
祝滿枝翻了個白眼:“老陳,你能不能走點心?在茶館里面,你這么一驚一乍的喝彩,會被人當傻子看的。”
陳思凝眉眼彎彎笑了下,做出認真聆聽講解的模樣。
祝滿枝這才滿意,不過一棟山邊上的破敗院子和兩塊菜地,也沒什么可講解的,她總不能說小時候被娘親吊在樹上打屁股的事兒,當下又調轉馬首,朝著樹林外行去:
“這里就是劍圣隱居的地方,已經看完了,我帶你去縣城吃家老館子,吃完打道回府。”
陳思凝心思根本就不在游山玩水上面,對這地方自然沒什么留戀,跟在滿枝旁邊緩行,想了想道:
“都已經到這兒了,離太原城也就兩百多里,據說太原王氏老家就在那里。中原五大門閥世家,我自幼如雷貫耳,我父王想娶個嫡女當王后,人家都看不上,我一直想瞧瞧憑啥這么目高于頂,剛好走到跟前了……”
祝滿枝微微抬起手來,制止了陳思凝的話語,無奈道:
“老陳,你這樣不行啊。說是隨便出來轉轉,咱們出了岳陽你說襄陽就在附近,出了襄陽你說洛陽就在附近,然后是河東、臨汾,這一路往北都塊出寧武關了,你到了太原還準備去哪兒?去草原上看看?”
“呃……”
陳思凝還真就這個意思,路上她隨口打探,得知許不令來了北方,具體去哪兒了卻不清楚,直接說去找許不令,怕滿枝不同意,才用這種循序漸進的法子,把滿枝一路哄過來。
此時見滿枝終于忍不住了,陳思凝訕訕笑了下:
“來都來了,去涼城也就四百來里,追風馬兩天就跑到了。你不是說許公子來北邊了嘛,反正已經走到這里,順道過去見個面,也不當誤事。”
祝滿枝也挺想去找許不令,不然根本不會過黃河跑到北齊的地盤。她猶豫了下:
“我和綺綺姐說好了,就在附近逛逛,結果一聲不吭跑這么遠,還跑去找許公子,這要是回去了,把我攆出門咋辦?”
陳思凝眨了眨眼睛:“是在附近逛逛,大玥附近嘛。按理說這也是大玥的疆域,咱們連大玥的門都沒出,你說對不對?”
我又不傻!
我傻綺綺姐也不傻呀……
祝滿枝小眉毛一皺,抱著鼓囊囊的胸脯想了下,若有所思的點頭:
“好像也是哈。那到時候,你和綺綺姐解釋,我會錯意了,你強行把我拐過來的,”
“沒問題。”
陳思凝認真點頭,拍馬就往北方的寧武關方向走去。
祝滿枝都快想死許不令,有個扛雷的頂前頭,自然不多說,驅馬小跑跟在后面:
“可是許公子具體去哪兒,我也不知道,就是陪崔姑娘散心,然后去歸燕城取根木頭什么的,咱們總不能跑到北齊的京城去吧?”
陳思凝對這個倒是胸有成竹,從袖子里取出正在打盹的小青蛇:
“阿青記得許公子的味道,咱們找個必經之地,只要找到許公子停留過的地方,就能沿著線索追上去。你不是當過捕快嘛,連這點本事都沒有?”
祝滿枝挺了挺胸脯:“本事我自然有,可漠北那么大,咱們去哪兒找許公子停留過的地方?”
“既然是陪著姑娘散心,肯定是去風景好的地方,沿路慢慢找就是了……”
閑談之間,兩個姑娘騎著駿馬,朝寧武關方向飛馳而去。
寧武關距離清徐縣不到兩百里,以追風馬的馬力,全力跑過去用不了多久,但好馬萬金難求,祝滿枝和陳思凝都把追風馬當寶貝看待,沒事的時候恨不得人背著馬走,自然不會全力狂奔,和尋常馬匹一樣,跑上三十里就會休息片刻。
隨著北齊大軍占據黃河以北近一年,寧武關已經成了大后方,以前雙方禁邊不通往來,如今也沒了限制,大批北齊商旅從寧武關過來,關內的商客去北齊的也不在少數,在轄境內通商,北齊軍隊自然也沒有設卡阻攔。
下午時分,祝滿枝和陳思凝一道,走到了寧武縣境內。臨近年關商客激增,天又快黑了,官道上的馬隊車隊摩肩接踵幾乎堵塞,兩人干脆下馬在河邊休息,等著道路通暢些再走。
祝滿枝很喜歡嘮嗑,只要身邊有人就沒有停嘴的時候,陳思凝同樣話癆,永遠不會是結束聊天的那個人,兩個人湊在一起,結果就是把兩匹馬聽得頭皮發麻。
祝滿枝上到天文地理、下到雞毛蒜皮什么都能扯,聊著聊著,話題不知怎么就跑到了男女之情上面:
“……當年在長安城的時候,我和許公子大半夜一起去挖墳,你別看許公子外表冷冰冰的,實則可會忽悠姑娘了,當時帶著我回來,你猜他怎么說想帶我回家的?”
陳思凝對這個話題自然感興趣,注意著沿途的商隊,詢問道:“怎么說?”
祝滿枝左右瞄了兩眼,湊到跟前小聲道:“許公子說,他家有個特別大的花海,花海里面還有一張大床,睡十個人都不擠。”
“嗯?”
陳思凝眨了眨桃花美眸,稍微思索了下:
“弄那么大個床作甚?”
“對啊,當是我也奇怪來著,有點不信,還真想去看看。后來跟著許公子到了肅州,發現他真有那么大一張床,而且還真有十個人可以睡……”
祝滿枝說到這里,發覺笑話有點葷,有點破壞自己天真可愛的形象,輕輕咳嗽了一聲。
陳思凝不相信許不令會做那種‘夜御十女’的荒唐事兒,對此自然只當笑話聽,搖頭道:
“許公子是有點多情,不過也很負責,身邊的姑娘,都照顧的挺好。”
祝滿枝點了點頭:“那是當然,許公子和那些以貌取人的王公貴子不一樣,而且很有男子漢氣魄。不像我爹,堂堂劍圣,被媳婦訓的不敢還嘴……”
陳思凝本來在安靜聆聽當代劍圣妻管嚴的趣事兒,心中卻隱隱感覺不對。
轉眼望去,卻見遠處的道路上走過去一個商隊,插著關內商號的旗子,十幾輛車人數挺多,周邊幾十號鏢師打扮的武人,從氣質到體格都絕非常人,特別是最前面一個扛著精鐵長槍的漢子,坐在馬上四平八穩,光是背影就讓人心生忌憚。
陳思凝武藝很高,也只有她這種境界的人,才能感受到來自于強者的壓迫力。車隊正從官道上緩慢駛過,而和她們平行的一輛馬車,簾子挑開了些,里面露出一張中年男人的側臉,穿著普通平平無奇,里面還有個中年書生,正望著她們這邊。
陳思凝天生謹慎,不明底細自然抱有戒心,捏住了袖子里的煙丸,只是她還沒仔細打量,馬車里的中年人便移開了目光,繼續望向別處,好像只是隨意掃了眼路邊風景,隨后又放下了簾子。
祝滿枝依舊在說著她爹當年貪杯她娘不讓進門的事兒,發覺陳思凝眉頭緊蹙,疑惑道:“怎么了?”
陳思凝不明商隊的底細,為了安全不可能去招惹是非,翻身上馬繞道走向別處,隨口道:
“這條路不太安全,我們走別的地方出關。”
“哦……”
祝滿枝沒感覺出什么異樣,知道陳思凝武藝高,也沒多問,上馬跟著陳思凝,繼續開始絮絮叨叨……
稍等,在精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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