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不令感覺挖到了棺木,便停了下來,用鋤頭把泥土全部翻開,露出了下方刷著黑漆的棺木。
祝滿枝從馬側取來了撬棍,許不令站在棺材旁邊,用撬棍強行撬開棺木。
咔——
剛剛撬開一道縫隙,棺木內便有黑霧飄散而出。
許不令猝不及防臉色驟變,摒住呼吸猛地拔地而起,落到了墳堆外,抱起祝滿枝就往外跑,一躍進丈,直到幾十丈外才停下。
祝滿枝還以為見鬼了,火把都給丟了,抱住許不令的脖子,‘咿咿呀呀’的亂叫,小臉都埋進了許不令的懷里。
“果然是鎖龍蠱……”
許不令單手摟著祝滿枝,不忘抬手在她后背上輕撫了兩下,如同抱著閨女。
棺材里冒出來的黑霧,讓許不令似曾相識。
去年在渭河一帶,他發了高燒在車廂里臥床不起,百余刺客殺過來時,他剛好過來,渾渾噩噩憑借本能拿著刀劍拼殺,被賊人砸了個瓶子在腳下,里面裝的便是這種黑霧。
想起那侵蝕四肢百骸的劇痛,許不令至今回憶起來也心里發毛,若不是體格非人般強健和頑強的求生欲,恐怕當時就自裁解脫了。
棺木中的人已經死了十年,蠱毒還存在,可見這鎖龍蠱的霸道。
許不令正思索間,忽然聽到一陣小聲嘀咕:
“佛祖道祖保佑,小女子絕無冒犯鬼神之意,你們要找就找許世子,是他挖的墳……”
許不令頓時回神,偏頭看了眼,祝滿枝坐在他胳膊上埋著臉,語無倫次的推卸責任。
許不令滿臉黑線,在她臀兒上拍了下:“祝大劍神,你就這么當護衛的?”
祝滿枝渾身一抖,連忙閉嘴,小心翼翼睜開眼睛瞄了下,確定周五沒什么猩面獠牙的東西后,才反應過來,“呀—”的一聲從許不令懷里跳下來,低著頭訕訕的笑了下。
許不令搖了搖頭,也沒和她一般見識,從腰間取下酒葫蘆灌了一口,又從衣服上撕了塊布,用烈酒浸濕,蒙在了臉上。祝滿枝的黑巾也如法炮制。
在外圍等了半刻鐘,直到棺木中的黑霧散盡后,兩人在小心翼翼的走到跟前。
許不令跳下坑里,把棺木徹底打開,火光照映下,露出里面的尸體。
尸體早已經成了骸骨,但并非白骨,從頭到腳都是烏黑之色,大半都斷裂了。
許不令用手絹捏著一截腿骨拿起來查看,只是用手輕捏便碎裂,極為脆弱。
祝滿枝心驚膽戰的看著,小聲道:“這是鎖龍蠱造成的?”
許不令打量一眼骸骨上的痕跡:“毒發后侵蝕四肢百骸,骨頭全碎了,肯定是鎖龍蠱。”
許不令跳上土坑,把腿骨放在雪地上,然后用小刀割破了手指,滴在了腿骨上。
一滴血珠很快化為了烏黑之色,卻沒有任何反應。
許不令眉頭一皺,眸子里先是閃過驚喜,繼而又帶著幾分壓抑。
祝滿枝離的遠遠的,不解道:“這是做什么?”
許不令沉默片刻,開口道:“所謂‘蠱’,多是將百蟲置與器中密封,使它們自相搏殺殘食,數年后,還活著的便是‘蠱’。鎖龍蠱制作秘法早已經失傳,但稱作‘蠱’,方法應當類似。若是兩只‘蠱’產生的蠱毒,強的會壓制弱的,不可能共存。”
祝滿枝似懂非懂:“那現在?”
“我身上的鎖龍蠱,和這具尸體上的鎖龍蠱,是同一只蠱蟲產生的。”
許不令平淡說完,便將腿骨放進了棺木之中,合棺蓋土,再無一言。
祝滿枝瞧見許不令面色冷峻,很兇的樣子,便也不敢說話了……
三更半夜,一桿火把在雪原上忽明忽暗。
許不令騎著馬踏上歸途,臉色不太好看,不時望向燈海如潮的長安城。
祝滿枝老老實實的坐在背后,馬匹走到很慢,她沒有再厚著臉皮抱住許不令的腰,只是用手抓著許不令的衣襟,醞釀了許久,才嘻嘻一笑:
“許公子,你不要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至少現在確定了毒是誰下的,知道誰下的毒,便能知道找誰去要解藥。許公子武藝這么高,又聰明,肯定有辦法的……”
許不令回過神,暫且壓下了繁復的情緒,輕勾嘴角笑了下:
“等把這事兒辦完,我就帶你回西涼,給你安排個王府首席門客的位置,咱們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祝滿枝一愣,大眼睛眨了眨,臉兒不知不覺紅了幾分,靴子在馬側晃晃蕩蕩,攪著手指想了一會兒:
“許公子,我經常聽說書郎講大俠的故事,凡是說‘等把這事兒辦完’的,好像都沒好下場……”
許不令一時語塞,好不容易醞釀的一點氣氛也沒了,攤開手無奈道:
“不樂意也罷,我請寧清夜去西涼當門客,她肯定樂意。”
祝滿枝頓時急了,抬起小臉兒緊張道:
“我樂意的,反正我爹娘離家出走了,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過,我還是想找找我爹娘……”
“行,到時候陪你一起浪蕩江湖。”
“嘻嘻……”
祝滿枝往前靠了幾分,有些好奇:“我娘喜歡花,我也喜歡,肅王府漂亮嗎?”
許不令點了點頭:“肅王府特別大,我小時候一個人住城外,外面還有個大花海,每年春天的時候,花海一望無際,中間有個小屋子,里面有一張特別大的床,睡十個人都不擠……”
祝滿枝眨了眨大眼睛,略顯不解:“弄那么大一張床做甚?起床多麻煩?”
許不令‘呵呵’笑了兩聲,認真道:
“我小時候調皮,睡覺的時候都蹦蹦跳跳,一不小心就滾到床底下了。王府實在沒辦法,就弄了一張特別大的床,里面還有秋千、木馬等等,可好玩了。”
“哇好想去看看……那么大的床,在上面打滾肯定很舒服……”
“只是打滾?”
“……不然呢?”
寒風簌簌,曲江池外廣闊的天地間,兩人一馬,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