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很兇

第四章 剪不斷,理還亂。

踏踏踏——

馬蹄踏過竹林間的官道,周邊沒有燈火,大雪紛飛的緣故,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英烈冢埋著十萬余人,市井百姓自然覺得陰氣過重,里面也沒有什么值得偷的東西,因此除了祠堂那邊有官家的人看著,其他地方連個鬼影都沒有。

因為夜晚出來辦事,馬側掛的有火把鋤頭等物件,許不令點燃了一只火把,在竹海之間的石道上小跑著穿行。

過來約莫用了半個時辰,腰間的小胳膊一直勒的緊緊的,背后暖和的不得了,如同靠在軟棉花上。

許不令本以為小滿枝害羞不敢說話,快到地方了準備開口提醒一聲,結果背后就傳來了“呼呼”的聲音。

得,睡著了,心比他還大。

許不令挑了挑眉毛,倒感覺現在這情況,像是一個高冷女俠帶著江湖混混,誰占誰便宜還真不好說。

馬匹小跑繞過了英烈冢外的大祠堂,很快便來到了竹海角落的一塊墓園。

墓園和尋常的墳地一樣,一座座墳丘整齊排列在其中,前方有墓碑和祭祀的石制香臺,最后方的一座是劉猴兒的墳,前面還擺著祭祀用品,散落在地上的紙錢被雪面蓋住了大部分。

“滿枝,別睡了。”

“嗯……哦。”

祝滿枝迷迷糊糊醒過來了,發覺自己竟然睡著后,便猛的清醒過來,臉色通紅,跳下了馬匹。

許不令翻身下馬,從馬側取下了鋤頭。祝滿枝則在馬策的布囊里取出了香火值錢,先是跑到劉猴兒的墳前祭拜了一番。

許不令提著鋤頭在墓園里尋找,此地埋了上千殉職的狼衛,按照殉職的時間排列,找起來并不麻煩。照著墓碑的卒年依次尋找下去,很快便找到了天巧營林陽的墳墓。

因為是十年前死的,此地的墳堆都上了年月,林陽的墳上滿是枯草碎枝,墓碑也沾了些泥水污跡,想來很久沒有人祭拜過了。

許不令不懼鬼神,但對死者起碼的尊敬尚有,等祝滿枝祭拜完劉猴兒后,從她手里取了三炷香點燃,插在了墳頭前,又燒了點紙錢,才來到了墳堆之上。

大雪瀟瀟,陰風陣陣。

祝滿枝其實有點害怕,而且刨人家墳從古至今都不是啥好事,她舉著火把站在墳堆旁猶豫了下:“許公子,這個狼衛前輩會不會晚上找你算賬去?”

許不令舉起的鋤頭一頓,偏過頭道:“忘記我的混號了?”

祝滿枝眨了眨眼睛:“鷹指散人?”

“是小閻王。”

許不令有些好笑的撇了她一眼,便開始掘土挖墳。

祝滿枝總覺得慎得慌,生怕鉆出來個什么東西,只敢看著許不令,沒話找話的道:

“我聽說書先生說,許公子十六歲的時候,單槍匹馬跑到北齊的境內,殺了一百多個人,是不是真的?”

許不令稍微回想了下,點了點頭:

“本想去北齊的都城看看,可惜關外就是沙漠,流寇橫行,追殺了幾天迷了路,就回去了。”

“西涼漂亮不?”

“嗯……接近西域和草原,沒長安這么繁華,肯定也沒江南漂亮……”

祝滿枝安靜聽著,想了想,又詢問道:“市井間都在傳聞有藩王想造反、朝廷想削藩,是不是真的啊?”

這話就問的太莽撞了,一點避諱都不懂。

不過許不令對此并不在意,認真回想了下,搖頭輕笑:

“我也不知道,大玥可不止一個藩王……當年先帝在位的時候,我父王和我一樣入京求學,當今圣上也才及冠之齡,當時都在國子監的文曲苑讀書,關系極好,還燒黃紙斬雞頭拜過把子……”

祝滿枝眨了眨眼睛:“聽說……肅王當年在京城很……很不拘一格?”

許不令揮著鋤頭輕笑了兩聲:“何止是不拘一格,當年的長安,有‘京城四害’,你猜是那四害?”

祝滿枝勾了勾耳畔的發絲,訕訕搖頭:“不知道。”

“這京城四害,前三個是迎春樓的姑娘、龍吟閣的賭檔、虎臺街的江湖郎,沾之其一就麻煩不小,而第四害便是我父王,當年在京城那叫一個叱詫風云,攪的到處都是烏煙瘴氣,誰碰誰倒霉。”

“然后呢?”

“然后……我父王就安然無恙的回封地繼承了王位,比我厲害多了。”

許不令有些自愧不如的搖了搖頭,繼續道:“后面的事兒就沒聽長輩說起過了……圣上繼承大統,我父王繼承王位,彼此便再也沒一起喝過酒……直到十年前,東海陸家不服朝廷管束,圣上為了給震懾天下梟雄,下令肅王帶兵平了東海陸家。”

祝滿枝點了點頭:“這個我知道,鐵鷹獵鹿牽扯出來的,死了好多江湖人……東海陸家,是許世子外公家吧?”

“是啊。”

許不令聲音平淡:“我父王領命帶兵討伐東海陸氏,雖然殺的血流成河,但最終留了手沒屠族,不過傳承千年的東海陸家還是就此一蹶不振,我娘也……”

畢竟融合了記憶,許不令說道這里,心中本能一酸,竟是說不下去了,只剩下一聲輕嘆。

記憶之中,肅王妃對許不令是真的好,好到許不令不敢去回想幼年的時光。

祝滿枝抿了抿嘴,也有點傷感,想了想:

“那……王妃豈不是圣上害死的?”

許不令搖了搖頭,繼續挖掘著墳墓:“這筆賬很難算清楚。東海陸氏抗命在先,朝廷不平難以安天下,我父王是自己接下的圣旨,因為他不接,去平叛的就是距離最近的齊王。

而后我父王雖然帶兵去了東海陸家,但最后私自保下了陸氏一脈,只殺了陸家家主給朝廷交差……也就是我外公。

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父王嚴格來說,違抗了皇命。”

祝滿枝緊緊蹙著眉頭,算了半天,才小聲道:“這筆賬……確實不好算,朝廷結的是私仇,肅王抗的是皇命……怪不得會有藩王想造反、朝廷想削藩的傳言。如果是江湖人,我倒覺得肅王做的對,很重情義。”

“廟堂不是江湖,不講情義。”

許不令嘆了口氣:“所以了,‘藩王想要造反’‘朝廷想要削藩’的傳言,沒人知道真假,畢竟都有動機,很難不懷疑……”

說話之間,鋤頭下方傳來一聲木頭的悶響。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