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老爺子不喜喝甜湯,素年也不說別的,就讓平哥兒蹲那兒看了,小家伙瞪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直到看著眉若青都喝下去,平哥兒才像完成了多么大的差事一樣跑去跟素年邀功,其間無論眉若青怎么想要收買都不成。
眉若青喝了口水將嘴里的甜膩感壓下去,看著跟一只小猴子一樣抱著素年的腿奮力往上爬的平哥兒,“侄媳啊,平哥兒這孩子可真不錯,立場堅定,嗯,不錯不錯。”
素年彎下腰將平哥兒抱起來,總覺得眉若青說的這話里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覺,她也就笑笑,“舅舅,您何必呢,不過一盅甜湯,潤肺止咳的,對您身子又好處的,您眼睛一閉不就喝下去了,rìrì都要平哥兒瞧著,這孩子現在每rì都惦記著呢。”
“哈哈哈,惦記著好啊,我就不耐煩甜膩的東西,你看看那些苦藥,我哪次皺了一下眉頭了?”
“是,是,舅舅自然是不怕的,好了,月娘你帶平哥兒出去玩一會兒,我要給舅舅針灸了。”
“侄媳啊,麗朝莫非都是這么養孩子的?”眉若青有些玩味地看著月娘牽著平哥兒走出去,十分好奇。
他們眉家的子孫也不少,男孩子女孩子都有,可也沒見過誰養得這么靈動過,素年對平哥兒可謂是放養,除了原則性的事情以外,素年對他的約束并不多。
有哪家孩子可以跟娘親這么互動。娘親都不訓斥的?素年就不會,反而很樂在其中的樣子,也不介意別人是怎么看的。
素年從珊瑚手里拿過針灸包。示意眉若青身邊的婢女幫著將眉若青扶著坐好,將袖子卷了上去,“舅舅,平哥兒是素年的第一個孩子,到底怎么樣心里也沒個數,所以也許有些偏差,不過。素年是不太會在意旁人的眼光而怠慢平哥兒的,因為那都不重要。”
說著。素年的手已經找上了穴位。
孔最穴,當尺澤與太淵連線上,手腕橫紋上七寸,屬手太陰肺經。素年手持銀針,針尖迎著經脈循行的方向,快速強刺激,隨后留針兩刻鐘。
足三里、合谷、內關、曲池,毫針得氣后提插捻轉,留針兩刻鐘,對xìong痛劇烈、發熱都有很好的效果。
“難為你了,這么費心老夫的身子。”
留針期間,素年就坐在旁邊陪眉若青聊天。免得老爺子覺得無聊。
“舅舅您可千萬別這么說,對了,再過幾rì向仲大哥也差不多要回來了吧?向仲大哥人很好。穩重、扎實,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可是在提到舅舅您的身子時,向仲大哥都禁不住紅了眼眶,素年看得十分欷歔。”
“所以舅舅,您的身子不單單是您自己一個人的。他是整個眉家的,舅舅你可得加油了。聽說向仲大哥還未娶妻?您這么喜歡平哥兒,到時候向仲大哥也給您生個小胖孫子,您保準喜歡得不行。”
眉若青聽到眉向仲的名字嘆了口氣,“向仲這孩子……,是我虧欠他的呀……”
素年一聽有八卦,立刻坐坐正,她也沒啥其他愛好了,聽聽八卦勉強能算一個。
眉向仲的娘親已經不在了,是眉若青的另一個小妾所出,聽眉若青的口氣,他對這個小妾甚是懷念,想必當rì也是十分寵愛的。
只可惜,在生眉向仲的時候因為血崩而亡,都沒來得及看一眼她的孩子,眼睛就再也沒有睜開。
眉向仲的性子和眉眼大半隨了他的娘親,眉若青每每瞧見他,總會覺得心里難受,一來二去,便不大愿意見到眉向仲。
眉家雖然沒有苛待庶子庶女的惡習,卻也不會精心到什么程度,尤其是一個沒了娘的孩子,在眉若青這里也不得寵,還有誰會愿意去對他多照料照料?
等眉若青察覺的時候,眉向仲已經偷偷長大了,眉若青還記得眉向仲站到自己的面前,稚嫩的臉龐上半點微笑都無。
那雙跟他娘像了十成十的眼睛里,滿是陌生和防備,深深刺著眉若青的心。
從那時候開始,眉若青才記起自己還有一個兒子,他已經年邁了,心境自然不比從前,眉向仲的疏遠讓他覺得難受,便想要彌補父子之情。
可眉向仲不愿意,變成是他躲著眉若青,等他再大一些,便從了軍,常年不在家里,就算眉若青想要挽回,也是徒勞。
“向仲說他不愿娶妻,他這個隨時隨地可能沒命的人,別是耽誤了人家的閨女,我知道,他是在怪我,怪我沒有好好照顧他娘,可他總不能就這么過一輩子吧!”
眉若青說著說著激動起來,看向一旁,卻看到素年亮晶晶的眼睛,“丫頭……,你想什么呢?”
素年心里滿是親切,多好呀多好呀,看看,真想將小翠和巧兒拉過來瞅瞅,并不是她一個人想著不嫁吧?也是有人不想娶的!說明這種想法是很正常的嘛。
“舅舅,您別擔心,這種事情講究緣分,那是向仲大哥的緣分還沒有到,等他那天看中了哪個姑娘,那是您攔都攔不住的。”
“真的?”
“比什么都真!您看看蕭戈,從前也是那樣想的,這會兒平哥兒都這么大了不是?”
眉若青松了口氣,“那是因為蕭戈小子遇到了你這么個特別的丫頭。”
素年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不不,都是夫君眼光好……”
將銀針取出,素年讓眉若青好好地休息休息,她則出去找平哥兒回去了。
月娘和平哥兒并不在院子里,眉若青的院子收拾得太過于簡單,平哥兒不感興趣也是正常的,素年便帶著珊瑚往外面走。
出了院子,就有小丫頭慌慌張張地跑過來,見到自己趕忙報信兒,說是平哥兒出事了。
素年的腦袋“轟”的一下子懵了,后背頓生一層汗,可她不能倒下去,她的平哥兒,她的平哥兒怎么了?
抓著小丫頭讓她帶路,素年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很快,就聽到了平哥兒的哭聲,他還從沒有這么哭過!
素年緊著心,快步走過去,就見到平哥兒今天穿的月白色衣服上有暗紅色的血跡,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撲過去又不敢動,生怕碰疼了平哥兒的傷口。
“寶貝,哪兒疼?你告訴娘?”素年的聲音都在顫抖,整個人處在慌亂的狀態中。
結果平哥兒一下子撲到素年的懷里,“月娘,月娘疼。”
平哥兒的力氣不小,加上素年這會兒正嚇到虛tuō,身子一點兒勁都沒有,居然被平哥兒撲得差點摔倒在地上,還是珊瑚從后面扶住了才勉強蹲穩。
還這么有勁兒,那就是平哥兒沒受傷?素年轉身去看月娘,只見月娘的一條手臂掛著,不斷有血從手上滴落下來,臉都疼得變形了,卻一直忍著沒吭聲。
“月姨,怎么傷的?”
“我沒事兒,小少爺差點從上面摔下來,我拉的時候在蹭在假山上了。”月娘虛弱地笑了笑,只是也沒能堅持住幾秒。
素年將平哥兒交給珊瑚抱著,檢查了一下月娘的手臂,沒有傷到骨頭,可是蹭得太嚴重了,若不及時處理,會感染的。
素年抬頭看了旁邊的假山,是一個小的假山群,小孩子看了會想要去爬一爬也正常,可月娘不可能讓平哥兒一個人去爬的,她必然會亦步亦趨地跟在旁邊,所以平哥兒怎么會要從上面摔下來?
這些先不想,素年讓人將月娘扶回去,讓珊瑚打來干凈的水和剪子,給月娘清理傷口。
月娘也只是個女人,對疼痛的耐性不高,饒是她咬著牙忍,也是很疼的,平哥兒就趴在一旁淚眼汪汪地看,月娘不想讓平哥兒看到這么多血,可素年卻沒讓他出去。
“月姨是為了他才會受這些罪的,要讓他知道了才行。”
月娘心疼啊,看到平哥兒眼里亮晶晶的淚珠在打滾,她奇跡般地表情軟和了,“小少爺,沒事兒,月娘不疼,不怕啊。”
這句話讓平哥兒憋了半天的眼淚順著臉頰就滑下來了,小小的嘴扁著,仿佛無限委屈一樣,看得月娘心都碎了。
狠著心給月娘都清理干凈了,素年取來治療外傷的藥膏摸了,包扎好之后才問,“月姨,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月娘可能自己都沒有理清楚,只說是她帶著平哥兒出去逛逛,平哥兒瞧見了這處假山特別高興,直接就想往上面攀,她自然要跟在后面的。
可是這時來了個丫頭從她身邊走過蹭了一下,衣裙跟她的絞在了一起,怎么樣也解不開,月娘急得一頭汗,覺得平哥兒也不可能爬高,便專心將絞著的地方解出來了,可轉頭就看到平哥兒不知道什么時候爬到了一座假山的頂上,顫顫巍巍的站著,沒將她的心嚇得跳出來!
月娘不敢出聲嚇到平哥兒,卻也慌忙地跑過去想將他抱下來,沒想到還是慢了一步,平哥兒的身子沒有站穩,腳下一歪就要往下掉。
月娘估計這輩子也就這么一次能爆發出這種速度了,愣是抓到了平哥兒的胳膊將他護住,她自己的手臂卻在凸出來嶙峋的山石上磨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