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云中鶴和太上皇輪流照顧周離太子。
但是,周離依舊沒有醒來,甚至完全沒有任何醒來的兆頭。
而朝堂之上,勸進的人越來越多。準確說這也不能叫勸進,應該說是請太上皇復位。
畢竟現在看起來太上皇幾乎和之前的萬允皇帝一樣年輕了。
尤其是之前皇帝那一黨,拼命地造勢。之前站隊錯誤了,現在當然拼命表現了,試圖挽回圣心。
每一日都有上表勸太上皇復位的,一開始大家還等著云中鶴帶頭,但見到他不帶頭,也就不管這么多了,紛紛自己上表。
不僅僅是朝堂上的官員,還有地方上的官員,甚至很多舉人都上書,請太上皇復位。
從迷迭谷那邊的人也回來了。
“啟稟太上皇,迷迭谷說治病可以,但是要把人送過去,而且功勛幣也要原主人去用。”
聽到這話,云中鶴立刻道:“太上皇,我親自送周離太子去迷迭谷。”
太上皇道:“可是朕身邊一刻都離不開你了啊。”
云中鶴道:“如今皇帝已經畏罪自殺了,滿朝文武團結一心,太上皇不必擔憂。”
太上皇握著周離的手道:“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們也要百分之百地努力。如今大周之內,只有你和迷迭谷關系最為密切,又要辛苦你了。”
云中鶴道:“這都是臣應該做的,臣和太子殿下親如兄弟,為了救他,當然要竭盡全力。”
太上皇道:“好,那朕就派遣黑龍臺最精銳的高手護送你去。”
萬允皇帝死的消息,很多人都知道了。
但是沒有引起任何一點點波瀾,就仿佛死了一條野狗一般,沒有人提起。
甚至連自殺都不能說,倒不是有人下了禁口令,完全沒有啊。
但真的不敢說。
文武百官,所有勛貴徹底被嚇住了,而且是那種每天晚上睡覺都會毛骨悚然做噩夢的那種驚嚇。
因為擔心睡覺的時候會說出什么不該說的夢話,很多官員甚至一個人睡覺,而且用布條綁住自己的嘴巴。
一個皇帝的死,竟然無人敢公開討論,比乞丐都不如。
但是有兩個人沒有死,一個是大宦官侯慶,還有一個是侯吉。
這兩個宦官都曾經是萬允皇帝的走狗,侯吉更是虐待過太上皇,所有人都以為這兩人必死無疑。
但這兩個人只是被打發去養花了,沒有被殺。
于是所有人都在感嘆,太上皇真是仁慈無雙啊,這樣的仇人都能放過。
如此一來,許多站在皇帝一黨的官員也稍稍放松了下來,繼續高呼太上皇乃是天下第一仁君。
太上皇連這樣的仇人都不殺,更何況是朝堂官員呢?
敖國公府的秘密書房內。
“小玉,我想要辭官回家了。”御史中丞于錚道。
這位老大人正直無比,任何時候都沒有改變。
“我不知道接下來大周會變成什么樣子,我感覺到前面一片迷茫,仿佛踏錯一步,就會跌入萬丈深淵。”于錚道:“不是我個人會跌入萬丈深淵,而是整個帝國。老夫一直說過,做事但憑良心,不講什么帝國大業,不高呼口號,但是現在我真的整個人都漂浮空中,感覺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周圍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楚。”
云中鶴道:“老師,萬允皇帝是我親手殺的。”
于錚大人面孔一陣抽搐,他是傳統的士大夫,雖然覺得萬允皇帝是昏君暴君,但畢竟也是皇帝,臣子做出弒君之舉,完全是喪心病狂了。
但是開口罵敖玉嗎?!
就是這個人,為了救蘇芒的命,冒了這么大的風險。也就是這個人,為了救自己的父母,冒著生命的風險,把自己置身于刀尖火海之上。
他于錚眼睛還沒有瞎,造知道眼前這個人是個好孩子,而且也沒有迷失在權勢之中。
“老師,我們正在面臨千年之劇變。”云中鶴道:“有很多事情,我也是不久之前才想清楚,之前一直困在原地,所以看不清。這次去了遠方之后,就看清了一些,我們正面臨兩千年之劇變。”
云中鶴又重復了一遍。
云中鶴道:“老師,您聽我的,現在不要辭官。在這一場劇變之中,個人的力量是微乎其微。”
于錚望著云中鶴良久,道:“小玉,我信你。老夫看不清,那你能看清嗎?”
云中鶴道:“看清一半,剩下一大半,也依舊處于混沌之中。”
然后,他回憶起當時在消滅史卞艦隊的海面上。
當時驚濤駭浪,電閃雷鳴,天空昏暗,哪怕是三千噸的戰艦上,也如同一片葉子一般起伏跌宕。
那種天地之間黑茫茫,看不見,摸不著,上不著,下不著地的感覺太清晰了。
不知道這艘船將要駛向何方,不知道黑霧后面是什么?是地獄?還是魔鬼?
于錚點頭道:“那我知道了,你說會就辭官,那我就不辭。”
次日,云中鶴再一次出發,帶著太子周離去迷迭谷治病,超過五千名精銳武士護送。
太上皇親自不行,牽著云中鶴的手送出了皇宮,送出了京城。
“孩子啊,你太子皇兄,祖父就交給你了啊。”太上皇道。
云中鶴躬身道:“是,太上皇。”
然后,云中鶴帶著周離太子離開了京城。
巨大的馬車之內,周離太子躺著一動不動,云中鶴坐在馬車的左邊,對面便是蒼老皺皮的沖田道長。
出了京城三十里后,云中鶴道:“沖田道長,您回去吧,太上皇身邊少不了你。”
沖田道長,道:“送君千里,終需一別。”
然后,他目光望向周離太子道:“我們這位太子殿下真是命運多舛,希望在迷迭谷能夠治好他呀。敖國公,一路順風。”
云中鶴道:“多謝道長。”
沖田道長道:“敖國公,有一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云中鶴道:“道長但說無妨。”
沖田道長道:“激流勇退。”
云中鶴一愕。
沖田道長道:“我當然不是讓敖國公現在就退休啊,只是說您之前風頭太盛了,鋒芒畢露,容易遭人陷害,如今朝局波詭,您暫時蟄伏,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云中鶴躬身道:“多謝道長指教。”
沖田道長下了馬車,躬身道:“那我告辭了。”
然后,云中鶴的隊伍加速,朝著迷迭谷而去。
幾天之后,云中鶴帶領的隊伍離開了大周帝國。
接下來就要進入柔蘭國境內了,云中鶴不由得想起了無霜公主,在那個溶洞之內,她一腳將云中鶴踢下了有魔鬼電魚的水潭之中。
當時她覺得云中鶴能夠幸存嗎?
不,她不這樣覺得!
因為在所有人認知中,那個水潭里面有魔鬼,任何人下去之后,立刻會被徹底電死,然后被活生生吃掉。
也就是說,敖玉在這位無霜公主心目中沒有太大的分量,是可以犧牲掉的。
如今這位無霜公主依舊是柔蘭國副王。
按照井中月的性格,只喜歡打打殺殺,所以這個柔蘭國的大權肯定是被無霜公主獨掌的。
距離云中鶴上一次離開柔蘭國,已經差不過十個月了。
剛剛進入柔蘭國境內,云中鶴就感覺到了繁忙。
路上到處都是商隊,而且出現了很多城堡,許多關卡。
僅僅不到一年時間,柔蘭國就已經變得正規起來了。
云中鶴沒有打算去柔蘭城,所以選擇了繞路。
在茫茫戈壁上,云中鶴仰望星空,不斷在思考。
兩千年之劇變,馬上就要來了。
周圍一片迷霧,有些人能看清楚,但有些人根本看不清楚。
人影重重,要么留著一個背影,要么留著一個笑臉,不知道是人是鬼。
云中鶴閉上眼睛,繼續思索。
他的腦子里面,不斷浮現一個畫面。
就是在那個亂石島石壁上,那個被刮掉的畫面。
這個發現怒帝沉船,并且進入溶洞之內的神秘人究竟是誰?
此人拿走了幾乎所有的寶藏,曾今他也絕望過,所以在洞壁上寫了什么東西,因為那是一個荒島,根本沒有船只經過,此人覺得一輩子都不可能離開了。
但是后來顯然是有船來了,或許是找到了離開的法子。
所以此人把寫下來的字刮掉了。
而那一副畫面,牢牢記在云中鶴的腦子里面。
九號量子已經不在他身上了,但畢竟整整呆了一年,所以云中鶴也學會了一點點超級計算的能力。
在腦子里面,他再一次重現石壁上的那個被刮花的畫面。
然后嘗試著復原,把刮花的部分給去掉,復原此人寫的字。
整個過程很艱難,云中鶴已經持續了幾個月了,僅僅只復原出了第一個字:有。
當然了,僅僅只是可能啊,不敢保證百分之百正確。
云中鶴已經盡可能地復原出筆跡了,從未見過這樣的字跡,至少不是他認識的任何一個人。
這個人的字非常孤憤,絕望,卻又帶著無盡的恨意和野心。
總之,從字識人,這是一個心境非常復雜之人。
十幾天后!
云中鶴再一次來到迷迭谷的山谷之外,這里大周帝國武士已經不能進入了。
云中鶴背著周離太子來到山洞之外,高呼道:“迷迭谷大師,大周敖玉求見。”
片刻之后,山洞里面傳來聲音道:“敖玉公子,請進。”
云中鶴背著周離進入山洞內,很快就有人來接了,抬走了周離,并且把云中鶴也抬了進去。
這里面依舊是一片黑暗,山洞之內七拐八繞的。
不久之后,云中鶴又來到了熟悉的地方,就是那個病房之內。
“大師,我想要請迷迭谷救治我大周太子周離,需要多少功勛值?”云中鶴道。
迷迭谷大師道:“一個都不需要。”
云中鶴道:“那需要什么條件?”
迷迭谷大師道:“也不需要什么條件,我們愿意醫治周離。”
云中鶴道:“能治好嗎?”
“需要先檢查一下。”
兩天之后!
云中鶴問道:“檢查完了嗎?”
迷迭谷大師道:“檢查完了。”
云中鶴道:“能夠治療嗎?”
迷迭谷大師道:“可以試試看,不敢保證,五成對五成吧,等一個月后再看。”
云中鶴道:“好,那就一個月。”
接下來的時間內,云中鶴就在這個暗無天日的病房之內。
每天有人來送飯,但永遠都是伸手不見五指,而且也沒有離開這個房間,旁邊不遠處就有茅房,雖然看不見,但卻能感知到很先進,也很整潔。
而且每天都有洗澡水,都是溫的。
這里明明很冷,卻溫暖如春,保持恒溫。云中鶴知道這下面就有巖漿流淌,所以迷迭谷就是利用這巖漿取暖的。
這里不是真正的迷迭谷,這個山洞的盡頭才是,但是云中鶴不能去。
而就在這一個月內。
云中鶴幾乎時時刻刻都在腦子里面復原溶洞里面的那幾個字。
復原這些字有什么用?
云中鶴現在就仿佛身處迷霧之中,知道要面臨兩千年之劇變,但是卻不知道出口在哪里,不知道有的人是人還是鬼。
而這些字,就仿佛是關鍵信息,或許它的光芒如同螢火蟲一般微弱,但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這一點點光亮,可能就可以為云中鶴指引方向。
不知道為何,在這個徹底黑暗的環境之內,云中鶴的大腦尤其地敏銳,進度也快了不少。
之前好幾個月,才復原出第一個字。
接下來這一個月時間內,他就復原出了八個字,這也是因為復原出第一個字后,后面的幾個字就少走了很多彎路。
這九個字分別是:有誰知,鬢未殘,心已死!
當然標點符號是沒有了,是云中鶴加上去的。
復原出這九個字后,云中鶴依舊在一團迷霧之中,依舊看不清楚身邊的一切,依舊找不到突破口。
云中鶴不斷在腦子里面臨摹這九個字,所以筆跡是也來越清晰了,而且他也在記憶中搜索,有誰是這個筆跡?
但是一個符合的都沒有。
而且從這九個字中,能夠得到的信息非常有限。
首先這個神秘人的年紀不大,所以說鬢未殘。而心已死,證明他內心絕望。
這種絕望肯定不是因為被困在亂石島上不能離開,而是另外有原因,是因為有雄心壯志,但是得不到施展,而且身處絕境,更加毫無希望,所以才會寫心已死。
這個神秘人,究竟是誰?!
一個月時間過去了。
迷迭谷大師再一次來了。
“結果如何?”云中鶴問道。
迷迭谷大師道:“對不起,我們失敗了,無法救醒周離太子。”
云中鶴道:“那他還活著嗎?”
迷迭谷大師道:“還活著,但就是醒不來。”
云中鶴道:“那接下來他蘇醒的希望有多大?”
迷迭谷大師道:“不知道,充滿了無限的偶然性。”
云中鶴不由得想起了一個人,井厄老城主,他也是忽然變成了植物人,一直到臨死的時候忽然醒來,回光返照。
迷迭谷大師道:“如果可以的話,周離太子可以放在我們這邊,我們持續進行治療。”
云中鶴陷入了沉默。
足足好一會兒,迷迭谷大師道:“敖玉公子,我正式代表迷迭谷向你發出邀請,請你加入我們。”
云中鶴道:“加入你們,然后終身不得離開嗎?”
“對。”迷迭谷大師道:“我們的核心成員是永遠不能離開的,因為知道了太多的秘密!我們迷迭谷的核心成員,幾乎世世代代都是世襲下來的,我們幾乎從來不會主動邀請外人加入我們,您是例外。”
云中鶴沉默。
迷迭谷大師道:“人的一生,世界有多大,不在于他的腳步,而在于他的思想。在我們迷迭谷內,雖然地方不大,但是卻能在思想上走得很遠,你在這里能夠創造的成就,或許遠遠超過你在外面世界的成就。”
云中鶴依舊沉默。
迷迭谷大師道:“你身處險境,周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見。兩邊都是萬丈深淵,隨便邁出一步都可能是萬劫不復,在迷迭谷內至少能夠保證你的安全。”
云中鶴沉默了良久,然后躬身拜下道:“多謝大師恩情,無以為報,但我還是要回去的,周離太子就留在迷迭谷,拜托大師照顧了。”
迷迭谷大師沉默了片刻道:“敖玉公子,你可知道你離開我迷迭谷,可能就會粉身碎骨,萬劫不復?有些時候,戛然而止或許是一個很好的結局。就比如萬允皇帝如果在三年前死去的話,或許還能有一些英名。”
云中鶴道:“我已經決定了。”
迷迭谷大師道:“那好吧,預祝敖玉公子平安。”
云中鶴道:“那我就告辭了。”
迷迭谷大師道:“我送敖公子離開。”
半個多時辰后,云中鶴離開了迷迭谷的山洞,離開了山谷。
外面的五千武士,僅僅只剩下五百了,剩下大部分人都已經離開了。
呆在暗無天日里面的山洞之內,整整一個月,出來瞬間眼睛幾乎要瞎了。
云中鶴道:“周離太子沒有蘇醒,但是我將他留在迷迭谷內繼續治療,我們先回去。”
那個陌生的將領道:“敖國公,您確定一個人回去嗎?”
云中鶴道:“對,有什么不可以嗎?”
那個將領道:“當然可以,開拔回大周!”
然后,在五百人的護送下,云中鶴離開了迷迭谷,返回大周帝國。
這一路,云中鶴依舊繞開了柔蘭城,整整二十幾天后,才再一次回到大周京城。
這離開就是三個月,如今已經是炎炎夏日,六月伏天。
三個月過去了,大周帝國發生了什么變化?南境如何,西境如何?
傅炎圖如何了?敖洞如何了?二皇子周寂如何了?
完全不得而知。
因為這段時間,云中鶴幾乎是和外面徹底隔絕的,哪怕趕路的時候,他也一個人在馬車里面,沒有機會和任何人交談。
回到京城后,已經是半夜時分了。
“太上皇此時已經睡了,宮門也已經關閉了,我先回家,明日一早再去見太上皇,如何?”云中鶴問道。
那個將領道:“遵命,末將這就送敖國公回府。”
云中鶴回家了,父母和妹妹來接他,他長長松了一口氣,親人沒事。
但是香香公主不在,說三天之前被接進皇宮里面了。
父親敖心欲言又止,但是終究沒有開口,一家人靜靜地吃飯。
“好好休息吧,你累壞了。”敖心道。
但是云中鶴剛剛躺下的時候,外面忽然響起了聲音,他趕緊穿衣起來。
是父親敖心,還有澹臺鏡!
“主公,我父親想要見你最后一面,說有重要的事情告訴您。”澹臺鏡道。
云中鶴面孔微微一顫。
澹臺滅明,終于要扛不住了嗎?終于要離世了嗎?
云中鶴道:“我立刻去。”
敖心二話不說,這就要跟著兒子一起去。
“父親,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云中鶴道。
敖心道:“你確定?”
云中鶴道:“是的。”
敖心大帥道:“好。”
云中鶴離開了敖國公府,跟著澹臺鏡前往平南侯府。
“敖國公,我晉升了,如今是京城提督。”澹臺鏡道。
這個時候澹臺鏡晉升了?趁著云中鶴不在的時候晉升了?
云中鶴一愕道:“那恭喜恭喜了。”
澹臺鏡沒有說什么。
云中鶴忽然道:“令尊怎么如此突然?”
澹臺鏡道:“這段時間就反反復復,經常昏迷不醒,已經處于彌留,今日聽到您已經回來了,忽然猛地做起來了,恐怕是回光返照了。”
云中鶴內心嘆息。
半個小時后,云中鶴進入了澹臺家族的平南侯府內。
所有人都站在院子外面,目光悲戚,顯然是等著澹臺滅明咽氣了。
云中鶴再一次見到了澹臺浮萍,她雖然沒有嫁人,但整個人氣質卻變化了許多。
看到了她,云中鶴不由得想起了寧寡婦,想起了許安蜓小姐姐,她們都在大贏帝國境內,甚至許安蜓小姐姐還養著一個孩子,如今也有五歲了吧?
想到這里,云中鶴不由得內心微微地顫抖著。
“敖國公,我父親在等您。”澹臺鏡躬身道,然后為云中鶴打開了門。
云中鶴走了進去,頓時聞到一陣強烈的藥石之味。
澹臺鏡道:“我們所有人,都出去。”
然后,他帶著澹臺家族所有人,全部出了院子,把時間和空間都給了云中鶴。
房間之內,云中鶴看到了熟悉的一幕。
房間里面依舊有一個水車,還有一個池子,和當時澹臺城的一模一樣。
只不過水車不轉了,水池里面的也不是活水,因為在大周帝國他只是一個降人而已,還不配這么奢侈高調。
“很熟悉吧,大人。”澹臺滅明沙啞道,
云中鶴微微一顫,然后朝著床上的澹臺滅明看去。
他真的是病入膏肓,彌留之際了,唯獨雙眼通紅。
而且這些年他被病癥折磨得非常痛苦,此時完全骨瘦如柴,而且臉色發青了。
“云中鶴大人,別來無恙。”澹臺滅明道。
云中鶴眼睛瞇起,沒有說話。
澹臺滅明道:“當年你給我治病,我對您實在是印象太太深刻了,您毫無破綻,一舉一動,神態,外貌,身體都是敖玉的,根本識別不出來。但當年是你將我從瀕死救回來的,那種臨死之前的感知是非常特殊的,您身上的那種氣質,甚至偶爾間的眼神,最最重要的是您的瞳孔,我一眼就認出來了,太特殊了。”
云中鶴一愕道:“我的瞳孔很特殊嗎?”
澹臺滅明道:“非常特殊,我看過一些特殊的書籍,上面有描述過您的這種眼睛。”
云中鶴并不覺得自己的眼瞳很特殊,反而無霜公主因為是怒帝后裔的原因,眼睛有點像是貓瞳。
澹臺滅明道:“云中鶴大人,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只能給您說幾句話。”
“第一句,我澹臺滅明盡管病入膏肓,但還能撐一段時間,我這是自殺。”
聽到這第一句,云中鶴不由得一顫,竟然是自殺?
“第二句,就在幾個時辰前,有人來問我,你究竟是不是真的敖玉,你究竟什么身份?我出賣你了,我和他說你是云中鶴,然后澹臺鏡就晉升為京城提督了。”
聽到這句話,云中鶴反而很平靜。
澹臺滅明道:“云中鶴大人,您不憤怒嗎?你對澹臺鏡恩重,我卻要背叛你,出賣你。”
云中鶴一陣苦笑,沒有說話。
澹臺滅明道:“我曾經說過,這個秘密我會帶進棺材里面,我連澹臺鏡都沒有說。我寧愿自殺,也不會把這個秘密說出去,也不會出賣你。但是……當時情形非常特殊,因為對方已經知道了。”
云中鶴點了點頭,伸手握住了澹臺滅明的手。
“第四句話,我能認出您,別人也能認出您的。我和您很熟,但還有一個人和您更熟。”澹臺滅明雙目含淚道:“主公啊,燕蹁躚沒有死,當日被腰斬的那個是假的燕蹁躚,只是一個替身而已。”
云中鶴面孔再一次顫抖。
燕蹁躚,或許他從來就沒有在云中鶴面前露出過真面目。
花滿樓乞丐的樣子,還有他和云中鶴揭露身份時候的模樣,這是一個千面人啊。
花滿樓,誰敢肯定這個世界沒有花滿樓這個人啊?
這是一個千面人,一個易容高手,更何況井中月白云城那邊,迷迭谷那邊,還有高明的手術。
“剛才來問的那個人,就是燕蹁躚。”澹臺滅明道:“主公啊,我雖然年紀大了,而且也不如您那么聰明,但是論識人之術,我還是超過你的啊。我能夠認出您,我也能認出燕蹁躚。”
“第五句話,我能夠識人,但是我看不清楚這個世界,周圍一片迷霧,一片黑暗,仿佛不管朝那個方向踏出去一步,都會粉身碎骨。所以我跟澹臺鏡中,我們看不清楚未來的路,就跟著一個能夠看清楚路的人,那個人就是您。”澹臺滅明道:“所以到現在為止,一直到未來,我們澹臺家族都會效忠您。只不過……我實在是太悲觀了,這個世界太昏暗不明了,完全看不見了。”
云中鶴道:“千年之劇變。”
“第六句話,主公危在旦夕,唯有一絲生機,您聰明絕頂,不必我告知。”
“第七句話,燕蹁躚是……”澹臺滅明還沒有說話,云中鶴就握緊了他的手。
“不用說,我知道了。”云中鶴道:“雖然后知后覺,但也已經知道了。”
澹臺滅明顫抖道:“主公,我曾經在大贏和大周之間游離不定,試圖操弄兩大帝國,結果如此之慘。然而此時天下局面,更加詭異叵測,根本就不是我輩能夠看明白的,我澹臺家族甚至連棋子都算不上。如果說我得到了什么教訓,那就是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就走到底。”
“主公,前路小心啊,危機四伏,您有一線生機,一線生機,我去了……”
說罷,澹臺滅明緩緩閉上了眼睛,徹底斷氣了。
他的手心里面有一張紙,扣在云中鶴的手心中。
這個無主之地的第一諸侯,這個曾經想要操縱天下的梟雄,死去了。
告別了澹臺家族,聽著幾百人的悲戚哭聲,云中鶴走路回家。
還沒有到家,距離幾百米的時候,前面一個枯瘦的身影站在那里,顯得熟悉而又陌生。
“敖國公。”這個人淡淡道。
云中鶴道:“沖田道長。”
那個人又道:“云大人,別來無恙。”
云中鶴微微一顫,心中道:“燕大人,別來無恙。”
注:這幾章都難寫到爆炸,每一章都要構思好幾個小時才能下筆。
月底了,諸位恩公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