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陛下萬歲,殿下萬歲

校哥兒為什么不能近水?

這事說來話長,要講陰謀論的話,能說上三天兩夜。

大明朝最有作為,也是最具反抗精神的兩位皇帝都是年紀輕輕溺水而斃,這種事莫說他魏良臣不信了,糟老頭子也不信啊!

死的是皇帝,不是隔壁村的三喜、二蛋!

死了之后,還雙雙被扣了昏君的帽子,你說這事稀罕不?

稀罕的緊啊!

沒的鬼才有鬼咧。

不過這事沒法解釋,難道要跟校哥兒說你長大后會被人弄進水里淹死?然后再解釋自己是在胡說八道?

所以,不用解釋。

小孩子不能玩水還需要解釋原因么?

“我為什么要聽你的?”

校哥兒顯然不愿意接受陌生人的好心提醒,他隱隱覺得這個年輕太監看自己的目光不懷好意。

魏良臣從校哥兒眼神中讀出自己不受喜歡,這讓他有點失落,想他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討了多少女人的歡心,怎么就不受一個毛頭小孩的不待見了?

但不要緊,只要鐵三角在,你校哥兒不喜歡我又能如何,你難道還能飛出我的手掌心。

實不相瞞,你老婆都是我干女咧。

魏良臣心中得意,他的網撒的可深,局布的可厲害著呢。

“他的話你不聽,我的話你要聽么?以后不許玩水!”西李及時站住,以“母親”的身份震住了校哥兒,此舉也是對情郎最好的支持。

魏良臣微微點頭,翠兒這個態度是極好的,現在要得,將來更要得。

“不玩水,摸魚行么?”

校哥兒不敢質疑“母親”,卻很委屈,他覺得摸魚不是玩水。這兩樣是不能混為一談的。

“不行!”

西李的臉冷的可怕,魏良臣覺得這樣不好,易給校哥兒幼小的心靈留下陰影,所以便想朝西李打眼色,讓她不要嚇唬校哥兒。

可校哥兒突然對懷中的朱徽媞道:“妹妹,哥哥帶你去捉螞蟻。”然后抱著妹妹就往外面走。

西李氣的就要喝罵,魏良臣趕緊止住她,道:“孩子還小,玩性大,你由著他好了。”

“你剛才還要我好生照顧他,好生管教他,這會卻又嫌我管的狠了?”

西李不岔,“他的樣子你也見到了,才八歲就這樣了,等他長大了,怎可能待我好?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在騙我。”

“你這話說的…孩子還小,又剛到你身邊,一時半會還適應不了,你這當娘的多擔擔些…當然,管是要管,但不要管的太狠,物極必反…總之,你聽我的沒錯…”

魏良臣限于時間,沒法跟西李好好探討一下幼兒教育的問題。朝外看了眼,道:“我跟過去看看,兩孩子別磕了碰了,順便見見我二叔,難得回來一趟,總得見見才行。”

“噢。”

西李神情一黯,魏良臣知她難過,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他這邊縱是再留念,再不舍,難道還能就此賴在東宮不成?

“以后有什么不好辦的事,叫二叔給你辦…他是我叔,也是你叔,別當他是外人…我一有機會就會過來看你…在我心中,你永遠是最重要的存在。”

留下這么一句話,魏良臣嘆了一聲,緩緩轉身一步步離去,神情是那么的憂傷,步伐是那么的沉重。

走到門口時,他的腳步卻是頓了下,回頭看了眼西李,目光在她的肚子上掃過,終是一句也沒有說。

西李默默的跟到門口,陽光下她的身子在地上留下一道長長身影。

她就靠在門邊,一動不動的看著情郎遠去,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

那一刻,她的心如被抽空,兩滴清淚水順勢而落。

她的心很痛,這是第三次了。

一次比一次痛,一次比一次讓她傷心。

魏良臣已從西李口中得知二叔并沒有被朱常洛任命為校哥兒的伴讀,而是安在承華殿上灶。

對此,魏良臣肯定是大罵朱常洛不上道的,但聽西李說上灶是個好差事,且以后二叔在承華殿可以天天和校哥兒在一起,雖無伴讀之名但有伴讀之實,便也按下了對朱常洛的不滿。

許是這位小爺受了王安壓力行的權宜之計吧。

也不知校哥兒帶著妹妹跑哪邊去了,魏良臣出來后沒瞧見,便問了一個宮人灶房在哪里,徑自先去尋二叔了。

燒灶在承華殿西南角,要拐兩個小院,和大殿那邊是不相連的,這是出于防火考慮。

到了灶房外,魏良臣沒見到二叔的身影,倒是見到一個中年伙者坐在凳子上悠哉的在吸著旱煙,一尺來長的煙桿上掛著個拳頭大小的煙絲袋。

前世寫書熬出來的煙癮讓魏良臣一下就來了精神,心里癢癢,不由輕咳一聲。正吸著煙的中年伙者聽到咳嗽聲,抬頭一看是個穿藍袍的年輕公公,趕緊站了起來:“公公找誰?”

“李進忠在么?”

魏良臣朝院子內掃了眼,沒發現二叔的身影。

那中年伙者不敢怠慢身為五品太監的魏良臣,將煙槍放在邊上的桌子上,恭聲道:“回公公話,李進忠去薪炭處領炭去了。”

薪炭處是惜薪司的下設機構,負責宮中用炭的事。二叔被派來上灶,作為負責人去領炭再是正常不過,所以魏良臣沒有多想,點點頭問那中年伙者:“你是這院的么,叫什么名字?”

那中年伙者忙道:“回公公話,小的是燒灶的,叫韓進義。”

魏良臣對這個名字沒有印象,知是個無名角色,目光落在桌上的煙槍上,道:“這煙可好抽?”

韓進義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魏良臣則隨手拿起那煙槍,捏了捏煙袋里的煙絲,又將袋子湊到鼻子聞了起來。

見狀,韓進義哪還不明白,忙討好道:“公公若也喜歡這玩意,小的便請公公抽上幾口。”

“也罷,嘗嘗?”

魏良臣輕笑一聲,松開煙袋的活結,倒出一半煙絲在桌子上。他可沒用韓進義的煙槍,因為那口子發黃的很。他讓韓進義去找張紙來,對此韓進義真是莫名其妙,可還是去撕了黃歷上的一頁紙拿了過來。

接過紙后,魏良臣又對折撕成兩半,取其中一半卷了些煙絲在其中,爾后伸出舌頭在接口處一封,夾在右手食指當中,回味了過往的感覺后,這才問韓進義:“有火嗎?”

“啊?有,有。”

韓進義呆了一下,從懷里掏出個細長的火折子,點著之后,魏良臣叼著煙湊了過去,然后“吧嗒”吸了一口。

“咳、咳咳...”

第一口吸得太猛,加上好長時間不曾碰過這玩意,魏良臣的眼淚都險些要嗆出來,長吐一氣道:“這煙絲真沖,勁還大。”

韓進義干笑兩聲。

第二口就習慣了,煙霧從嘴里噴出又從鼻孔吸了進去,那滋味真是舒服。

“飯后一根煙,快活似神仙啊。”

魏良臣喃喃說著,動作熟練的吞云吐霧,把韓進義看的真是目瞪口呆,也是頭回見著還有人這么抽煙。

過完癮后,二叔還沒回來,便與這韓進義隨口說話,約摸有半個時辰,二叔方挑著一擔木炭出現在院子口。

“老韓,炭領回來了,過來搭把手。”

二叔挑的渾身是汗,把擔子放下一邊擦拭額頭一邊就瞧見正坐在那的侄子。

“良臣,你幾時來的!”二叔又驚又喜,高興壞了。

“叔,我來了有一會了。”良臣起身上前拉住二叔,一點也不嫌二叔身上臟。

韓進義在邊上瞧著,心里很詫異,李進忠還有個這么能干的侄子?

“老韓,你把炭弄進去,我和我侄進屋喝點水,說說話。”二叔樂呵呵的拉著良臣就進他的屋。

進屋之后又是倒茶又是給良臣拿毛巾,時不時打量自個的親侄子,真是越看越高興,越看越激動。

“你先坐著,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二叔搓著手,想招待侄兒吃些好的,可他能有什么好東西。想著灶里有給李娘娘弄的幾樣菜,便想偷偷勻些下來讓侄子嘗嘗。

“二叔,我不餓,你別忙活了。”

良臣拉二叔坐到自己身邊,望著二叔已經白了一大半的頭發,心酸之余有些欣慰道:“剛才我去李娘娘那了,娘娘說小爺安排你在這里上灶,以后就能天天和校哥兒在一起了。”

“叔知道要不是你,他們哪會讓叔來這上灶。”二叔緊握著良臣的手,他不傻,他知道發生了什么。

“小爺那邊雖還沒叫叔做校哥兒伴讀,但這也是遲早的事,二叔你這邊也別急,守得云開見月明,以后日子會好的。”

“叔也想不了那么遠的事,就想著日子安份點便好。”

說到這,二叔卻苦笑一聲,搖頭道,“其實叔知道你的心意,可叔覺著陛下如今正萬歲,殿下將來也萬歲,叔便是做了校哥兒大伴,要等他登基鴻恩,不是跟等黃河水清一般么……怎么說呢,叔不想沾校哥兒的光,叔也沾不起等不起,叔就想太太平平的過日子,把這灶燒好,把李娘娘伺候好就行。”

二叔說的很實誠,良臣知道這是他的心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