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慶在白瑩瑩家里過了整整一夜。
在這一個晚上,他的手機已經被打爆了。
父母倒是對他的失蹤很是放心。
因為暑假期間那么多次根本無法解釋的夜不歸宿行為,余慶老爸老媽已經習慣成自然,下意識地把他的失蹤和“到女朋友家過夜”劃上了等號。
為了不打擾兒子的興致,他老媽只是稍稍發信息過來問候了一下余慶的下落,還順便捎上了一句:
“注意身體。”
爸媽倒是還很好應付,但林小晚可就難了:
從昨天晚上消失,到今天早上曠課,他的班主任給他打來了十幾個電話,還給他發來了幾十條未讀微信消息。
所幸...
可能是因為林小晚不好意思和男朋友的家長通電話,所以在和父母對完口供之后,余慶發現林小晚還沒有把電話打到自己家里去。
“還好...”
“只要說自己昨天是回家去了就行,還有的解釋。”
余慶拿著手機,神色緊張地喃喃自語。
然而,一想到自己被白瑩瑩仙人跳的遭遇,再想到手機屏幕后林小晚那憤怒懷疑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有些心里發虛。
在余慶梗著脖子在微信上跟林小晚強行解釋了一下自己“昨夜提前翹課回家、又不小心在家里睡過頭”的情況之后,林小晚馬上就很不高興地給他發來了一連串憤怒的表情,又催促他趕快滾到學校向班主任承認錯誤。
所以,余慶一從白瑩瑩家離開,就匆匆忙忙地向學校趕去。
而他剛一走到校門口,就看到了一副前所未見的盛況:
一群保安死死地把守著校園的防線,十幾號掛著走讀生牌牌的學生被堵在學校門口罰站。
他們手上拎著涼皮、炒飯、炒面、手抓餅、雞蛋灌餅等各式外賣,又乖乖地直溜溜站成一排,遙遙望去就像是在搞什么特殊的美食活動。
然而,那十幾個學生個個面如死灰、情緒低落,手上拎著的外賣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又被七八號保安團團圍住看守,站在那里就像是在游街示眾。
顯然,這肯定不是在搞什么有趣的活動。
而且,還有一個面色不善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他們面前,滿嘴唾沫星子地喝罵道:
“看看你們!”
“干凈衛生的食堂不吃,天天出去買這些垃圾食品?”
“吃壞了肚子算誰的!誰負責任?”
“校長在大會上都說多少次了?”
“嚴禁學生帶外賣進校!”
“你們把名字學號都給我留下,等著挨學校處分吧!”
他當著一眾學生和路人的面,對著那十幾個倒霉的學生破口大罵,場面很不好看。
“這...”
余慶認出了這個中年男人的身份:
“周扒皮?”
周扒皮是這個中年男人的外號,其真實名字已然不可考究,更沒人關心。
而他也不是什么學校的老師,而是承包了學校食堂的食堂經理。
再說得準確一點...
這王八蛋是王校長的小舅子。
為了學生們的身體健康,為了學生們的飲食安全,為了讓走上邪路的學生迷途知返、及時回到他開的食堂吃高價豬食...
這位周扒皮周經理一直發揮著一個“良心企業家”的社會責任感,時不時地就跑出來客串學校風紀老師的角色,主動跑到學校門口來逮那些偷帶外賣進校的學生。
對于他的多管閑事,學校也一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畢竟近海是個小地方,近海一中又是近海市、乃至整個澄州大市的支柱型教育產業,所以近海一中的那位禿頭的校長大人在社會上的地位可一點也不低。
在這個風氣保守傳統的學校里,就更沒人愿意惹校長的小舅子。
即使被周扒皮毫不尊重地在校門口當面喝罵,也沒有哪個學生敢抬頭反駁。
不過,現在的情況在余慶看來還是有些不對勁。
“同學...”
余慶隨手拉住一個在旁邊看戲的同校學生,又疑惑不解地問道:
“今天怎么有這么多人被周扒皮抓住啊?”
“他們干嘛不翻墻走?”
近海一中嚴禁外賣入校,再加上有周扒皮不間斷巡視,所以這學校大門本來就不是一條好走的帶飯通道。
走讀生想往學校里帶飯,一般都是靠翻墻進去的。
那堵圍墻又矮又窄,位置還在隱蔽的小樹林后面,正是養活了半個學校的食物通道。
有這個好地方在,也只有帶飯界的新手菜鳥才會冒險從大門進去。
所以,周扒皮每次都只能逮到大貓小貓三兩只,還從來沒像今天這樣一抓就能抓出十幾個藏飯人員。
“唉!”
“別提了!”
聽到余慶的疑問,旁邊站著的幾個學生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一臉憤慨的表情:
“我們以前的確都是靠翻墻運外賣的,可是...”
“昨天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犢子在小樹林里偷偷和女朋友為愛鼓掌,結果搞到一半就被教導主任捉奸在床。”
“這也就罷了!”
“他們在被教導主任發現之后...”
“特娘的竟然從那堵圍墻上跑了!”
“我們牛主任被氣得七竅生煙,當場就叫人過來加固了圍墻,今早上還叫工人過來給墻上加了一層鐵柵欄,撒上了玻璃渣。”
“這下好了,誰都別想再從那里帶飯進去了。”
說著,他們又憤恨不已地罵道:
“自己在樹林里玩刺激的就算了,竟然還連累著我們整個學校都吃不上飯!”
“這對狗男女...”
“簡直就是罪該萬死!”
“額...”
聽到這里,余慶的臉上不禁浮現出了滿滿的尷尬:
“這個...玩得的確是有些過分了。”
“也罷...”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又遙遙地望了一眼那邊叫罵不止、差點沒把學生們罵哭的周扒皮:
“我造的孽,就讓我來擔著吧。”
其實,和全校幾千名學生一樣,余慶早就看周扒皮不爽了。
只不過,他以前沒有管閑事的勇氣,也沒有管閑事的能力。
現在可不一樣了。
“喂!”
余慶邁著大步走了出去,又很不客氣地擋在了那十幾名倒霉校友的身前,低下頭俯視起了那個子矮小的周扒皮:
“周老板。”
他很客氣地喊了周扒皮一聲老板,但語氣卻相當不善:
“你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嗎?”
“誰給你的權力,在校門口當街辱罵學生?”
“我們的校規校紀上,又有哪條寫著不讓學生帶飯進來?”
“啊?”
被余慶這么指著鼻子一問,周扒皮還真有些反應不過來:
多少年了...
什么時候有過這種敢當面和他對質的學生?
他呆呆地愣了片刻,在遲疑許久之后,才終于在這種震驚之中驀地清醒過來。
這一清醒過來,周扒皮馬上就惱羞成怒了:
“我x!”
“你哪個班的?”
他一點都沒有要跟余慶講道理的意思,開口就叫罵道:
“小兔崽子敢這么跟我說話?”
“信不信老子讓校長開除了你!”
“呵呵。”
余慶也來了幾分火氣,表情卻相當鎮定。
“你笑什么?”
見到余慶笑得這么淡定,周扒皮心里馬上就有些虛了。
“笑什么?”
余慶腦中靈光一閃,便趁勢笑得更加淡然:
“我在笑...”
“你讓王叔開除我的時候,那場面會是什么樣子。”
“王叔?”
周扒皮微微一愣,氣焰不覺消弭了許多:
“你干嘛叫我姐夫...干嘛叫王校長‘叔’?”
“哼!”
余慶不屑地瞥了周扒皮一眼,又道:
“以我的家庭背景,想認識王叔還不簡單?”
“我姓蕭,知道嗎?”
“你知不知道,我們近海的蕭市長和我是什么關系?”
“啊?”
周扒皮的神色驟然一慌:
不會吧...難道?
他根本就沒有見過所謂的蕭市長,甚至不知道蕭市長有沒有兒子。
和余慶一樣,他只在電視和新聞上聽過蕭市長的名字。
但是,看余慶這一臉囂張的模樣...
周扒皮不知不覺地就有些慌了:
學校里的確是混進了不少來頭不小的關系戶,出現市長公子也不是沒有可能。
“好了!”
“別在學校門口鬧得那么難看!”
余慶皺了皺眉頭,又用近乎呼喝的語氣對周扒皮說道:
“把這些同學都放回去吧!”
“不就是帶個飯嗎?至于抓去記過處分?”
說著,他運足靈氣來增強自己身上那種無形的氣勢,讓自己的眼神變得自信、銳利而不容置疑。
“這...”
周扒皮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但不知怎的,在余慶如此囂張的態度之下,他一時間竟是有些不敢吭聲。
“還愣著干什么?”
余慶臉色一沉,就自顧自地對那群臉色發懵的學生說道:
“這里有我頂著,你們直接走吧!”
“好、好...”
同學們一陣面面相覷。
見到周扒皮也遲遲沒有反應,他們便壯著膽子邁出了步子,又如蒙大赦地帶著外賣逃了出去。
沒過多久,他們便逃得只剩了一個背影。
“等等...”
周扒皮總算回過味來,又試探著對仍舊板著臉的余慶問道:
“那個...蕭同學?”
“市長和你到底是什么關系?”
“什么關系?”
余慶淡然無比地回答道:
“大家都住在近海,應該算是老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