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
“如今諸夏大勢在秦,韓趙魏楚燕都已經淪亡,只剩下齊國之地。”
“我王念及齊秦兩國四十年來通好,故而遣小臣前來勸說齊王,若然齊國投降,則齊國宗廟可保。”
“我王也可與封君,封君之地任意抉擇,封地五百里,以為供養宗廟宗族。”
“不知齊王意下如何?”
著秦國上卿袍服,處齊國臨淄王城之內,再一次見到齊王建,先前幾次求見,都被攔阻。
這一次,沒有攔阻,安穩得見。
深深一禮,說道己身之語,勸說齊王投降。
在頓弱看來,這的確是大王的懷柔仁德之意,諸夏間,只剩下齊國一隅。
無論齊國如何選擇,都避免不了最后的結局。
“齊國還是要淪亡?”
齊王建!
須發灰白,少年登位,數十年來一直幽居深宮,先前有丞相后勝處理政事。
后勝卻身死了。
自己不得不從深宮走出,掌控局勢。
然則,局勢已然大不同了。
齊秦較好,這是當年母親君王后定下的國策,丞相便是那般堅守,齊王建也覺得不錯。
數十年來,五國伐秦不斷,獨獨齊國沒有參與,那就是齊國的誠意。
眼見韓趙魏楚燕五國先后淪亡,他們派遣臨淄的求援之力,齊國也沒有理會。
那是齊國對于兩國交好的決策。
現在……秦國想要對齊國下手。
封君!
封地!
宗廟!
宗族!
多么可笑的承諾!
齊王建一襲尊貴的長袍加身,養尊處優數十年,自有一絲氣韻綻放,觀左右侍從,又看向秦國頓弱。
封君!
像衛元君那樣的封君?
還是像楚王熊悍那般的封君?
縱有封地,也不得尊貴,一切生死操之他人之手,齊國……現在還沒有到那一步。
“齊國如何淪亡?”
“齊王多慮了。”
“若非大王念及齊秦數十年來交好,那么,此刻就不會有頓弱出現在這里了。”
“臨淄之外,秦國三路大軍已經駐扎,東海之上,也有水軍之力,頓弱之所以前來,便是我王誠意。”
頓弱笑意,再次一禮。
“果然秦王有那般誠意,何以兵入齊國?”
“何以無端興兵入齊國?”
齊王建面上掠過一絲不屑。
頓弱!
名家之人,自己很了解他們的游說。
“大王實在是誤會也。”
“前者,白芊紅將軍欲要整頓秦國所占蘭陵之地,不曾想,那里被十五萬齊軍占領。”
“頓弱不自量力,入宮欲要請見齊王,希望可以撤軍,可惜,未有功成。”
“而蘭陵城卻為大秦所有,是以,乃有一戰,為追擊殘余之兵,不得已而入齊國。”
“楊端和將軍乃是為了追擊魏國殘余軍將,那些人屢屢挑釁,不得已追擊入齊國。”
“王賁將軍駐守邊界大軍,有糧草輜重被焚毀,探察為游俠所為,故而率軍追殺游俠,不得已入齊國。”
“那些事情,都有文書上呈齊王,或許為不臣之人攔阻,以至于齊王誤會秦國。”
“果然秦軍無斷興兵,現在就不會停兵三百里之外了。”
頓弱連忙搖搖頭,為之先后辯解著。
“都是寡人的過錯?”
齊王建向著頓弱緊走兩步,想要看看名家的弟子是否都是那般不要面皮。
“齊王!”
“下臣惶恐。”
“頓弱奉我王之命,入臨淄之中,以為兩國友好,前者后勝丞相,頓弱甚為尊敬。”
“惜哉,后勝丞相被奸人所害!”
“而今,臨淄之內,諸國殘余之人甚多,他們定是想要說服齊王興兵與之助力抗秦。”
“果有今日,往昔之時,何有五國伐齊?”
“那些人所為不過是想要借助齊國之力,以謀復國,據聞他們已經有兵馬出現在臨淄之外。”
“不日會主動同秦軍交戰,更甚者,還有部分齊人在內,頓弱不忍如此,特有今日之行。”
“我王不忍齊人損傷。”
“我王不忍齊國被諸國所挾持。”
“我王不忍那些人犯上作亂。”
“希望齊王可以同秦國合力絞殺那些不臣之人,我王曾語,保留齊國王爵亦不是不可以。”
“只要齊王有足夠的誠意!”
頓弱未敢直視眼前齊王,再一次深深一禮。
將臨淄內外的情況簡言落下,想來那些種種齊王也是很清楚的。
依據中樞之下,齊王投降乃是最好的結局。
省的以刀劍收攏最后一國。
“同秦國一同絞殺那些不臣之人?”
“誰是不臣之人?”
齊王建悵然道。
看著面前的頓弱,從其身邊走過去。
舅父后勝是自己信任之人,其人或許貪財,卻堅守齊國之策,不然自己也不會不放權于他的。
不臣之人?
齊國現在有誰是不臣之人!
“頓弱以為,如此局勢,仍舊令無辜齊人喪命者,便是不臣之人。”
頓弱身軀微側,又是一禮。
只可惜,齊王建行入深宮深處,沒有別的言語流出。
頓弱駐足良久,抬起頭,看向齊王建消失的所在,凝視長久,又是一笑,搖搖頭,轉身離去。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今日,齊王建投降,或可得宗廟社稷供養。
它日,一切當不復存在。
“看來先生并未勸說有成。”
臨淄之內,越發的亂了。
諸國之力散亂,游俠之力散亂,田氏宗族危機散亂,秩序或許還存在一絲,然亂象早已內斂。
天然居!
一隅靜室,觀頓弱歸來,蓋聶不由一笑。
“被蓋先生說準了。”
“齊王還想要繼續對抗,不想要投降。”
頓弱搖頭嘆息,踏步近前,坐于案前,從蓋聶手中接過一盞清酒,一飲而盡。
齊王,在最好的時間不能夠做出最好的抉擇。
沒有認同自己之言,便是意味著只有一條路了。
“田儋之力,若是沒有期望允許,他焉得有能力調遣兵卒。”
“也許,他也想要依靠臨淄內的力量,抗衡大軍之力。”
“既然齊王如此抉擇,事情已然不多了,接下來的文書,先生寫就,傳遞咸陽吧。”
“等待咸陽的回應。”
“三路大軍南下,所占領的地方還需要最少一個月的穩定,拿下齊國并不著急。”
淺色的隨行長衫,靜坐于條案之后。
頓弱所得,自己有所猜測。
還成真了。
如此,接下來就簡單了。
“只有如此了。”
頓弱頷首,諸夏諸地都定下了,若說只是攻城掠地,早就做到了,可是一天下,納入土地只是第一步。
三路大軍相距臨淄三百里,是給予臨淄應對的時間,也是秦國、秦軍整理所占之地的時間。
“高兒,阮翁仲手中的這支長槍你可拿不動!”
咸陽王城!
王宮后花園內,仲夏之日,百花百草綻放新一輪的盎然之氣,嬌艷爭鋒,堪為勝景。
公子高!
時年五歲,已然啟蒙,文武并列。
今日演武,為衛尉李仲為之演練劍法,秦王政處理完政務,也是來此一覽。
觀此刻高兒正欲要撼動阮翁仲將軍的那柄長槍,不由大笑。
阮翁仲的那柄長槍,近來有重新鑄就了,原先只有兩百斤上下,現在都有兩百五十斤了。
是少府徐夫人親自打造,普通之人想要將其拿起來,已經很艱難,而在阮翁仲手中,宛若普通長槍。
就是揮舞起來,動靜太大太大。
“大王!”
“大王!”
后花園區域內的侍從、侍衛盡皆一禮。
“父王!”
“高兒見過父王!”
那錦衣少年人正在和那柄長槍較量,聞聲,連忙轉過身,小手為之一禮,有模有樣。
“哈哈哈,今日學的如何?”
秦王政心情相當不錯。
從前往傳來的一道道消息都領自己欣喜,諸夏間,只剩下齊國一隅了。
而齊國也不長久了。
今歲,諸夏就要歸一。
今歲,諸夏就要一統。
雖興奮,仍覺責任重大。
甚至于些許的惶恐。
不過有一句話,王弟說的很對,一切都是嶄新的開始,一步步走下去,總會是一條康莊大道的。
“父王!”
“高兒今日打了三遍太極拳,又跟李仲演練一套劍法。”
公子高稚嫩之言緩緩,有條不紊。
“那卷《太極十三式》好好學,那是武真侯留給王族的東西,較之諸子百家的武道都絲毫不遜色。”
“李仲,教導公子,須得用心用力。”
“昔年武真侯教導扶蘇武道,寡人可還真有些心疼。”
秦王政一襲玄色素服,束發而冠,對著高兒招招手,視線落在李仲和阮翁仲身上。
對于他們,自己都是放心的。
“是,父王!”
公子高又是小手一禮。
“喏。”
李仲只得一禮。
自己如何可以同武真侯相比,萬一公子高出點事情,怕是大王不言語,麗夫人都要呵斥自己了。
“阮翁仲,你等來咸陽也有數年了吧。”
秦王政拉著公子高的小手,一雙明亮的丹鳳之眸落在阮翁仲身上,其人身高比起剛入宮的時候,更加威猛了。
身高超過一丈!
足有一丈一尺上下,站在那里,便是宛若巨人,其余百越之人,相差不少,當然,也是盡皆魁梧。
“回大王!”
“滅魏之后,小人便是入咸陽宮了。”
阮翁仲那巨大的身軀踏步而動,虎虎生風,舉手投足,自生威力,拱手深深一禮。
甕聲甕氣落下,頗有些滑稽之意。
可瞅著被其立在身側的巨大長槍,縱有人有此心,也無人有膽量表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