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的德州會戰方略說得簡單一點,就是四個字——圍點打援!
“點”當然就是德州城了。現在的德州城墻是明初的洪武年間所建的,城墻周長十里另一百八十步,夯土包磚而成,非常堅固。城內的面積不大不小,占地有三千七百多畝。守備起來不算費事兒,又能放進去不少軍隊、家眷、錢糧和各種物資。
而且德州的城墻也在《明清五年之約》后進行了改建和加固,在四座城門(德州有五座城門,其中一座是水門)外修棱形出堡,還在城墻的五個角(德州城是靴子形的)修了棱形銃臺,還對城堡的外墻進行了改建,使之擁有可以抵御炮擊的斜面。
在德州城外,沿著運河、禹津河和德州城東北的長壕,還有一系列支堡,依托險要,形成了德州的外圍防線。
因為德州是北直隸的門戶,所以改建德州城的工程是由北京的大清朝廷出資并且派員負責的。
而被派來督工的官員名叫張若麟,就是那位在松錦之戰中奉命去前線督戰,一味催促洪承疇冒進的張若麟。在北京淪陷后,他先投降了大順,后來又跟著駱養性、光時亨等人改投大清,現在是鑲綠旗的奴才,堂堂的三臣。
在出仕大清后,張若麟的官運還算不錯,從順天府丞干起,一步一個腳印往上升,現在已經是大清的兵部職方司郎中了
為了回報順治主子的重用,這兩年間,張若麟幾乎每個月都要來一次德州,一呆就是十來天,可不是來玩的,而是認認真真的來檢查德州堡壘工程的。
在他的努力督促下,德州堡壘工程不僅進度很快,而且質量也好,連花費都降到了最低。
而且張若麟還嫌日斯巴尼亞軍事顧問制定的城防方案不保險,又在德州堡壘的東北面加了一道長壕。他在上個月下旬山東方面戰火點燃的時候還冒險進入德州,就是為了親自督促德州東北長壕的施工。
在他的努力督促下,這條長壕終于搶在明軍抵達前全部完工。
有了這條長壕和運河、禹津河的保護,德州的城防絕對可以算是萬無一失了
不過張若麟還沒來得及擺一下慶功宴和手底下的官吏們好好慶祝一下,史可法的大軍就到了!輕輕松松的解決掉了運河、禹津河和德州東北長壕外的清軍據點。然后就順手沿著運河、禹津河和德州東北長壕開始構筑圍城的工事了。
而德州城內的清軍和張若麟都出不去了,只能干瞪眼瞧著一道土木結構的圍墻和數十個用來架設火炮、布署火槍手的圓形碉堡,以很快的速度出現在運河、禹津河和德州東北長壕之外
這是要長圍德州,以誘朝廷天兵前來嗎?
站在德州城頭,用一架望遠鏡看著遠處正熱火朝天的在施工的明軍和明朝的民伕,張若麟突然有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場面,真的挺熟悉啊!
“郎中,你說這史可法是不是想以德州為餌?”范承謨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了張若麟身后,他也覺得眼前的場面挺熟悉的!
他也參加過松錦之戰啊!
那一年他剛滿17歲,當了皇太極的侍衛,跟著皇太極從盛京沈陽一路狂奔到松錦前線,目睹了十數萬明軍的崩潰
而松錦之戰,不就是從包圍錦州城開始的嗎?
“不會的,不會的”張若麟搖搖頭,“史可法是虛名之士,空談之官,怎么能和先帝和成宗相比?況且皇太叔何等英明?絕不是洪承疇可比的。”
范承謨皺著眉頭:“如果洪承疇不輕敵冒進,他有辦法能解錦州之圍嗎?”
“這”張若麟陷入了沉思。
這個問題,他真的想了很久。
他當年奉了陳新甲的命令催促洪承疇速戰,一方面是因為錢糧不濟,支撐不起;一方面則是因為錦州告急——祖大壽在崇禎十四年三月時向朝廷告急稱:“錦城的糧米僅供一月余,而喂馬的豆則不能支撐一月”
如果洪承疇不救錦州,那么錦州必然會在糧盡之后淪陷。
而要救
想到這里,張若麟嘆了口氣:“好在咱們的存糧足夠,是不怕明軍長圍的。”
史可法當然知道德州的清軍是不怕長圍的,但是除了圍困德州之外,他手頭還有更大的王牌,就是山東巡撫左懋第和山東屯田團練使張煌言。
高宏圖因為年老得病,已經致仕回家休養了。原本的屯田團練使左懋第就升任巡撫,成為山東一省最大的父母官,而張煌言則接替了左懋第的官職,當上了山東屯田團練使。
根據朱慈烺的命令,山東巡撫和屯田團練使在戰端開啟后,就受史可法節制——史可法這個總督在和平時期的權力不大,但是一旦進入戰時,那可是真正的一方封疆!
就在史可法通過平原軍議完成了“圍德州,監視聊城、安平,以待東虜大隊南來”的布置后,他就將左懋第、張煌言請到了平原,開始布置收復失地的行動了。
由于清軍的主動收縮(也有來不及縮的,現在大都作古了),山東境內現在只剩下德州、安平、聊城還在清軍控制當中。其他地方,一小部分被明軍占領,大部分則處于權力真空。
“仲及、玄著,”在平原縣城中史可法的中軍轅門內,大明總督山東、遼東軍門史可法,正在書房當中和左懋第、張煌言二人說話,“現在山東地面上的清軍收縮的厲害,空出了大片的地盤咱們如果能填補上去,那么接下去就能以戰養戰,清軍一定承受不住。”
張煌言這幾年都在山東、遼東做官,當然知道清朝占據的濟北、西兗州、東昌三個府地盤上良田極多許多山東籍的忠臣良將都虎視眈眈呢!
忠臣良將什么的也是地主階級的一員啊!
怎么可能不喜歡土地呢?不喜歡土地,還北伐什么?
現在清軍收縮了,濟北、西兗州、東昌三府的平整土地也就擺在大家伙面前了
所以張煌言不回答史可法的提問,而是將目光轉向了左懋第,左家是忠良,同時也是山東最大的地主!
“憲之,”左懋第說,“濟北、西兗州、東昌三府的土地不能急于處置!朝廷應該先明確不取分毫歸公,然后再由屯田團練使司和巡撫衙門托管,待北境大定,再行分配。”
張煌言附和道:“還是左撫臺周道但是濟北、西兗州、東昌三府的土地上的農戶怎么辦?他們可是嘗過計口授田好處的!”
這是個大麻煩!
計口授田的基礎是“公田制”,這也是大清國現在所實行的土地政策的基礎!
而大明朝在東南的兩湖四江閩粵所實行的土地制度的基礎是“私田制”,所以朝廷也持有大量的土地,但是并不能改變私田為本的基礎,而且大明朝廷對于產權明晰的私田,一直是采取保護政策的。
左懋第也有點頭疼,他捋著胡須,思考了一會兒,對史可法道:“土地肯定要重分不過眼下最好別提這事兒,先把各縣的父母官派出去,再貼安民告示,來個三年免賦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