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一百八十五 抽絲剝繭

青妤記

離六月十五入宮學規矩的日子還有好幾天,但就這幾天,花家班五個入宮待選的女弟子卻顯得異常忙碌。

家在京城的,花夷特準了三日假,讓她們回去好好侍奉一下父母親人。若沒有家可以回的,則趁著這幾日趕緊置辦好首飾行頭,畢竟她們代表的是花家班,寒磣不得。

這天,京城有名的珍寶齋這天就派了兩個伙計來,帶上了兩匣子時興的珠寶首飾來給花子妤她們挑。

胡杏兒和陳芳最是興奮,數著一樣樣釵環簪子手鐲玉佩是嘰嘰喳喳念個不停。劉惜惜則淡淡的,似乎對這些東西一點兒也不感興趣,只立在一邊,冷眼看著胡杏兒她們。

茗月這幾日還呆在家里,子妤讓一個小師妹去報了信,讓她暫時回來一下,挑好了首飾再回去陪母親便是。而自己也和劉惜惜一樣,對這些東西沒什么太大的興趣,想著等她們挑完了,自己再隨意揀兩樣應應景便好。

“這位姑娘,小的看這對蝴蝶玉花的簪子很是襯您,何不先挑了去?”

珍寶齋的伙計很會看人臉色,見劉惜惜和花子妤并不上前來,趕緊將另外一匣子珠寶奉上前去:“這里頭的式樣比那里頭的要簡單許多,我看兩位姑娘的氣質都是清清凌凌的,像這種玉蝴蝶的簪子,雙魚的分心,還有這玉蘭花的釵都極適合。”

劉惜惜蹙了蹙眉,倒也沒有顯出厭煩,伸手撿了一對顫巍巍的玉蝴蝶簪子,又撿了一根雕成喜鵲銜枝花樣的金簪:“麻煩師傅幫我把這兩樣包起來就好了。”

“喲,師姐怎么客氣。”胡杏兒一口氣選了四五樣釵環首飾,滿足地笑道:“反正班主說了,隨咱們挑,錢由戲班出。你們倆這般扭扭捏捏裝什么清高呢?再說,要是入宮去了,咱們花家班的姑娘一站出來,看著比別人寒磣不少,你讓班主的臉往哪兒擱呢?”

劉惜惜冷冷一笑,反唇相譏道:“那照師妹說的,把這些歌珠翠珍寶都掛在身上,像個暴發戶似地就是給戲班長臉不成?你要做那等暴發戶你個人慢慢做就是,我怎么打扮自己,還輪不上你來指指點點。陳芳,你還挑不挑?不挑我們先走了”最后一句話則是對還在興奮地看著一匣子珠寶的陳芳所說的。

“來了來了,師姐,我也挑好了。”陳芳和氣的笑笑,趕緊跟了過去,與劉惜惜并肩提前離開了。

“哼真是不識好人心”胡杏兒氣的跺了跺腳,干脆又撿了個赤金的纏絲鐲子丟到自己的托盤里:“勞煩都給我包起來,少一件都不行”

“是是是,姑娘放心。”伙計趕緊點頭,目送了胡杏兒扭腰出門,這才歡歡喜喜地把她先前挑揀的首飾用一個空匣子裝好。

屋里只剩下了花子妤一個,想著先前胡杏兒說的話,心里倒是有幾分認同。反正是自個兒不出錢的,多挑揀幾樣又如何呢?哪怕不戴在身上,將來又急用一當就可以換銀子。反正自己沒劉惜惜那樣清高做作,干脆直接挑了幾樣赤金的首飾,另外再取了一對自己頗喜歡的飛燕穿花玉簪子,這才收了手:“勞煩兩位師父再等等,還有一個師妹等著挑首飾,我先去看看她回來沒有。”

“姑娘稍等。”其中一個伙計見狀,立即叫住了花子妤:“姑娘是叫做花子妤吧?”

“你怎么知道?”子妤愣了愣,點頭。

說著,那伙計從懷里鄭重其事地取出一個狹長的黃楊木匣子雙手奉上:“這是前兒個一位貴客在咱們珍寶齋定的。說是讓小的趁著沒人單獨送給您,您打開來看看喜歡不喜歡。”

“多謝了。”子妤有些意外,伸手接過了那匣子,打開來一看,里面猩紅的絨布上躺著一支通體暖紅赤玉調就的雙魚簪子,靈動的魚兒翻起了點點浪花在周圍,看起來靈動活潑,精致無暇,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而且這花樣子,分明就是脫胎于自己送給他的赤玉墜兒,只是魚兒變成了一對,更加圓滿了。

那伙計看子妤的樣子就知道她必然喜歡:“好了,姑娘既然收下了東西,小的也就算完成任務了。”

“這簪子的花樣?”子妤下意識地問道:“還有,這送的人可說了他是誰沒?”

搖搖頭,伙計趕緊答道:“這是那位客人親自畫了圖樣送來的,咱們的手工師父都說這花樣好,做起來格外得心應手。至于姓名,客人并沒有留下,只說讓咱們送來,私下給你看了,你一定會收的。”

“好的,謝謝你。”子妤腦中早已有了人選,心里升起一絲甜蜜。

就著當口,茗月已經回來了。原本圓圓的臉龐已然瘦了一圈似地,整個人懨懨的,眼圈也是紅紅的,見了子妤,勉強打起了精神:“多謝你叫人來知會我,不然這樣的好處也撈不到,真是虧死了。”

見她已經會打趣兒自個兒了,子妤也放心不少,過去牽了她的手:“走吧,去挑挑,什么好的挑什么最好。自己不戴,都留給你母親做壓箱底好了。”

兩人相視一笑,均心里輕松了不少,子妤陪著茗月仔細挑了幾樣精致的釵環暫佩,這才一起回了沁園。

和阿滿說了一會兒話,得知鐘大福對她極好,子妤也放心了。三人又一起去給塞雁兒請了安,茗月就先回了家。剩下子妤和阿滿一起去了南院,一個忙著給自家相公準備晚飯吃食,一個則懷揣著那支簪子去了唐虞的屋子

一身素紋的輕薄布袍,黑發只用一根木簪隨意挽起,唐虞此時正斜躺在涼椅之上,手中拿了本曲藝雜書翻看著。

聽見門響和喊聲,知是子妤來了,唐虞起身將她迎了進屋:“這里有泡好的山楂茶,是用新鮮的山楂煮了水,再加上蜂蜜調合而成的。略微有些酸,但對你嗓子極有好處。此時正好溫涼,先坐下喝兩口吧。”

子妤進屋后直直盯著唐虞,從袖兜中取出了那方放置雙魚玉簪的扁盒放置在桌上:“這是你送給我的嗎?”

看了一眼扁盒,唐虞唇角微翹:“你怎知是我?”

聽他這樣回答,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子妤眉眼彎彎地笑道:“這魚兒造型與我送給你的玉墜兒幾乎一摸一樣,除了你,還會有別人知道么?”

唐虞遞了一杯山楂茶給她:“這圖樣很是別致,你的玉墜兒與你弟弟本是一對。我便想,若是兩條魚兒放在一起做成簪子,你一定會喜歡。”

“我很喜歡,謝謝。”半晗著頭頸,子妤耳畔有一絲紅霞飛起,心里頭蜜似的甜,就連這酸酸的山楂茶也覺得甜到心里去了。

溫情過后,子妤突然腦中閃過一個熟悉的畫面,“對了,你還記得上次諸葛小姐送你的那個雙魚玉璧嗎?”

唐虞蹙眉想了想,遂點頭:“你一說,我有了些印象。當時就覺得與你脖子上的玉墜兒很有些相似。”

子妤只覺得背脊上涼涼的,清朗的眸子也被一層迷霧所遮蓋了起來:“不只是相似”

看到子妤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僵硬,唐虞走過去環住了她的肩:“你怎么了?”

反手抓住了唐虞的雙臂,子妤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關節之處,搖著唐虞,急急地道:“入宮,秀女,我們姐弟的魚形玉墜兒,諸葛暮云的魚形玉璧這些,一定有什么聯系”

“你這一說”唐虞也仔細思索了一下,有些遲疑地道:“諸葛暮云給我的玉璧,外面承裝的盒子分明是御制。而那魚圖案,真的很像你的那個玉墜兒。只是她的是一雙,你的是你們姐弟一人一個罷了。”

“她的玉璧一定是宮里出來的”子妤似乎抓到了關鍵,卻又怎么也想不通:“難道,我們姐弟的玉墜兒也和宮里有關?可這玉墜兒是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又怎么會和宮里有什么關系?”

“子妤,你從未提起過,你的母親”唐虞看著她玉面逐漸變得青白無色,心疼地將其攬入懷中,放輕了聲音,柔柔道:“你告訴我,你們姐弟的生母,是不是曾經被皇帝御封為‘大青衣’的花無鳶?”

說完這句話,唐虞感到懷里的人兒突然一僵,不由得趕緊解釋:“子妤,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你一心想要做‘大青衣’,又姓花,出生的那一年又正好是花無鳶突然離世的時候,所以才猜測”

抬眼,子妤伸手輕輕捂住了唐虞的唇,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無奈和黯然:“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你只是關心我罷了。”

唐虞只覺得觸到自己嘴唇的指尖涼的沁人,愈發地心疼起懷中人兒來:“無論你是誰,你心里有什么秘密,不想說就別說,我從此也不再猜,不再問了。”

搖頭,子妤心里早就被唐虞這般小心翼翼給融化了。知道他只是關心自己,想幫助自己而已,一點兒沒有掙扎,緩緩點頭承認了:“我和子紓便是花無鳶的一雙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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