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三十六暗藏玄機
這一出本是中壓軸的一折。挑出來單演也是場面極有看頭的。
且說常服清唱登場的花子妤和唐虞,兩人均是極俊秀清朗的人物,單看臺面,還沒開唱就足以讓人滿眼生輝,目不轉睛。
那些個小丫頭們更是癡癡地往哪一抹修長清俊的墨綠色身影看去,手里還攥著一根香帕,已是被絞地全皺了,這方才顯出心中又是愛慕又是向往的心思來。
而那薄殤也在席中端坐,見了花子妤在臺上脂粉不是卻猶帶嬌媚,心中愈發的癢癢了起來,原先本是玩笑的念頭如今也盛了起來,總覺得她和其他小姐們不一樣,是極特別的。
這一折,戲文內容不過是韓士祺發現了些端疑,先是邀請花木蘭一起下水,此為一試;后說回家將妹子說給花木蘭為妻,要她答應,此為二試。最后一試,則是指著一只母兔子說雌雄難辨,問木蘭能不能才出來。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演到此,子妤所扮的花木蘭側開身子,面帶嬌羞地念出了這一句心里獨白,一旁的唐虞所扮韓士祺則朗聲一笑,念道:“也罷也罷,等我們凱旋回鄉,定帶上妹子去木蘭家相看相看!”
兩人在臺上換過身形,圍攏走了兩圈步,算是一個過場。
子妤來到前邊兒,將纖手揚起在鬢側撫了撫,露出了與先前全然不同的嬌羞姿態,糯糯地唱道:“開我東閣門,坐我西閣床,脫我戰時袍,著我舊時裳,當窗理云鬢,對鏡貼花黃......”到此一頓,眼眸掃著場下一轉,腰身一扭做了個推門而出的動作,復又開口唱道:“出門看伙伴,伙伴皆驚忙!”
扮作“韓士祺”的唐虞一見此景,頓時表情愕然,圍著換做女兒身的“花木蘭”走了兩圈,不停地上下打量,眸中透出又是驚又是喜的情緒來,感染了臺下仔細觀看的諸位客人,惹得大家俱是悵然一笑。笑這韓士祺“公母雌雄”也不分不清。
聽得臺下看客有了反應,唐虞這才收起夸張表情,茫然地抬手拍拍腦袋,復又朝一側臺簾鞠身恭請道:“將軍,你且來看上一看,這到底是木蘭兄弟,還是木蘭兄弟的妹子啊!。”
臺下諸位客人都只當這出戲就唐虞和花子妤兩個人演,卻沒想這時候竟還有人要上場,俱睜大了眼睛,往臺側的簾子處看去。
簾動,一截青色皂靴露了個頭,緊接著,一身絳紫錦服的諸葛不遜終于站在了臺上。
清潤含水的眸子朝著臺下一掃,果然見得從右相到薄侯,從母親到姐姐,無一不是愣住了,只怔怔地看著自己渡步上臺,連阻止的動作都沒有,樂得諸葛不遜捏了嗓子,輕輕唱到:“也罷也罷,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
這一唱,可真把臺下諸葛家的各路主子丫鬟,客人小廝們都俱驚了一驚,想來自己眼睛沒花,那端立在戲臺上的人正是諸葛不遜!
不過,富貴人家的公子們上臺玩兒票也并非太出格的事兒,諸葛長洪只狠狠瞪了孫兒一眼,就打了個哈哈,招呼身邊端坐一臉詫異的薄侯道:“這小家伙平日里倒也聽話,就是喜歡時不時唱上兩句。小孩子家家鬧著玩一玩兒罷了,薄侯不理他就是。”
這話,要是放在尋常人面前,或許笑笑也就揭過了。可薄侯心里對那“戲伶”二字本是如骾在喉,眼看著未來的女婿竟當著他的面登臺亮相,心里的滋味可不是三言兩句能說的清楚的。
原本心里就對這個生得過于俊俏的諸葛不遜有些不滿意,嫌他沒有西北那邊的男人那么有氣概。如今又知道了他喜歡那寫個“依依呀呀”的玩意兒,薄侯臉上的臉色雖說沒有當即垮了下來,卻也越來越難看了。
且說戲臺上,諸葛不遜離得下頭首座不算遠,瞧著那候爺按著面子吹胡子瞪眼兒的樣子,心里就爽翻了天,不由得走步繞場,演得也更加賣力起來。
而這一出唱到這兒,也該“花木蘭”與“韓士祺”雙雙靠攏,吐露心聲的時候了。
此處經過唐虞的精心設計,原是不用言語,不用唱詞,只需要扮演花木蘭和韓士祺的兩人走近了,用眼神表情來收尾就好。將意蘊含在脈脈不得語之中。反倒比那些個熱鬧收場多了幾分雅韻,是極好的一個點子。
子妤演慣了的,當即便含著一抹嬌羞的姿態,挪著蓮步往戲臺中央而去,等靠攏了才意識到今兒個唱對手戲的可是唐虞,頓時螓首半垂,腮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紅暈,在四周輝煌燈燭的照耀下愈發顯得嬌嬌羞怯,溫柔地仿佛要滴出水來。
先前練習,或者看著子妤和止卿演的時候,唐虞倒也不覺得有什么,如今眾人定眼瞧著,自己和子妤又挨得極近,頓時心里不知怎么涌上來一股尷尬勁兒。再看子妤在身前垂首低眉,嬌嬌欲憐的樣子極是惹人心疼,也讓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攀在了她的肩頭,終于算是完成了這一折演出。
“好好好,賞銀二十兩!”
候爺看在眼里,對唐虞和子妤的表演很是喜歡,雖然孫兒自作主張讓他有些失了面子,卻也不會吝嗇賞錢。
一旁的諸葛夫人也讓丫鬟送了一封十兩的賞錢過去,臉上笑意嫣然,見場面如此熱鬧。很是高興。
諸葛暮云則是一直盯著唐虞看,偶爾挪下眼睛不過掩飾一番,眼下看臺上的花子妤和唐虞靠得如此近,而那臉紅的樣子也不像是裝出來的,愈發有些羨慕了,不禁遙想,若是自己站在那個位置,該是多好。
抱了如此心思的丫鬟還不少,個個都看得心中難耐。還好知道花子妤只是唐虞的徒弟,不然這嫉妒心思還會更甚。
下方又是看賞又是捧場的,上方戲臺子上已經清了場。唐虞帶著子妤和諸葛不遜早通過后廊直接回了那抱廈歇息。
雖然不清楚諸葛不遜怎么不回去席上陪客人,但畢竟是主人家的事兒,唐虞作為客人不便多問。子妤倒是記得臺下那個淡黃色服侍的大胡子定是薄侯,他眼見未來女婿登臺唱戲,面上雖不說,可半癟著的嘴卻泄露了心底想法。
有些不安,子妤便拉了諸葛不遜到一邊細問:“你說給客人一個驚喜,我看是驚嚇才對。你瞧見薄侯的臉色沒?”
拍拍手,反正已經達到了目的,諸葛不遜捋了捋衣袖:“這有什么,京中的公子哥兒們好這一口的多了去。除非他不在京里找女婿,否則,豈不十之都不如意了。我管那么多做什么。若是不喜歡了,退婚便是,誰也沒強要娶他的郡主。”
見香兒和巧思都往這邊瞧,子妤忍下了想掐他一下的打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莫不是誆騙我們,故意上臺氣你未來岳父的吧?”
“怎么會!”諸葛不遜自然不會承認。
子妤不信,咬著牙道:“你怎么鬧那是你們相府和侯府的事兒,可別把我們戲班和唐師父也扯上了關系。到時候自己兜著,也別連累我!”說完,扭頭就過去了,似是生了氣。
“好姐姐,我這不是沒想到那兒去嗎!”諸葛不遜無奈地跟了過去,正巧看到那小桃梨歪著頭在看,眼神里的促狹和玩味明擺著。這廂只好一拂袖:“累了,爺先下去歇息,回頭再分賞錢。”
丟下這句話,諸葛不遜也不敢回前頭殿里再陪客,對著巧思招了招手,便直接往潤玉園去了。
瞧著諸葛不遜走的時候臉色有些悻悻的,不復往日的氣定神閑一副小大人樣兒,唐虞收拾了竹蕭,過去勸了子妤一句:“諸葛少爺自己要上場唱戲,對方又是主人家,我們做客人的,
從頭到尾我們想攔也沒有理由。若真有什么不妥當的地方。下來我親自去給侯爺請個罪,也不會害了戲班,更不會擔上什么罪名。你就放心吧!”
“我......”瞥了一樣小桃梨在,子妤有些話不大好說出口,只抬手揉揉自己的肩:“算了,他是侯府的孫少爺,我們不過是外客,確實并無多大干系。罷了罷了,我不說了就行。”言罷,側過臉背著小桃梨,子妤沖唐虞擠擠眼:“唐師父,咱們先回去吧,我累了。先前又沒吃什么東西,如今一下臺就覺著胃里酸酸的。”
知道子妤是想單獨和自己說那事兒,唐虞點點頭,轉而對小桃梨頷首道:“不能看姑娘上臺演出了,以后有機會再敘。”
“唐師父客氣。”小桃梨忙回了禮,又對子妤嫣然笑道:“姐姐既累了,千萬少用些宵夜,免得盯著天花板睡不著呢。”說完,前頭柳嫂子親自來催了,說是歇夠了,讓她上場。
即使如此,小桃梨又極有禮數的和唐虞并子妤福了福,這才對這面兒偌大的銅鏡理了理鬢角和衣服領子,旁邊跟著的小丫頭也蹲下來替她將裙幅捋直了,巴巴地扶著她往孔雀屏風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