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零九淺溪薄觴青妤記
別看這侯府別院只是外墻涂粉。青瓦作蓋,等花子妤跟著劉桂枝穿過門庭天井進入正屋花廳,才發現內里的奢華裝飾,卻是絲毫不遜于任何王孫貴族的宅邸。
屏開五彩孔雀,緞繡滟滟芙蓉,玉盤對對插名花,瓷碟層層堆異果,還有那半人高的琉璃熏香的鑲金粉彩爐,看的花家姐弟簡直驚訝的合不攏嘴。
“嘻嘻”看到花家姐弟眼珠子都凸出來了,薄鳶郡主止不住的得意:“這里面可就是我大哥的主意了,怎么樣,氣勢著實有幾分不凡!”
“何止不凡!簡直就是神仙洞府也沒有這樣的奢華氣派啊!”諸葛不遜倒是隱隱忍住了笑意,也不知是真心稱贊還是諷刺。
“神仙洞府倒是當不得!”
那五彩孔雀的偌大屏風后,傳來一陣慵懶輕緩的男子的聲音。
此人單從話音聽來很有幾分輕佻,卻惹得薄鳶郡主歡喜地拍拍手:“大哥大哥,你終于出來了,每天就悶在屋里畫畫多無趣,快來見見我的知己好友。”說著碎步邁到五彩孔雀的屏風后面,拖出了一個男子。
身著玄色的細葛紗袍,上用金絲繡出暗紋飛鶴圖樣,顯得氣勢不凡。腰間三指寬的暖玉緞帶勒出挺拔身形。黑發高束頭戴紫金吐珠冠。這男子翩翩從屏風之后而出,不過二十三四歲,生的儀容俊朗,眉目清奇,一看就是那等高門子弟,渾身上下貴氣非凡。
“在下薄觴,見過三位。”略微頷首福禮,這薄觴既未謹守侯爺長子的孤傲之氣,卻也并非心存恭敬,態度平淡間也不失有禮。
薄鳶見三人盯著自家哥哥不知所以,臉上得意之色更甚,對著諸葛不遜語氣挑釁:“這便是我親親大哥,怎么樣,諸葛不遜,不比你這京城第一公子差!”
卻是子妤一驚之下腦中浮現出了一句詩詞,忍不住有感而發:“但酒勝如水,但花勝如草。小廊曲通幽,竹椽亦良好。止齋十數間,足以便衰老。檐低遠風露,地窄易汛掃。淺溪浮薄觴,短屏糊舊稿......小侯爺真真好名字。”
“淺溪浮薄觴?”男子一聽子妤所念詩句,朗眉微挑,含笑而道:“是真真妙解才對!姑娘可是花家小姐,子妤姑娘?”
臉一紅,生怕對方覺得自己孟浪了,子妤趕緊解釋道:“小侯爺名字讓人頓生感觸,讓您見笑了。”
這小侯爺倒是個雅致風流的人物。細細品著子妤所念詩句,欣然有感道:“這詩詞在下從未聽過,但這最后兩句‘淺溪浮薄觴,短屏糊舊稿’,著實一派清流名士的寫照,卻與本人不符了,慚愧慚愧!”
口中說著慚愧,看薄觴的樣子恐怕還有幾分得瑟,見他渡步來到子妤面前,話鋒一轉:“如此好詩句,可是姑娘所作?”
“偶然翻得一本詩集上所撰,無名無姓,該是山中隱士所著。”子妤記得此詩是宋朝某個不知名的詩人作品,寥寥幾句道出無盡風致,所以一聽見薄觴之名,就一下想起來了。
說起來,自己對這些詩詞曲句等等,倒是比前世的其它生活記憶要來的深刻許多。可能是因為每日守著書店無所事事,只是翻看這些個古文典籍,所以才會記得如此之牢......
神思恍然間,子妤眼中閃過的一絲意動未能讓眼前這位華服公子所察覺。還以為對方只是震驚于自己的倜儻風度而未回神,瞬間臉上表情就已經無法用“得意”二字來形容了。
“家姐!”子紓走過去扯了扯子妤,似乎有些看不慣眼前這個滿身錦繡華服的男子。雖然對方身份高貴,卻透著股子明顯的輕佻,言談間那種紈绔子弟的作風實在讓人受不了。
回首莞爾一笑,子妤也順勢退開來兩步,身邊一個諸葛不遜已經夠詭異的了,薄鳶郡主也不是那么好伺候。眼前這個小侯爺更是皇親貴胄,還是離得遠遠的比較好。
薄觴卻看不出來人家的是要和他保持距離,反而熱情洋溢地對著劉桂枝請求道:“既然如此之巧,二姨娘,不如就讓觴兒帶客人們游覽一番這山中別院,算是幫著鳶兒妹妹盡一下地主之宜。”
被薄觴稱呼為“二姨娘”,劉桂枝俏臉之上閃過一抹清冷之意,只螓首微點:“也罷,你們年輕人在一處耍樂。”
薄鳶郡主似乎沒有發現母親對薄觴的不悅,反而極為依賴這位同父異母的哥哥。自他出現后也不賴著子妤了,整個人幾乎掛在了薄觴的手臂上,也不知這位看似身板兒不厚的公子哥兒怎么撐得住。
果然,薄觴寵溺地將薄鳶拉到身邊,用手牽著:“乖妹子,你不小了,哥哥的老胳膊肘可受不了你現在的‘嬌軀’哦!”著重了字音在“嬌軀”兒子上,薄觴故意逗弄了她一番。
俏臉一紅,薄鳶郡主跺跺腳:“壞哥哥,拐著彎兒罵我胖呢。現在有客人在此,回頭非把這一遭討回來不可!”
不管薄鳶如何羞惱,薄觴只伸出另一只手揉揉她的頭:“我這妹子就是小性兒,一點兒虧都吃不得。也不知三位如何忍得。與其成為了好友啊。”
甫一聽這薄觴的話,以為他是在打趣兒自家妹子,可仔細一品,又總覺得他話中有話,似乎是在暗示什么,惹得花子妤和諸葛不遜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表情中找到了共同的疑惑。
倒是子紓這粗心眼兒的啥反應都沒有,只憨憨地笑著。
諸葛不遜絲毫不理會那薄觴,轉頭往劉桂枝的方向恭敬請求道:“夫人,在下步行上山,體力上卻是有些無以為繼了,可否安排一間靜室讓我休息一下。”
“也好。”劉桂枝點點頭,一招手讓身邊跟著的婢女過來,吩咐她領諸葛不遜下去休息,又囑咐了一番等會兒午膳開席就去請他出來用膳。
“諸葛公子這邊請。”婢女聲若細蚊,似乎不敢抬眼正視諸葛不遜,畢竟他生的貌若珠玉,唇紅齒白,論相貌,比之薄觴要俊美不少,尋常女子見了正當害羞如此。
隨意朝花家姐弟頷首示意,諸葛不遜便轉身而去,看他步子卻是有些虛浮無力。薄觴眼底閃過一絲好笑的意味。
原本子紓有些遺憾諸葛不遜的離開,但有了薄鳶郡主相伴似乎也不錯,當即就沖子妤笑道:“家姐,咱們不用休息,跟著小侯爺參觀去。”
“約莫半個時辰后開席,記得準時回來這里。”劉桂枝含著笑意叮囑了薄鳶,好像知道自己女兒一定會忘卻時間,又朝薄觴看去,輕聲叮囑道:“鳶兒動不得氣,觴兒你且走慢些。”
“這個自然。”薄觴牽著妹妹的手,沖花家姐弟微笑示意。先行一步,便帶著兩人開始參觀這薄侯別院的內里風景。
看著薄侯兄妹兩的背影,子妤點了點頭,雖然有些不喜這位薄觴小侯爺的作風姿態,但看他對待薄鳶顯然是真心寵愛,倒也不失為一個合格的哥哥。
門迎水面,閣壓波心。
隨著薄觴領路,四人前行至一彎游廊轉角處,眼前豁然開朗起來。
本來還覺得山中溫度臨近晌午還是有些微微悶氣,但一走進此處才發現,原來這薄侯別院竟引了山中泉水盡數入內,腳下是流動潺潺的淺溪,自然燥熱全消。
不遠處,三棟兩層高的小樓點綴在交錯的溪流之間,真是有種闌干倒影沁鱗波,軒檻晶光浮碧玉的玲瓏精致。
溪流之上有小橋相連,通達三閣,兩旁繁花飄搖,迂回幾處溪塘中碧荷盛放,其中更有五彩斑斕的游魚掠過,再加上滿園的粉蝶飛舞,論其景致,破有幾分“休夸閬苑蓬萊是仙境”的味道!
“鳶兒,你不如帶這位兄弟去看看你珍藏的幾株碧瑤蘭花,為兄帶子妤姑娘去中心的小亭歇息片刻。”薄觴放開薄鳶的小手,指了指最遠處的閣樓。
輕飄飄地就將薄鳶和子紓給支開,也讓子妤似乎察覺的了什么,卻也識趣的沒有拒絕,只是含笑目送兩人離開。畢竟此處并非隱秘,最多是方便私下說話罷了,想來這小侯爺也不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隨著對方步入小亭,看著當中擺了書案琴臺,還有一紅泥火爐坐著銅壺,處處透出主人的故作風雅,惹得子妤又是會心一笑,暗道這小侯爺看來只是個閑來無事之人,自己先前的多心卻是沒有必要了。
走進。卻發現書案上有畫一副,子妤好奇地走過去一看,竟是一幅仕女丹青。上面用墨筆線條細細勾勒出的窈窕身形,看眉目樣貌,似乎是薄鳶郡主,又似乎是劉桂枝,不由得抬眼看著薄觴:“敢問小侯爺,此畫中人物是誰呢?”
眼底閃過一絲玩味,薄觴搖搖頭:“看誰便是誰,像誰便是誰,子妤姑娘覺得呢?”
懶得與這小侯爺打機鋒,子妤搖搖頭:“小女子眼拙,看不出來。”
“既然看不出來,那就不用看了,姑娘請坐,且嘗嘗這山中碧洗銀針的味道。”薄觴一揮后袍,邀請子妤對面坐下,無意間用身子擋住了書案,笑意淺淺的盯著子妤,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一朵花兒來。
進入倦怠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