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婦再嫁

第三十一章 初識(二)

葉子衿暗暗嘆了一口氣。

自己缺錢不假,可也不會借著人命來大撈一筆。

這樣得來的銀子,自己也會于心不安。

掃了眼裹著泥土的黑護子,“這些黑護子,若是你可以養活,便全部拿去吧。”葉子衿從來不是如此沖動之人,然而這一刻,身為國公府嫡女的那種與生俱來的傲氣卻不可挽回的在她身上浮現出來,“楚大夫是精通醫術之人,自然也會知道如何養藥草,更何況這黑護子只是區區野草,應該更好存活才是。”

葉子衿淡淡說完,頭也不回的便撩開簾子出去了。

連她自己,也不知為何,這些日子也受過不少白眼,并不覺得如何傷心,然而那人不過是輕飄飄一個不屑的眼神,就叫她心揪成了一團。葉子衿立在屋外,望著夜幕下深藍色的天空,露出了一抹苦笑。

或許,這就是人與人之間,最為奇妙的因緣相會所在。

楚大夫冷蕭蕭掃了眼那堆墨綠色的黑護子,眼里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過了片刻,才慢悠悠走過去,伸手拈起一片葉子,嗅了嗅。長長的眼睫在他白潤細膩的面頰上打下了一道扇形的陰影,如同蝴蝶扇動的翅膀一般。

一股濃郁的藥香氣傳來。

紫苑慌慌張張端著一罐藥進來,見楚大夫立在簾子前,微微一怔,下意識的問:“我家小姐呢?”說完這句,才自悔失言,懊悔的咬了咬唇,留下了一道月牙形的白印子。

紫蘇染上了瘟疫,葉子衿不欲叫別人知道,唯恐引起恐慌,也只叫了她和宋媽媽服侍,自己這樣一問,楚大夫自然而然就知道方才在這屋子里的,便是自家小姐了。楚大夫卻是神色不變,似是沒有聽見一般,拂袖而去。

紫苑望著他的背影,怔了一怔,直到滾燙的觸感傳來,才急急忙忙將藥罐子放到了桌上。小心翼翼的倒出了一碗藥,黑乎乎的,讓人看著便覺得口里滿是苦澀之味。紫苑幽幽嘆了一口氣,拿起大迎枕,扶著紫蘇靠在了床頭,喂著她吃藥,“你暫且忍一忍,楚大夫說,吃完了這些藥,很快就能好了。”

紫蘇神志不清,耳邊聽得她的說話時,也不過是胡亂點了點頭。

葉子衿立在自己屋子里,看著暮色漸濃,倦鳥還巢,心里生出了一股淡淡的惆悵。

在這里雖然自在,可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就如同那漂浮在湖面上的浮萍,花開得再好看,也不過是隨風飄搖罷了。

紫蘇吃了藥,靜靜的睡下了。

紫苑一直等到她面上的潮紅漸漸散去,才疲憊的站起身來,活動了下酸痛的胳膊,卻被花幾旁的一頁白紙吸引了目光。慢悠悠踱了過去,低下頭看了一眼,龍飛鳳舞的兩行字,看得出來,出自男子之手。

紫苑怔住,似乎這宅院里,沒有哪個小廝會寫字。想了許久,才陡然回想起來,方才楚大夫還在這屋子呆過片刻。紫苑心頭一跳,立刻拿著那一頁紙,一路小跑到了葉子衿的屋子,“小姐,您看看,這是不是楚大夫留下的藥方?”

紫苑并不識字,可曾經在葉子衿身邊磨墨,也會看些字形。

葉子衿錯愕的接過那頁紙,匆匆掃了一眼。搖了搖頭,嘴角微勾,“不是藥方。”“不是?”紫苑有些詫異,“那是什么?”葉子衿淡淡的笑,“不,或許也算得上是藥方。”反反復復的,叫紫苑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過了片刻,才笑道:“楚大夫如此人才,也不知從前是怎樣的。”“想必也經歷了不少事吧。”葉子衿拈著那頁紙,細細的掃視了幾眼,暗暗記在了心里,隨后小心翼翼的將紙夾在了自己手邊的一部書里面。

“那必然是很值得說道的故事了。”紫苑眼里泛起了奇異的光芒,“哪如我們這般,終日呆在一個地方,也沒有什么事情。說起來也不過是張家長李家短的瑣事,再就是誰家女兒出嫁了,誰家兒子高中了的事情……”

“每個人,定然都覺得自己的經歷最為曲折離奇。”葉子衿淡淡笑了笑,“事實上,在旁人眼中,也不過是平平無奇。與其白白說出那些過去,不如就如同現在這般,沉默已經是最好的回答。”

紫苑微微一愣,露出了不解之色。

葉子衿但笑不語,暗自想,每個人總有一段不能言說的過去,只怕是將那些回憶連起來,也足夠叫人驚心動魄了。然而這話,又如何能當著紫苑說起。紫苑歪著頭想了好一陣,才說道:“小姐是覺得楚大夫不喜歡說話,反而好了?”

葉子衿微垂下頭,眼睫微顫,過了片刻,才笑道:“他人如此,與我何干?你今兒個話也太多了些!”紫苑訕訕然笑了笑,俏臉微紅,“只是覺得楚大夫這樣的人,總是叫人覺得好奇罷了。”她好奇,葉子衿又哪里會不好奇。

如死水一般的日子,難得有了這樣一件容易勾起人興致的事情,的確是由不得人不遐想翩翩。他來自哪里。又去往何處?師承何人,不收取病人的藥費,又靠什么為生?一切的一切,都叫人心中充滿了疑竇。

然而這事也不過如驚鴻一瞥,在葉子衿心中剎那芳華罷了。

她從來就不是刨根問底之人,更何況,與楚大夫不過是萍水之交,一面之緣。

過了今日,到了明日,二人也不過是陌路人罷了。

身為大夫,看過的病人不計其數,又如何會記得葉子衿一人。

然而葉子衿并不覺得如何傷心,只是有淡淡的遺憾。說到底,就是這一成不變的日子,讓她覺得疲憊和無趣了。不過或許,不遠的將來,會有所改變。想到此處,葉子衿的目光,就落在了那部書上。

從前那個朦朦朧朧的點子,此刻終于在腦海中成形。

一夜好眠。

到了次日一大早,葉子衿尚未洗漱,正擁著被子靠在床頭出神,就見紫苑興頭頭跑了進來,“小姐,紫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