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商隊中,除了一個守夜的護衛,其他人都已經陷入了夢鄉。
羅蘭悄悄睜開了眼睛,摸出法杖,對這那守衛一指,那守衛眼皮眨了幾下,‘噗通’一下倒在草地上,睡了過去。
他爬起身,從篝火旁轉到貨車后面,先在地上放了兩大蓬干茅草作為墊子,自己坐了一個,另一個空著。
等了兩三分鐘,身邊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法師阿瓦娜.......哦不,安薇娜就出現在了他身邊。
“坐。”
羅蘭指了指對面的空草墊子。
安薇娜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在草墊上坐下來,剛坐好,她就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詢問時,她那雙黑幽幽的眼睛緊緊盯著羅蘭的臉。
羅蘭被她看的有些心虛,雖說塞西莉亞的鏡像重生術無懈可擊,可安薇娜也不是簡單人物,看他的樣子,她好像已經猜到了一些什么。
為了掩飾自己心中波瀾,羅蘭故意往其他人方向看了一眼,低聲道:“噓輕點,別把人給吵醒了。”
說完,他立即不答反問:“你先和我說,你和安薇娜法師是什么關系?”
他這是在明知故問了。
面對這問題,安薇娜陷入沉默,她眼睛仍舊一眨不眨地看著羅蘭,似乎想看透他的靈魂,許久,她問:“你認識一個法師嗎?”
“哪位?”
“羅蘭,同時也是雕塑大師。”
羅蘭心中微微一沉:‘不會真的來找我的吧?也不知道這姑娘千里迢迢地來找我,到底是怎么想干嘛。’
真說起來,他其實并不怎么了解安薇娜的性格,都靈城的一段交往,最多也只能說是了解了一些皮毛而已。
他們最后一次相遇,是在大半個月前的貝里蘭陽光城堡里,她說要來為紅鷹軍和光靈說和,當時看她的意志似乎很堅決的樣子。
可天知道,羅蘭從沒打算和光靈合作,至少不是現在合作。他還覺得,以安薇娜表現出的這種理想主義者的樣子,肯定苦苦相勸,那就很沒意思,弄不好,甚至會翻臉成仇。
道不同,不相為謀嘛。
這些想法一直在羅蘭腦子里,這時候真遇上了安薇娜,他就決定裝到底,再趁機打探下她的口風。
如果她果真是來勸和的,他就馬上找機會離開商隊,盡量躲著她走。
他挑了挑眉,一臉‘感慨’:“噢雕塑大師羅蘭,年紀輕輕就晉升高階的法術天才。這世上沒聽過他的人可不多。”
在他說話的時候,安薇娜仍舊密切觀察著他,沒有一刻放松,這讓羅蘭不得不緊繃心神,生怕露出破綻。
“我問的不是有沒有聽說,而是認不認識。”
“不認識。”羅蘭回答地十分干脆。
“真的。”
“這有什么好隱瞞的,我這樣的小法師,哪有資格認識那樣的大人物呀?”
這話很有道理,安薇娜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么東西來,心中有些失望,沉吟了幾秒,又問:“你怎么認識安薇娜的?”
“我在都靈呆過一段時間,在街上見過她一兩次。然后,你的法力氣息和她很相似,我又看你用出了自然法術,所以才詢問你們的關系。”
安薇娜眉頭微蹙,似乎在回憶都靈城的時光,好一會兒,她才道:“我.......安薇娜好像沒和我說起過你。”
羅蘭聳了聳肩,自嘲道:“我這樣從窮鄉僻壤里出來的小人物,誰會記得我呢?”
這話無懈可擊。
說完,他又問:“這么說,你的確認為木靈安薇娜?”
“認識。”
羅蘭一臉‘不解’:“你既然認識這樣的大人物,她還愿意教你法術,你前途廣大呀,怎么會想到離開都靈城那樣的好地方?”
“前途廣大?”
安薇娜垂下眼眸,從地上撿起一根細細的草莖:“如今這樣的世道,哪有什么前途可言呀。再說,安薇娜已經返回銀月森林,沒了她的庇護,我在都靈城的命運,和這根小草也差不多。”
羅蘭還是一臉‘困惑’:“都靈再不好,也比南方好呀。這片土地到處都是荒地、沼澤、劫匪、怪物,一不小心就會丟了性命,活的連小草都不如呢。”
沒想,他剛說完,安薇娜陡然冷下臉:“我愛到哪就到哪,你管那么多干嘛?”
羅蘭見問的過了,急忙退了一步:“呃我只是好奇,如果有冒犯到你,我向你道歉。”
安薇娜臉色稍緩:“不,你沒冒犯我,只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你想知道我的秘密,也不是不行。”
“喔,我該怎么做?”
“拿你自己的秘密交換。你告訴我,你來南方干嘛?”
“我?”
羅蘭指了指自己鼻子,臉上自然而然地顯出一絲苦澀:“我說了,我是旅行法師,一個窮小子,沒錢,沒地位,更沒家族庇護。我在都靈呆了十幾年,才學到一個阿瓦娜彈射術,實在是看不到未來的希望。聽說赫倫米爾堡的法師很厲害,所以打算去碰碰運氣。”
安薇娜臉色軟化,顯出一絲同情:“既然是碰運氣,那為什么不去北地?我聽說紅鷹軍一直在招收各地的法師,只要愿意加入,就能學習法術,甚至能得到重用。”
羅蘭聳了聳肩:“你說的不錯,但紅鷹軍深陷重圍,費米爾森組建了數十萬的軍隊準備北伐,我并不覺得紅鷹軍能撐住......呃我不是說我怕死,只是我就這點法力,去了紅鷹軍也就當一個毫無意義的炮灰,我還年輕,我的力量肯定還有不少進步空間,我不想就這么死了。”
“你的選擇無可指摘。”安薇娜點頭認可了羅蘭的說法。
她似乎打消了對羅蘭的懷疑,還有些同情羅蘭的遭遇,沉吟了幾秒,她開口道:“從我這段時間得知的消息看,赫倫米爾堡的法師性情普遍偏激,并且十分看重利益,內斗十分嚴重。我覺得,你在那里很難找到合適的術法導師,甚至有可能會卷入一些莫名其妙的利益旋渦。”
羅蘭聳了聳肩:“混亂意味著危險,但同時也意味著機會,不是嗎?”
“這話也不算錯吧。”
羅蘭話風又一轉:“但我還是要感謝你的提醒,我會提高警惕的。”
安薇娜笑了:“從剛才的戰斗中,我能看出你對法術有非凡的理解。我相信你一定能得償所愿的。”
“感謝您的祝福。”
聊到這,氣氛變得十分融洽,安薇娜臉上的冷漠幾乎完全瓦解了,趁這機會,羅蘭笑道:“我已經說了我的事,說說你吧,阿瓦娜小姐?”
“我?”安薇娜一怔,隨即苦笑:“迪拉特,你的好奇心可真重呀。”
羅蘭微微一笑:“對法師來說,好奇心是美德。”
安薇娜撇了下嘴:“我聽過不少法師說這句話,尤其是格倫麥的法師。面對未知的法術,格倫麥法師有時候表現的非常瘋狂,甚至到了完全不在意自身安危的程度。”
羅蘭立即提醒道:“阿瓦娜,別忘了,你也是格倫麥法師。”
安薇娜一愣,眼中慌亂一閃而逝,她迅速轉了個話題:“我這次來南方,其實是來找人的。”
羅蘭心神一凜:“找人?至親?還是好友?”
安薇娜雙手抱著膝蓋,抬頭看著稀稀朗朗的星空,目光朦朧:“應該算是好友吧?”
“應該?請原諒,我有點不大明白。”
安薇娜微微一笑:“反正我當他是好友。”
“噢那他是出事了嗎?落難了,還是誤入歧途啦?”
“都不是。”安薇娜微微搖了搖頭,輕聲道:“這世上恐怕沒幾個人能讓他落難,更沒人能讓他誤入歧途。”
“嚯口氣可真大。”
“呵呵或許吧。”安薇娜也不反駁,低頭看向羅蘭:“迪拉特,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羅蘭點頭:“問吧。”
“你說,該怎么去說服一個意志如鋼鐵一般固執的人?”
這話已經透露了安薇娜的目的了,她果然是來勸羅蘭和光靈合作的,這讓羅蘭覺得十分的糟心。
他心中連連嘆氣:‘哎安薇娜呀安薇娜,你不再銀月森林好好呆著,跑出來摻和這些破事干嘛呀’
“怎么不說話了?”安薇娜聲音傳過來。
羅蘭回過神來,他干笑一聲:“通常情況下,有兩種說服的方式。”
“有兩種?說來聽聽。”安薇娜眼睛一亮。
“第一種,和他打一架,打敗他,打的他心服口服。”
安薇娜立即搖頭:“這辦法不好,我可沒這本事。那第二種是什么?”
“第二種么,就得軟著來。你見過瀑布底下的石頭嗎?”
“見過,怎么呢?”
“那塊石頭,原來是平的,甚至是凸出水面的,但被柔軟的水日夜沖刷,就慢慢地凹下去,最后出現了一個大坑。”
安薇娜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一點一點地消磨?”
“那也只有這種方法了,但人性復雜,不一定能成功。”
安薇娜微微搖了搖頭:“這辦法應該有用,可就是耗時太長了。有沒有時間短的辦法呢?”
羅蘭長長嘆了口氣:“阿瓦娜,我不知道你要去說服誰。但就我個人而言,我一般不會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我會直接放棄。”
安薇娜面露苦笑:“哎你說的也不算錯吧。但我總想試試......結果如何,倒也不那么重要......呵很多時候,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想要什么樣的結果。或許,我只是給自己找個理由去見他而已。”
說著說著,她臉上顯出一片茫然,似乎陷入了某種幻想中。
過了好一會兒,她又忽然清醒過來,對羅蘭尷尬一笑:“對不起,我剛才走神了。迪拉特,非常感謝你,能耐心和我聊這么多。”
羅蘭微微一笑:“小事一樁啦。”
“時間晚了,我先去休息了。”她站起身,準備離開,走了沒幾步,卻忽然轉身:“迪拉特,我覺得你很像一個人。”
羅蘭一驚:“誰?”
“羅蘭。”
羅蘭一臉‘苦笑’:“阿瓦娜小姐,你是在是太抬舉我啦”
安薇娜深深看了一眼羅蘭,看的羅蘭心驚肉跳的,最終,她還是轉過身,走了。
羅蘭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通過靈覺法陣關注著安薇娜,一直等到她陷入夢鄉后,他便輕手輕腳地爬起身,朝自己的黃雀馬走去。
安薇娜實在是太敏銳了,時間稍久,他肯定會被她給認出來。
與其到時尷尬,不如現在跑路,以后要是遇到了,繞道走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