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主要的是這種小傷害放到派出所里,正常解決方式里都有雙方私了這一項,只要受害人不一口咬定要公事公辦,自己賠他點醫藥費、誤工費什么的,雙方在和解書上一簽字,就不能進入公訴流程了。這可是公事公辦的辦案流程,誰也說不出什么來。
那個械會往死里以己嗎?百分百不會,他咬了自己非但沒啥好處,還等于是得罪了公安口的人,這個麻煩老掛在身上很致命。像他這種械小摸每年不去派出所幾次都算工作不認真,一旦被公安口的人盯上,新兒也得變成大事兒,他干嘛要頂這個雷,那個女警察又不是他媽。最終的結果說不定他都不會要太多賠償,這頓打就算白挨了,怪只能怪不長眼惹到了天敵,算是業務不精、工作失誤。
這算貪贓枉法嗎?也不算,這一切都是擺在明面上的,沒有什么背后交易,現實就是這樣。如果連這種事兒都得進入司法訴訟流程,那各地公安局的編制還得擴大好幾倍,否則人員不夠用。不光人員不夠用,看守所也得擴建一大批,要不抓來的人總不能全押在派出所里吧,派出所里也沒地方,而且也不合法。
當然了,如果洪濤不明白這些東西,那個械也沒有顧慮,這位女警察又非得少一事不如多一事,那洪濤這個被告還就真當上了,多少也得去看守所里樁天半個月的。不過一開庭,還是緩刑賠錢了事,浪費了一大堆公共資源,結果還是一樣的。
嚴格執法是一種美好的愿望,想要實現這個愿望,要有很多前提條件的,不是喊口號那么容易,需要牽扯到方方面面。別的方面都不說,你就問問警察們樂意每天滿大街去抓這些雞毛蒜皮的新兒不,他們的工作已經都滿負荷了,再給他們加這么多工作量,鐵人也扛不住。
從抓一個人開始,在派出所里就得審訊、做筆錄、寫案件經過,把一切有可能出紕漏的地方都想周到,以免辦案出現偏差,這才能往分局看守所里送。到了看守所這一套還得再來一遍,確認沒毛病了,往檢察院里送材料準備提起公訴。到了檢察院里,這套流程還得來一遍,人家也怕里面有失誤失察的地方,這才能到法院。
你說你一個人的事情,這幾套流程走下來,得浪費多少人的時間和精力?光寫材料的紙就得費多少?這些都是錢啊;個人好辦,全國十億人都這么干,每天得出多少起類似的案件?這可就是天文數字了,誰來為這么多耗費買單?把稅收再提一倍恐怕都不太夠用。
而得到的結果呢?對社會安定并沒太大的幫助,抓起來的人里絕大多數都是和洪濤類似的普通人,既沒有很大的社會危害性,也沒有很強的破壞性,無非就是腦子一熱或者多喝了幾杯。但是把他們抓進去關幾個月半年的,再出來可就不是這樣了。他們的工作肯定沒了,生計說不定也沒了,去什么單位都不要。他們還有一家子人要養,讓他們怎么活?活不下去的人會干什么?
這些負擔等于又扔給了社會,反倒比抓他們之前對社會危害性更大了。所以說,嚴格執法這件事兒不能光從法律一個角度單獨考慮,它是有很高執法成本的,而且還得搞明白執法的目的是什么,不能只為了說著好聽、聽著解氣就去干。
有人說用高罰款來代替監禁,一次就把人罰怕,讓他下次再也不敢沒事兒就沖動了。沒錯,很多國家就是這么干的,這等于是提高了犯罪成本,方向是沒錯的。但是大家想過沒有,在我國目前的環境里,這種方式能行得通嗎?這種罰款由誰來監督?如何確認每筆罰款都是合理合法的?怎么杜絕有些執法者的執法行為是對的?難道再建立一支龐大的監管隊伍?
答案就是沒轍,只能這么湊合維持,能勉強維持就已經不錯了。這就是現實,要想改變,不光要從上到下的徹底改變,還得有合適的外部環境和以百年計的時間來支持。等這些條件都滿足了的時候,還得看大多數人有沒有這種改變的意愿,目前看來,這些條件一個都不具備。
“這是我的工作證,看清楚就別廢話了,等把他送到醫院檢查完之后你們就和我一起回所里,我就不信治不了你!”要不說洪濤這幾天運氣背呢,他又判斷失誤了,至少在這個女警察身上是這樣。人家非但沒買他的帳,反倒急眼了,從上衣兜里掏出工作證往洪濤手里一拍,臉都氣紅了。
“哎哎哎警察同志,您先別急,我看這事兒就算了吧。我們倆其實就是因為一點新兒起了口角,這位兄弟脾氣也急了點,下手也有點重。不過我倒沒什么大事兒,讓他把看病的錢付了,就不用去派出所了吧。你們警察工作也挺辛苦的,咱們幫不上忙也不能給您添麻煩啊。兄弟,你說呢?”女警察這一急眼,洪濤還沒說話呢,前排的那個械就忍不住了,好嘛,真要去派出所啊,咱和那個地方犯相啊。
“得,算我對不了,您看三百塊錢夠不?我一個月就掙四百多,今天剛月初,您多少給我留點飯錢唄。”洪濤并不想和這個械糾纏下去,本來就是為了出口氣,沒想到事情有鬧大的可能,現在趕緊就坡下驢吧。
“兄弟我真服你了,都這時候了還討價還價!三百就三百吧,就算我出門一頭摔地上了,拿錢吧!”前排的械聽了洪濤的話,差點又給自己臉上一拳。這都是什么人啊,要錢不要命,怎么就讓自己碰上了呢。
“壞了我沒帶錢”一提到錢,洪濤突然想起來了,自己是輸得精光回來的,身上哪兒有錢啊!
“什么?你沒錢打什么車啊?還說什么加一百,你這不是涮著我玩呢嘛!”一聽說洪濤沒錢,械還沒急呢,出租司機先急了,一腳剎車就停在了路邊,不走了。
“對啊,沒錢你去什么醫院?你連警察都敢騙!”緊跟著女警察的眉毛又立起來了,也就是她手里沒銬子,要是有,真得給洪濤拷上。
“先聽我說啊,我只是身上忘帶錢了,并不是沒錢。要不先送我回家拿一下?也不遠,就在后海北岸,離銀錠橋不遠。”洪濤這下也沒招兒了,雖然他極度不想帶著一個警察和一個械去自己家附近轉悠,但身上沒錢肯定是不成的。械不會給自己墊上,這位女警察已經要暴走了,更別指望她能仗義疏財,那位出租車司機如果拿不到錢也得報警。
“我看成醫院我也不去了,拿了錢我就走人,今天算我出門沒看黃歷。”械覺得洪濤這個提議是目前最合理的解決辦法,他對洪濤這個人也不抱什么希望了,這位爺腦子好像有點毛病,身體還這么壯,口口聲聲家里還有人在公安口工作,看樣子也不像瞎說呢,能不惹就別惹了。
“得,我就再信你一次,你指路啊!”出租車司機已經很不耐煩了,如果不是車上還拉著一個警察,他搞不好會和械聯手先揍洪濤一頓,大早上的不能這么耍人吧。
“哎們都自己商量好了,我算干嗎的?”司機剛把車重新發動起來,后座的女警察就不樂意了,她覺得自己被忽視了。
“我說您這位警察同志,要我說啊,您就是多余管他們倆。你們這點事兒我也聽的差不多了,一個說打的不重,一個說樂意賠錢,這不明擺著就不想讓您管了嘛。要我說啊”出租車司機根本沒有停車的意思,一邊踩著油門把車重新駛向路中間,一邊想要指導指導這位女警察的工作方式。
京都里的出租車司機個頂個的能聊,天下大事兒就沒有他們不知道的,當個總理都夠用。剛才車上這三個人說的話他都聽見了,靠著自己的生活閱歷很快就搞明白了這三位到底是個什么關系,對事情的始末也有了準確的判斷,同時還對這位女警察的工作能力也有了基本了解。他和洪濤一樣,都看出這個女警察工作經驗太少,想給她出出主意,趕緊把這件對誰都沒好處的事兒結束,然后拿著他的車錢該干嘛干嘛去。
“停車!”一聲脆喝,嚇的司機渾身一哆嗦,剛剛駛上主路的出租車一腳剎車就停在路中間了,幸虧后面沒有車跟著,否則一撤尾事故就在所難免了。
“這位能力不大嗓門可夠大的啊!我說你們倆也是,沒事兒打什么架啊,有話好好說嘛。”看著女警察氣哼哼的推門下車揚長而去,出租司機又開始說怪話了。
“行啦,開車吧您,誰沒事兒打架玩啊,這不是趕上了嘛!”連著三宿都沒怎么睡,又折騰了一上午,洪濤已經有點心力憔悴了。現在事情一解決,渾身一放松,立馬就覺得又累又困,連這張碎嘴子都不愿意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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