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多多停下腳步,看著丈夫道:“我怎么覺得味道不對?”
云昭瞅瞅閨女白嫩的小手道:“沒什么問題,很干凈。”
錢多多靠著云昭坐下來,將眼睛幾乎抵在丈夫眼睛上道:“你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人家要干什么,你就答應人家干什么?
另外,你那么多的爪牙都去了那里?
韓陵山真的那么容易被人說動?
還有,我們現在的體制,對孔氏來說其實是有利的。
就像孔秀所說,這幾年還不明顯,等到孔氏子弟真正熟悉了新學之后,他們的一心向學的能力,遠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可比的。”
云琸嫉妒的分開爹娘,將自己的小臉放在爹娘之間,沖著他們一陣傻笑。
云昭想了一下,取過一份文書遞給錢多多道:“看看這個。”
錢多多打開文書瞅了一眼就奇怪的道:“六年義務教育法?”
云昭點點頭道:“本來應該是九年的,可惜,一般人家根本就養不起一個吃閑飯吃到十六歲的娃子,沒法子,只好改成六年義務教育。
這是我大明,第一部嚴格意義上的強制性法令。
也就是說,從明年起,凡是大明國土上七歲的孩子都必須全部徹底的進入學堂,必須學滿六年。”
錢多多驚叫道:“我們根本就做不到。”
云昭瞅著錢多多笑道:“不勞而獲者在大明沒有立足之地。”
“不勞而獲?你是說……”
錢多多猜到了丈夫到底要干什么,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的厲害。
“云顯會有四十個同窗,還會有一百六十個同校同窗。”
“我兒子只是這十六個先生要教授的兩百個學生中的一個?”
“沒錯啊,這個學校的科目與玉山書院下院要教授的科目完全一樣,如果這些先生有本事,他們就可以把這兩百個孩子一路從蒙童教授到大學。
如果這些孩子的成就能達到玉山書院教授的成就,再立一家皇家書院有何不可?”
錢多多瞅著自己一臉平靜的夫君,身子軟軟的倒在床上呻吟一聲道:“天啊,你不是要逼死這些儒生,而是要逼死徐先生他們。”
云昭將閨女云琸放在錢多多懷里讓她抱著,然后才淡淡的道:“儒家對統治者的態度是一貫的服從,即便我們已經對他們進行了殘酷的壓迫,他們依舊一如既往的溫順。
無數代的王朝已經證明了這一點,所以,他們是一股可以利用的力量,只是到了我這里,我有些看不上,他們如果不改良,我是不會用的。
現在,機會來了,我給他們一個機會,他們必須證明自己在教書一道上有所建樹,然后才能進入藍田皇廷。
只有讓他們全體加入了,我才能完成我全民開啟明智的計劃。
如今之大明的弊病,不在于缺衣少食,這個我們可以在兩年內解決,不在于外敵入侵,所有的敵人已經被我們趕走了,不出兩年,大明國境之內,將看不到一個敵人的影子。
這兩項重任,我們已經基本上完成了八成。
現在,未雨綢繆之下,開啟民智就成了首要的重任。
我已經給了徐先生他們三年的時間,他們卻固守著一個玉山書院,多年以來,從教育上向外擴張這件事,他們毫無興趣。
我拆分玉山書院去了寧夏鎮,拆分玉山書院的先生去了各個大城市,這本該是新學急速擴張的一個最好的時機,可是呢?
他們依舊沉湎于教導精英,沉湎于守著玉山書院這一畝三分地不思進取。
這讓我何等的失望……
大明需要精英,可是,我更需要開啟全民的民智。
由少數精英統治的國家,貴族,階級這東西遲早會降臨,他不會因為這些人出身于玉山書院就有什么改變。
我相信,在我活著的時候,他們翻不了天,可是,我死之后呢?
多多,該來還是會來,這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你莫要忘記,徐元壽先生一群人,他們其實也是舊文人。
這么些年以來,我們不斷地改革社會,可是,我們所有人都忽視了一個黑點——那就是玉山書院!
如今的玉山書院已經成了培育官員以及特殊階層的溫床。
這是不成的。
老子來到大明,要的可不是當皇帝這么簡單,老子要的是從根本上解決華夏一族長久以來的弊病!
從秦始皇統一華夏開始,我們就在一個怪圈中不斷的旋轉,秦與漢沒有差別,就連律法都幾乎是相同的,所以滅亡的模樣也差不多。
以后的皇朝也是如此,唐皇朝已經極為強盛了,可惜,僅僅一場叛亂,就把這輝煌的時代給徹底埋葬了……
華夏皇朝越是強大,他滅亡的時候就越是慘烈,帶來的后果就越發的酷毒。
三國戰亂,五胡亂華,戰亂南北朝,蒙古入侵,若大明沒有我,最有可能侵占這片大地的人將是——多爾袞!
這片土地又會迎來一個黑鐵時代。
現在,我并沒有受舊文人的影響,韓陵山,錢少少,徐五想,段國仁,張國柱,韓秀芬,以及我們那些最親密的兄弟姐妹們心中還只有我們華夏一族,只有天下百姓。
這個時候,你夫君我是最強大的時候。
這件事一定要盡早來處理,處理的晚了,我會擔心我沒有了這樣的魄力。”
錢多多哆嗦著道:“這會引起大亂的。”
云昭瞅著錢多多平靜的道:“能亂到那里去呢?”
錢多多忽然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錢少少,韓陵山,徐五想,楊雄……這些人了。
“他們去做準備了?”
“已經準備了一年了。”
“夫君,不會出事吧?”
“不會,徐先生他們必須接受這個結果。”
“能不能緩緩,妾身去找徐先生他們談談。”
“沒時間了,明日的《藍田日報》上就會刊登這份文書,秘書監也已經刊印了足夠的教材,且已經分發到了各個縣,很快就有無數的學堂拔地而起。
徐先生他們能接受要接受,不能接受也必須接受。”
錢多多抱起云琸,顫抖著對云昭道:“夫君,再想想,今晚我去跟馮英睡,您自己一個人多想想。”
云昭瞅著狼狽逃竄的老婆,笑著自言自語的道:“皇帝還真他娘的無情啊——”
清晨下了一場小雨,太陽出來的時候顯得冷冷清清的。
玉山城跟以往一樣開始了他新的一天。
無數人打著哈欠從家里走出來,該去官府上班的上班,該去做生意的做生意,一些不大的孩子從人群里擠出來,一路狂奔著散向四面八方。
一邊跑一邊喊:“看報了,看報了,好消息,好消息,從明年起,將施行六年全民義務教育啦。”
一些正在匆匆行走的官員紛紛停下腳步,從報童手中買到了報紙之后,就迅速打開了看了一下,只見頭版頭條上用最大的字體印著——關于施行六年全民義務教育的若干規定。
看完這個消息之后,很多人第一時間先是轉頭看向了白雪皚皚的玉山,然后嘆口氣,繼續去上班。
得到這個消息的平民百姓卻顯得喜氣洋洋的,有了這條律法之后,自家的孩子不論愚蠢還是聰慧都必須走一遭學堂,且必須在里面待夠六年。
孩子上學這件事,對于關中人來說,這已經是一個必須的事情,最聰明的孩子會進入玉山書院,次一等的孩子會進入各個大作坊開的學徒學校。
不管是哪一個學校,都必須保證傻孩子進入了,能識文斷字的孩子出來。
徐元壽大清早就拿到了這份報紙,看過之后沉默良久,最后長嘆一聲,對仆人道:“去告訴校委會,我們馬上召開全校教師會議。”
仆人去了不長時間,玉山書院的鐘聲就響了起來,凡是看過報紙的先生們,一個個陰冷著臉,紛紛離開了辦公室,向書院最大的會議室走去。
沒有看過報紙的先生,在得到這個消息之后,原本歡愉的臉色也立刻變得陰冷,不再說話,跟著眾人去了大會議室。
今天的《藍田日報》秘書監特意多刊印了十萬份,即便是早有準備,不到中午時分,所有的報紙已經被搶購一空了。
居住在一家旅館的孔秀自然也拿到了一份。
看過報紙標題之后,臉色大變,一雙手死死地捏住桌子,似乎要用盡全身的力道。
桌子被他在不知不覺中抬了起來,等胸中翻騰的這股氣消散之后,他毫不猶豫的跪倒在地,面向云昭大書房所在地,連連叩首,每一下都極為虔誠。
張國柱的桌面上也出現了一份這樣的報紙,他看了一眼就對秘書道:“拿下去吧,把今天要批閱的文書拿來,趁著沒有人來我這里之前,我要把這些文書都批閱完。”
黃宗羲人在玉山書院,也聽到了鐘聲,他躊躇再三,最終沒有進入會議室,而是來到火車站,買了最早一班的火車票下了玉山。
“看看吧,這是陛下與國相府做出的最新決策!”
徐元壽的聲音還是那么清越,說完這句話之后,他就坐在座位上開始閉目沉思。
小青看著族叔血跡斑斑的額頭,不解的道:“云昭說了什么?”
孔秀看著小青哽咽著道:“陛下,想不到陛下的心胸寬闊至此。”
小青重新看了一眼報紙道:“這與我們何干?”
孔秀眼眸中蓄滿淚水,仰頭看著天道:“老祖宗,您一生追求的”有教無類“將要真正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