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媺娖考慮了良久之后,就親自去了長安司法部下屬的慎刑司把左懋第給告了。
狀告左懋第的原因是此人行為不檢,窺伺良家門第。
于是,左懋第就被捕快們帶到了慎刑司問話。
面對年輕的慎刑司官員,左懋第笑而不語,對于朱媺娖的控告,全盤接受。
所以,左懋第就以行為不檢的罪名,被檻押三日以儆效尤。
黃宗羲聞聽左懋第被檻押第一時間就跑來探望老友,卻發現老友正在監牢中與同牢房的人犯們打牌打的不亦樂乎。
見老友來了,就把牌交給了別人,去掉掛在耳朵上的草根,來到監牢門口道:“你怎么來了?”
黃宗羲怒氣沖沖的道:“聽聞你左懋第日夜窺伺良家宅邸,我出于好奇,就趕緊來看看,是不是你被人冒名頂替了。”
左懋第道:“你怎么就不認為是我被人冤枉了呢?”
黃宗羲道:“如果是別人家,我還會有這種疑惑,聽說你一直在窺伺朱氏府邸之后,我就覺得這種事你干的出來。”
左懋第笑道:“你們這些人已經忘記了朱,我還是沒有忘記。”
黃宗羲道:“現在是朱氏狀告你窺伺寡婦府邸,你知道這名聲傳的有多臭嗎?”
左懋第笑道:“心如明月照大江。”
黃宗羲嘆口氣道:“現在,人家認為你左懋第是在窺伺人家朱氏府邸里那群美貌的寡婦呢。”
左懋第嘆口氣道:“為了活命,已經到了不惜自污的地步,黃宗羲,你們真的對朱明就沒有半分故舊情分嗎?”
“他們活的好好地,你招惹他們做什么?如果繼續這樣冷清幾年,等世人遺忘了朱明,這些人也就能慢慢地活過來了,你這樣一頭扎進去,真的不是在幫他們,而是在害他們。
我不相信以你左懋第的眼光會看不出藍田皇廷對這一家的處理方式就是冷處理,容他們活著,但是,他們必須忘記自己昔日尊榮的身份,如果過不了這一關,再寬容的人也不會放過他們。
朱媺娖現在做的很好。”
左懋第道:“我無力起兵與云昭爭天下,也不想重新打亂將要平靜下來的大明,我只是想為朱明盡一份心力,償還昔日的知遇之恩。”
黃宗羲笑道:“你如今是一介白衣,區區兩個捕快就能讓你下獄,你哪來的能力幫助他們?”
左懋第笑道:“這次下獄不算冤枉,某家確實窺伺朱氏府邸了,而且只是檻押三天,慎刑司量刑寬大,不負慎刑之名。”
黃宗羲道:“你當初在韓城擔任縣令的時候就用了藍田的法子來治理韓城,那里的百姓至今對你還感恩戴德……”
左懋第大笑道:“還有呢?”
黃宗羲道:“還有,就是你已經是一個成熟的藍田官員,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為你擔保,你可以繼續在藍田為官,繼續造福百姓。”
“還有呢?”
“還有就是當你在藍田的官當得足夠大,有足夠的話語權,并且能在人民代表大會上可以自由發表你的見解被大家認同的時候,事情就有了很大的變化。
那時候,如果你的意見得到了過半代表的尊重,相信我,就連云昭都不能推翻人民代表大會的決議。”
左懋第大笑道:“皇權,皇權,殺頭之權!人民代表大會反對了云昭的意見,只會給更多的人帶來滅頂之災。”
黃宗羲也跟著大笑道:“桀犬吠堯說的就是你這樣的人。”
“某家是一頭桀犬?”
“朱由檢的暴行與桀有什么區別?他們又都是亡國之君,說你是桀犬,有什么不對呢?
云昭意在千古一帝,一群亡國婦孺,殺不殺的可能都沒有被他放在心上,我甚至懷疑,除過監察部依舊在監察朱氏府邸之外,云昭很可能已經忘記了這一家人的存在。”
“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藍田皇廷現在討論的最多的事情,并非藍田境內的事情,甚至都不是大明境內的事情,他們已經在考慮如何阻止,驅除俄羅斯人在北方的滲透,以及,在馬六甲海峽上修建海關關口的事情。
不日,烏斯藏的大活佛又要來玉山講經持法,***的智者也不遠萬里而來,同樣要在玉山修訂宣讀***法典。
草原上的大活佛莫日根已經在宣揚,凡是有牧人之所,便是佛國,凡是有佛音之所,便是中華人的住所。
云昭現如今也提出中華人這個想法,他提出,漢人是中華的長子,其余族人是中華另外的孩子,只要認同這個概念的人,便是我中華人,便是我大明人。
便會享受大明律法的保護,大明軍隊的保護……大家相親相愛的在一個大家庭里生活。
仲及兄,在這個大世界面前,區區朱明的幾個婦孺算得了什么?
仲及兄,這才是‘日月生輝,普照大明’的大世界,想要真正實現這個大世界,就需要我們所有人付出足夠的努力,你這般人才為了幾個婦孺就準備放棄這一生,何其的糊涂!”
在藍田坐監牢,自然是沒有什么好東西吃,每人每天有三個碩大的糜子饃饃,而做這些饃饃的廚子也沒有好好地做,有時候會在里面發現蟲子或者樹葉,哪怕是老鼠屎也不罕見。
自從黃宗羲走了之后,左懋第就沒有再打什么牌,盡管他很喜歡這種游戲,在聽了黃宗羲的解說之后,這東西就沒有那么好玩了。
正在吃饃的左懋第從嘴里吐出一片完整的樹葉,繼續啃著饃饃,此時,他的腦海中正刮著恐怖的風暴。
大明太祖歷經千辛萬苦,才驅趕走了蒙元統治者,還漢人一片朗朗青天……
大明成祖征戰一生,方才將蒙元驅趕去了漠北,輕易不敢南下牧馬……
三寶太監率領浩浩艦隊,幾次下西洋宣示大明國威,一時間,萬國來朝,莫有不膜拜者……
接下來的大明本應該步上一個更加輝煌燦爛的明天……可惜,一切都戛然而止。
不論是王陽明,還是張居正,他們雖然都是一世之豪杰,嘔心瀝血也只能讓大明出現短暫的光明,而后,終究會被黑暗吞沒。
左懋第不是不知道大明的弊病在那里,他曾經想過改正,曾經無數次上書皇帝直言朝廷痹癥,然而,一次次的滿懷希望的上書,一次次的被呵斥……
左懋第發現自己的心跳的咚咚作響,這種感覺是他擔任給事中之后第一次上書時的感覺,這讓他血脈賁張,不能自抑。
“放我出去!”
左懋第丟掉手頭黃不拉幾的糜子饃饃,拼命的搖晃著監牢的欄桿朝外邊大聲呼喚。
迎面潑過來一桶涼水,將他弄得渾身濕漉漉的。
一個正在啃著黃饃饃的人犯也被波及,無奈的對左懋第道:“老左,消停一會,你這才兩天,還有一天才能出去呢。
要是難受,我們就打牌,忍忍,這里的黃饃饃雖然難吃,可他管飽啊。
就算是你想你家對門的寡婦了,再忍一天,到時候兄弟教你一個從玉山書院傳出來的偷窺法子,保證你可以偷看一個飽。”
渾身濕淋淋雙手還抓著欄桿的左懋第艱難的轉過頭瞅著這個無恥之徒道:“玉山書院傳出來的法子?”
人犯見左懋第這個讀書人似乎有了興趣,就放下黃饃饃道:“用鏡子,用幾個鏡子拐彎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左懋第咬著牙道:“你又是犯了什么事情進來的?”
人犯嘿嘿笑道:“跟你一樣啊,都是見了美貌婦人就忍不住的好兄弟。”
左懋第的身子顫抖一下,目光掃視過同居一個牢房兩天的那些人,顫聲道:“都是?”
人犯詫異的道:“不是一個罪名的進來的,豈不是會被人活活打死?不過,說實話,你這種讀書人進來的確實不多。
等大家伙出去了,都相互照應一下,先說好,誰要是能進明月樓,一定要喊上我!”
“明月樓的護衛厲害,會打斷你的腿!”另外一個人犯輕聲道,看他挪動瘸腿的動作,應該是被明月樓的護衛打的不輕。
左懋第努力的讓自己安靜下來,他心有明月,雖然不在意一時的誤會,可是,他身為高級讀書人的驕傲,卻讓他實在沒有法子再跟這些無恥之徒繼續困局一室。
所以,他再次雙手握住欄桿大聲吼道:“我自首,我自首,我殺過人……”
這一次,獄卒們沒有用水潑他,而是給他裝上鐐銬之后,就由四個獄卒護送著直接去了戒備森嚴的重囚牢房里去了。
這一幕讓幾個傷風化的人犯看的目瞪口呆。
直到左懋第被押送走了,那個號稱學會了玉山書院偷窺法子的人犯喃喃自語道:“這位才是我輩中人的楷模,一日不見女人,寧愿死!”
其余人犯也紛紛挑起大拇指,為左懋第喝彩。
裴仲向云昭稟報左懋第慘事的時候,云昭正在接見徐五想。
京城已經算是徹底拿下來了,應該派一位經驗豐富的重臣去坐鎮。
選來選去,就徐五想最好,而徐五想因為挑戰國相位置失敗,也很想找一個更加重要的位置來證明自己不比張國柱差,所以,匆匆交接了漢中的公務,回到了藍田。
“京城里如今人心惶惶,這個時候需要一個前明官員作為我的副手,我以為,這個左懋第就非常的合適。”
云昭笑道:“此人是朱明官員中為數不多可以直接拿來用的官員,他本人的能力也夠,你的建議我是同意的,不過呢,你既然要用此人,那么他的思想教育工作,也應該落在你的身上。”
徐五想搖頭道:“我的前程遠大,不能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就賭上我的聲譽,不是說,黃宗羲愿意為他作保嗎?
就由他來作保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