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章向來蕭瑟處
蘇珺兮回到蘇家即讓大家打點行裝。又把清風叫來,問她阿土的近況。這幾個月因為蘇珺兮回到蘇家長住,離阿土家近,所以蘇珺兮就讓阿土晚上回家陪他家人。
清風笑著說道:“倒是挺伶俐的,千字文能看下大半,藥草也識得不少了,只是還沒有讓他開始記藥性。”
蘇珺兮頷首,囑咐清風:“此次去東京也不知要待多久,不曉得會發生什么狀況,自是不能帶阿土去,但是阿土也不能停了學習,你去孫家告訴孫大娘,讓她每隔一日送阿土來找王叔,王叔也識得不少字,偶爾也會種種草藥,就讓王叔帶他一段時間吧。”
清風應下,自去張羅。
到了第二日,大家都已準備妥當,王叔、王嬸和被蘇珺兮帶回家的清露一直將蘇珺兮和許云舟送上了船,又對蘇珺兮千叮嚀萬囑咐了一番,仍是不甚放心。看得蘇珺兮和許云舟一時感動又一時好笑。
蘇珺兮莞爾:“王叔,王嬸,你們放心,表哥待我如何這些時們想必也看得明白,再加上我自己又是大夫,路上自會小心謹慎,何況是坐大船沒什么妨礙的。再說,這不是還有清風也會時時注意照顧我的嗎?”不跳字。
蘇珺兮原是想讓王嬸安心,不想一句話把王嬸點醒,反倒令王嬸又拉著清風交代了一番,蘇珺兮笑著搖了搖頭,也任由王嬸去,只招手讓清露過來,囑咐她好好照顧王叔和王嬸。
許云舟租了一整艘船,蘇珺兮只不過帶了清風、清霜和長玄三個人去東京,再加上他們兩個,也不過才五個人,因此船上挺清凈。只是蘇珺兮沒有料到,不過才走了一日,她就開始暈船,吐得相當厲害,連飯都吃不下,船上諸人頓時手忙腳亂。
想想這還有十幾二十日的路程,許云舟不由膽戰心驚,可是換做馬車又不行,路途顛簸只怕蘇珺兮更受不了,也危險得緊。也想過干脆就此靠岸,等蘇珺兮生了孩子做完月子再繼續走,可蘇珺兮怎么也不答應,萬般無奈之下,許云舟只得一個法子,便是時不時地催促船上的行船師傅,讓他們開快點,幾個師傅也只能嘴上應著,實在也不敢隨意加速。
清風給蘇珺兮按摩著幾處穴位,蘇珺兮總算止了一陣嘔吐,安靜地躺在床上,卻仍是不想吃東西,也睡不著,把清霜急得不行。
“這可怎么辦,小姐不吃東西,肚子里還有一個小少爺或是小小姐呢!以前小姐和老爺去外地也坐船,雖然小了點,但是也不見暈船,這次怎么這么不巧?”清霜急得跺腳。
蘇珺兮昏昏沉沉的,見大家都在為她忙活,也有些過意不去。正想勸勸清霜,忽然床畔的清風驚得站起來,喜道:“莫不是小姐只是害喜?”
蘇珺兮一愣,自昨日看了那一卷發黃的畫軸之后,她便有些心不在焉,居然連自己也忘記了這回事。雖然說她懷孕差不多三個月了,之前也一直沒有什么反應,但是若是遇上坐船這樣的環境變化,突然孕吐也不是不可能。
清霜聞言一喜:“還是王嬸周到,她給準備了蜜餞,說是路上給小姐吃,我還想小姐又不大愛吃這個,王嬸還準備這么多,不想竟派上了用場。”
清霜說罷便去取了蜜餞來,給蘇珺兮當零嘴,蘇珺兮想了想,起床寫了一張自己的膳食單子,讓清霜每日少量多次地做了送來。如此一來,蘇珺兮的癥狀當真好了許多,一路上除了時常覺得有些不適以外,倒也沒有再吐得那么厲害。
蘇珺兮和許云舟的船一路過南運河,入通濟渠,六月初一,終于進了汴河,沒有多久,就到了東京城的東城門東水門下。
船靠岸,蘇珺兮自船上下來,在水上漂蕩了將近二十日,再次站在穩實的土地上。第一次有了一種皇天后土的踏實感,不由抬頭望了一眼東京的朗朗晴空。此時已是午時,加上入了六月,炎炎夏季的陽光有些刺眼,蘇珺兮忽覺得有些眩暈,連忙低頭垂下眼眸。這里,是李景七全部過往的所在……
一晃,自李景七半夜不辭而別已經三個多月了。蘇珺兮不由暗自嘆了一口氣。
正想轉身看看許云舟將行李打點妥當了沒有,蘇珺兮卻見前方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目光矍鑠地往這邊行來,身后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微微俯首走在他后側。
兩人目光對上,蘇珺兮霎時一頓,忽然有種隱約的預感,竟有些忐忑地等待著自己的猜測得到驗證。
許云舟正指揮著長玄和來幫忙的行船師傅將他們的行李安置在空地上,轉頭一看,忍不住露出一個明朗的微笑,上前行了一個大禮:“云舟給爺爺請安。”說罷拉過身側的蘇珺兮對許毓清說道,“爺爺,我將表妹帶來了,她就是珺兮,蘇珺兮。”
蘇珺兮連忙一福,正要說話,卻被許毓清的呢喃打斷:“我的外孫女兒都為了。”
許毓清伸手扶住了蘇珺兮的雙肩。因為一時情緒激動,雙手有些微微的顫抖,端詳著蘇珺兮看了好一會兒才松了手。
蘇珺兮身側的許云舟略略湊近蘇珺兮耳邊低聲說道:“怎么不喊外公?莫害羞。”
聲音雖小,許毓清卻聽見了,含笑等著蘇珺兮開口,蘇珺兮微微有些發窘,卻也不敢造次,連忙再一福,喊道:“珺兮見過外公。”
許毓清不住地點頭,笑得合不攏嘴,抬手撫著自己的花白胡須轉頭對身后的中年男子說道:“許立。快喊小姐,你看我們家終于有了新小姐。”
喚作徐立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對蘇珺兮行了一個禮:“小姐好。”
許云舟又低聲解釋:“這是我們家的許管家。”
蘇珺兮聞言朝許管家微微頷首,許管家這才挺直了身子,后退一步,對身后等在好幾輛馬車一側的仆役揮揮手,眾人頓時魚貫上前,默不作聲地將蘇珺兮和許云舟幾人帶來的行李穩妥地裝運上許府馬車。
許毓清等了一會兒,不禁微微地側了頭往蘇珺兮和許云舟的身后方向眺望。
蘇珺兮心下詫異,半晌才明白過來,原來許云舟還不曾將她爹爹和娘親已經過世的實情告訴外公,不由側首看向許云舟,對上許云舟略帶歉然和擔憂的眼神,忽然又明白,也是,此事還是讓她親口來告訴外公會比較好些。
想著,蘇珺兮幾步上前,輕輕地扶住了許毓清的手:“外公。”
許毓清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轉頭看著蘇珺兮,半晌才嘆了一口氣:“卉兒怎么不愿回來,莫不是還在怪我?你爹爹怎么也不來,我和云舟說過了,不會怪罪責備他的。”
蘇珺兮曾經無數次想象過這位傳說中的前相爺是何番風采,卻沒有料到此刻他不過一個心中忐忑只求再見二十來年前賭氣出走的女兒的老父親,心中一動,頓時感覺到一股難以抑制的淚意涌上眼眶,半晌才壓了下來,淺淺一笑對許毓清說道:“外公,娘托我帶了一封信來。我們回去再看好不好?”
蘇珺兮看著怔怔地望著自己的許毓清,一時也說不上來他眼中的情緒是高興還是難過,最終見他只輕輕地點了頭,繃緊的心弦總算稍稍松了一些,和近前的許云舟一起扶著許毓清往馬車處走。
即便許毓清一向輕車簡從,由于他一直以為蘇珺兮的爹爹和娘親也一并來,因此一行車馬還是浩浩蕩蕩地穿過了繁華的南門大街,只不過在這車水馬龍的東京也不算起眼就是了。
不多久,馬車轉入一條清幽的巷子。在一座老宅前停了下來。
蘇珺兮在車內等了一會兒,馬車卻又重新慢行起來。輕幔之外,蘇珺兮看到許云舟騎著馬緩緩近前,旋即清朗的聲音穿過薄幔傳進馬車內:“珺兮,爺爺先回他的院子,我的院子里有個獨立的小樓,你表嫂已經收拾整理妥當,你便與我們住一個院子如何?”
蘇珺兮輕輕挑開馬車的窗幔,看著許云舟輕巧一笑,緩緩點了點頭,干脆也不放下窗幔,只瀏覽著許府的精致。
許府是座舊宅,院內花草不起眼,卻處處樹木葳蕤,陰翳之下,房屋樓宇樸舊卻不掩氣勢,只是許是許家出世的風氣使然,不管樓宇大小,一概都沒有起名,唯靜靜地被樹木環伺著。
到了蘇珺兮住的小樓前,蘇珺兮下了馬車,便看到一位比自己略大些的綰髻女子,牽了一個三歲小兒迎了過來。
“爹爹!爹爹!”許云舟下了馬,馬才被院子里的仆人牽走,垂髫小兒就笑呵呵地撲了過來。
許云舟輕聲笑起來,俯身一把抱起垂髫小兒。小兒摟著許云舟的脖子,眼睛卻看向蘇珺兮,半晌疑惑地問道:“爹爹,你說去尋姑奶奶,卻帶回來一個,一個……”小兒側著腦袋想了想,半晌也沒有想出個合適的形容詞來,只好說道,“哪里有這么年輕的姑奶奶?”
這他倒曉得,蘇珺兮笑著上前捏了捏小兒的臉蛋:“我是你表姑,你叫什么名字?”
小兒盯著蘇珺兮看,卻問許云舟:“咦?怎么變成辭兒的表姑了?”小家伙絲毫不怕生,大聲地自我介紹,“我叫許原辭,表姑你叫什么名字?”
眾人聞言不禁都笑出聲來,綰髻女子走近,先是佯嗔小兒:“辭兒,你哪里用得上你表姑的名字,可不能亂問長輩的姓名。”旋即轉頭笑著對蘇珺兮說道,“表妹果然有著南方女子的清秀,卻又不失落落大方。”
蘇珺兮一福,含笑見禮:“珺兮見過表嫂。”
許云舟的妻子周雁北笑著說道:“快進屋說話吧。”說罷揮揮手指示身后的丫環仆婦接過清風、清霜和長玄三人從馬車上卸下來的行李,送去屋子里。
周雁北轉頭看了許云舟一眼,伸手欲接過許原辭:“乖,下來自己走。”懷中小兒扭了扭身子,不肯,雙手牢牢地抱著許云舟的脖子,目光卻不離蘇珺兮。
許云舟好笑道:“這么久不見了,便抱他一會兒。”說著帶頭往屋子里走。
進了樓,蘇珺兮由周雁北點給她的貼身丫環團兒陪著,指揮搬運行李的丫環仆婦安置行李。
蘇珺兮帶來的行李也不多,不消多少功夫便打點妥當,先遣散了幫忙的幾位丫環和仆婦,又對團兒說道:“你去和表哥表嫂說,我取了娘親給外公的信馬上就去找他們。”
團兒自然曉得蘇珺兮有話對自己的丫環小廝講,微微一福便去尋許云舟夫婦傳話了。
蘇珺兮見屋子里只剩下清風、清霜和長玄,轉頭笑著對長玄說道:“長玄,往日見你對東京的吃食很在行,不若這就去給我買一些回來。”
清風和清霜都有些奇怪蘇珺兮的舉動,不知蘇珺兮要講什么連長玄也要遣走。
長玄心中雖也疑惑,但是想到蘇珺兮最近喜歡吃零嘴,心里也高興,應了一聲便興高采烈地奔出去了。
長玄一走,蘇珺兮旋即轉身取了許容卉生前留下的信,出去尋許云舟夫婦。清風和清霜一怔,清風奇道:“小姐不是有話跟我們說?”
蘇珺兮腳步不停,只輕輕地搖了搖頭。
周雁北和許云舟在客廳里等著蘇珺兮,周雁北走到許云舟身邊,擔憂地問道:“爺爺還是不曉得?”
許云舟點了點頭:“爺爺最近身體還好?”
周雁北嘆了一口氣:“老樣子,原本以為找到姑姑或許能好些,結果……如今這樣子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許云舟空出一只手,抬起輕輕地敲了周雁北的額頭兩下,逗得辭兒哈哈大笑。見周雁北亦喜亦嗔地瞥了他一眼,才說道:“放心,自然是好事,你想不到吧,表妹還是杭州府一鶴館坐診的大夫。”
周雁北驚訝不已,一鶴館雖然只在杭州府,但是這幾年名聲也漸漸地傳進了東京,也正因此,許云舟才意外得了許容卉的消息,不由奇道:“姑父真乃奇人,想不到表妹也是出師的大夫。”若說蘇珺兮會醫術倒沒有什么,周雁北沒有料到蘇珺兮也行醫。
許云舟聞言笑而不語,只逗著辭兒說話,逗得辭兒一陣一陣地開懷大笑。
未幾,見蘇珺兮出來,許云舟放下辭兒,起身問道:“珺兮好了?我們這就去爺爺的書房吧。”
蘇珺兮點點頭,周雁北也走過來:“我去安排午飯去了。”
許云舟頷首,帶著蘇珺兮去許毓清的書房。
半道上,蘇珺兮小聲地對許云舟說道:“表哥,可否求你一件事情?”
許云舟一頓,他倒不是訝異蘇珺兮說得客氣,而是訝異蘇珺兮此刻的冷然態度,心底不由升起一股擔心:“怎么了?你盡管說。”
蘇珺兮垂眸,思考了一會兒,才堅定地說道:“此后,請不要放長玄進許府。”
這?許云舟腦中急轉,卻沒有找到絲毫蛛絲馬跡,半晌才低聲應到:“好。柴景鏑的事……”
蘇珺兮淡淡說道:“他的事情,表哥原來是怎么打算的,還請按原來的計劃進行吧。”
許云舟不由側首看著蘇珺兮,不知她腦中所想,心中一聲嘆息,也罷。他與蘇珺兮相處了一段時日,多少也懂得蘇珺兮的脾氣,她不愿意說,那就不問吧。既然是按原計劃進行,許云舟多少還是安了一些心,便不再過問,只輕聲吩咐了身邊的小廝幾句,小廝就走了。
蘇珺兮與許云舟到了許毓清的書房,許毓清已經等候多時,蘇珺兮不禁歉然,上前一福道歉。
許毓清自書案后轉出來,笑著說道:“這么就生分了,外公最喜辭兒,只因他向來不拘禮,你可莫要跟你表哥表嫂似的。”說罷轉眼瞪了許云舟一眼。
許云舟“噗嗤”一笑,側身抬起拳頭掩飾,辯解道:“我與雁兒何時拘謹了?爺爺,再過不了多久,你該多個曾外孫了。”
許毓清一怔,旋即又瞪了許云舟一眼:“好小子,這么大的消息也不在信里說。”說罷連忙讓蘇珺兮坐。
蘇珺兮直說沒事,忙取出袖中的信遞給許毓清。
許毓清接過一看,不禁有些恍惚,又覺得奇怪,卻沒有多想,只迫不及待地取出信紙讀了,不想……
蘇珺兮見許毓清看著信紙發愣,面上神色似震驚似失望似不解,不由問道:“外公,怎么了?”
許毓清這才回神,幾乎有些顫抖著手將信遞還給蘇珺兮:“這?這是怎么回事?”
蘇珺兮接過信紙一看,泛黃的信紙上只有兩個字“爹爹”,便再無一字,想必當時娘親無從下筆。
蘇珺兮抬眸看了許毓清一眼,又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來遞給他:“這是娘親給我的信。”
許毓清奇怪地接過,想要細細看,卻又忍不住一目十行,看到最后疑惑愈深,復又從頭讀起,半晌才恍惚有些明白,卻怎么也不肯相信,轉頭看向蘇珺兮:“卉兒她,她……”
蘇珺兮咬了咬牙,還是肯定道:“娘親在十六年前就已經過世了。”
許毓清頓時只覺得耳邊蘇珺兮的話輕輕飄飄一字都聽不進去,旋即兩眼一黑人事不省。
今天搬家好累。時間不夠。五千也不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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