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時空
經過蘇珺兮的一番診治。許毓清醒轉,眾人終于松了一口氣。
許毓清才剛剛醒,眼神渙散尚無焦點,半晌,目光定在蘇珺兮身上。
蘇珺兮就勢坐在許毓清的床側,輕聲安慰道外公,娘其實也想外公,只是她怕外公傷心,寧可讓外公十幾二十來年如一日地牽掛著她,以為她只是賭氣不,也不愿外公受著喪女之痛。”
許毓清定定地看著蘇珺兮,雙眼中眼波流動情緒正濃,好不容易才沒有失態,嘶啞著聲音對蘇珺兮說著外公都曉得,只是心里難過,原以為可以一朝盡逝前嫌,誰知已是天人永隔……”
蘇珺兮不住地點頭,不知是懷孕以后就變得多愁善感的緣故,還是外公和娘親的事情實在太令人心酸,忍不住流下兩行清淚。
許毓清見狀又添了一分對蘇珺兮的心疼,勉強露出一絲微笑。顫巍巍地抬手替蘇珺兮拭去臉頰上的淚水,口里輕聲呢喃不哭,不哭……”只不知是對蘇珺兮說的,還是對蘇珺兮的母親許容卉說的。
大概是實在太過疲倦的緣故,過不多久許毓清就睡去了,睡得尚且沉穩。
蘇珺兮替許毓清掖好被子,起身和許云舟、周雁北出了許毓清的臥室。
周雁北近前握住了蘇珺兮的手,擔憂道爺爺他如何?他近幾年身體雖沒有大毛病,但是小病小痛卻是不斷的。”
蘇珺兮聞言不由仔細地咨詢了許毓清以往詳細的身體狀況,結合今日的診斷,終于呼了一口氣,含笑對許云舟和周雁北說道外公這幾年身子不甚健朗,卻并非大礙,我琢磨琢磨,給外公擬個調養身子的方案來,若是慢慢地調理著,再加上現在娘親的事情已明,等外公想開了,過個一兩年就能康泰頤養天年了。”
許云舟和周雁北不由相望一眼,許云舟柔聲對周雁北說道卿卿,我不是說過嘛,這下了?”
周雁北見許云舟當著蘇珺兮的面和她說這么親密的夫妻私語,面一紅,別頭只不搭理他。
蘇珺兮卻是“噗嗤”一笑,一邊搖頭一邊往外走我想法子去了,你們自個兒商量著看誰來看護外公吧。”蘇珺兮特特加重了語氣,“還是一起?”
許云舟聞言輕聲笑起來。當真轉頭問周雁北的主意,周雁北無奈地瞥了許云舟一眼,避而不答現下爺爺睡了,我著人給他熬粥去,大家也還都沒有吃,我去安排安排。”說罷不理睬許云舟的反應,徑直出了屋子。
長玄逛了大半個東京城,按著蘇珺兮的口味搜羅了幾樣新鮮雜嚼,各買了好大一份,其余的挑著蘇珺兮沒有吃過的,都各買了一些,好讓蘇珺兮嘗嘗,拎不動,還雇了個老實的店小二和他一起走一趟,不想到了許府大門卻碰了釘子。守門的許府小廝才將門打開了一條小細縫,見是他,只說了句你走吧便將門關上了,無論他敲都無人應答。
長玄心中驚詫莫名,忽然明白,之前蘇珺兮不是調開他好和清風與清霜,而是有意遣走他。
長玄沮喪地轉身離開許府。走了兩步又回頭,躊躇半晌終究沒有再去敲門。他不知蘇珺兮緣何變了態度,但是眼下既然已經到了東京,是該去見見師父了。
一打定主意,長玄轉身就走,雇來的店小二見狀遲疑問道小哥,這些辦?”
長玄一愣,又回頭,敲了兩下門,守門的小廝終于開了門,見又是他,一愣立馬就要關門,電光石火之間,長玄猛地將手伸進門縫里卡住了門,痛得幾乎慘叫出聲。
小廝見狀,一時倒猶豫了,開門不是關門也不行,想想只稍稍開大了一點門縫,想讓長玄松手,長玄卻沒有放手,齜齜牙對小廝說道我不進去,麻煩你把這些吃食給送進去好不好?”見小廝遲疑,長玄連忙解釋道,“懷了身孕,原先在船上的時候害喜,就愛吃些小零嘴,她特意囑咐我去買……”
長玄話未完,卻見小廝轉了頭看著后側方,并沒有在聽他。正要惱,卻又見小廝轉二話不說伸出手接過了他手中的包裹,這才說道清風說了,就要一些,多了不要,再說我們家自有廚子會做,可比外頭干凈。”
長玄今日碰了兩鼻子灰,這下聽聞小廝的話也不知為,瞬間火氣上涌如何也忍不住了,正要和小廝爭辯,眼前大門卻“嘭”地一聲關上了,氣得長玄咬牙切齒讓你也叫清風。”
說罷一愣,半晌才反應說了,登時大窘,臉瞬間紅得似煮熟的蝦,看得一旁的店小二莫名其妙,翼翼地問道那這些吃食……到底辦?”
長玄沒好氣地轉頭應道便宜你了。”
這話實在不好聽,加上長玄語氣也有些沖,店小二當即竄起一股怒火,抬手指著長玄要理論誒,你,你的?”
話音才落,店小二卻見長玄壓根沒有聽到他說的話。已然疾步走遠了。
“今日撞鬼了,晦氣!”店小二恨得咬咬牙,抬起手作勢要隨手丟掉手中的包裹,想想卻又鬼使神差地收了手,只輕聲嘀咕著,“哼,不要白不要!”
長玄尋了一間不起眼的普通客棧歇下,直等到了晚上才動身一路向西往京郊行去。到得京郊的皇家別苑附近,長玄也不敢再往前,只在附近守著。
此時長天無月,只有荒蕪的林道盡頭。依稀可見的京郊別苑前兩盞昏暗的燈籠照出別苑大門模糊的輪廓。長玄隱在樹林之中,目不轉睛地看著別苑隱隱約約的屋脊旁樹影葳蕤,忽然一陣不明的動靜驚起樹上雀鳥,在黑黝黝的天空中閃過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旋即復又歸于可怖的死寂。
此世皇家以仁儉身先天下,雖然也收了前朝的皇家園圃,但天子甚少前來流連,原本奢華精致的皇家園林此刻雖然說不上落敗荒寥,但也是任其野生野長,不知不覺倒是滋生出了一份粗曠的天然大氣,在這月黑風高之夜多多少少也露出了幾絲可怖詭異的氣息。
別苑之中黑燈瞎火,看不出其中規模,只有一座略有些單調落敗的小樓里隱隱閃著幾點燈火,才讓人看出這座荒園里尚住了人。
長青又一次走進簡陋的書房,看著案幾上鋪開的三四幅工筆暗暗嘆了一口氣。他不知這是他第幾回嘆氣,更不知這是李景七第幾次作畫,每次都是三五幅,丹青顏料用得飛快,陛下也不過問,卻默契地定時遣人送顏料。
也好,總好過一年多以前每每喝得不省人事,醒了又繼續不省人事地喝……那段時日是連長青都不愿回憶起來的噩夢。
“。”長青等李景七停筆,才近前行禮。
李景七并未抬頭,仍舊低頭注視著畫中的女子,半晌才用略帶沙啞的聲音問道顏料用完了,可是陛下送了新的來?”
長青點點頭,又自袖中摸出一張小條子遞給李景七來人還偷偷地塞了張條子給我。”
李景七這才抬起頭,接過長青手中的紙條,打開一看不由怔住,紙上不過兩個字:來了。
李景七凝眉,復又垂眼看著畫中女子,半晌才喜道珺兮來了東京。”旋即又黯然,低聲問長青,“她都了?”
長青搖了搖頭,思忖半晌方道陛下也沒有說,別苑里壓根聽不到外頭的消息。若是來了東京,想必長玄也跟來了。我尋個機會,悄悄潛出去,看看能不能和長玄碰上。”長青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道,“若是都曉得了該辦?”
李景七伸手將紙條送入微弱的燭火中,在屋子里轉了一圈,目光逗留在每一幅畫上的女子身上,半晌才低低感嘆道長青,我第一次如此后悔的魯莽,后悔到心痛,但是偏偏天意弄人,若是當初我不一心求死,來此粉身碎骨之舉,我又如何能去杭州府,如何能……”李景七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低到只有他才聽得見,“遇到她……”
長青心中明白李景七的煎熬,卻也毫無辦法,原五皇子余黨不依不撓,目的昭然若揭,卻不能奈何,畢竟唯一能替李景七洗刷罪名的證據是不得見光的陛下細作暗哨,原本想靠著陛下和太后娘娘的恩寵蒙混過這一劫,不料太后私動食實封一事被對方挑了出來,陛下便落了被動的境地,除去拖延以外再無它法,如此一來李景七被困在京郊別苑不知何日是盡頭,而陛下的新政也遲遲不得實施。
長青收回思緒,轉身將已經晾干的畫一一卷好,提議道,我去裱起來,我仔細看著,待尋了機會定要和長玄碰上。”
李景七緩緩走回書案后,收拾起案上紙筆,點點頭,輕聲說道多問些珺兮的情況。”說罷自懷里摸出一只荷包來,看著束帶兩端的兩只小豬出神,想起那時和蘇珺兮夫妻間親密的玩笑私語,心中一動,回想起來才知不足一年的恍惚而過,而相隔天涯的短短三個月卻那么深刻而漫長,眼下更是同在一城而不得見,想著眼前小豬臉上的兩個“囧”字便漸漸地模糊了……
長青應下,見李景七陷入回憶,心中雖然沉重,卻不由屏息退出屋子,深怕驚碎了如此不堪一擊的畫面。
長玄在別苑附近守了一個晚上,也沒有碰到長青出來,眼見著天就要亮了,只好打道回客棧,只等著入了夜,再繼續前去蹲點。
如此反復地守了四五個晚上,仍是無果,長玄不禁有些著急起來,心中便多了一絲煩躁,忽然覺出身后異動,長玄一驚,想也不想,抬起手肘就往后砸去,不想對方身手敏捷躲過了他的攻擊,不由暗暗叫苦,如此一來他便露出了前方的破綻,如果對方動作夠快后果不堪設想……
長玄正急急思量著對策,卻聽到一聲壓得極低但異常熟悉的聲音不見長進!”
是師父!長玄一時激動,差些喊出聲,好在及時收住,與長青一齊一個回身閃進了樹林里。
“守了幾個晚上?來了?眼下她在哪里?過得如何?”長青自知緊迫,不由問得有些急。
長玄卻也顧不得這許多,也不管長青問,只撿了覺得重要的說原來是前相爺許毓清的外孫女,這次就是跟著前相爺的孫子許云舟來的東京。長玄原本覺得,即使是為了親口告訴前相爺她娘親已經過世,但是多多少少定然也有一部分是為了而來,但是五日前,才到許府,便借故把我趕了出來再不讓我進府,眼下我既不知過得如何,也不曉得許府的動靜。”
長青聞言震驚不已,想到長玄被蘇珺兮趕了出來,不由問道可是你哪里惹了?”
長玄無辜又委屈,只申冤哪里,我很盡心盡力,不知是了?反復無常的。”
“啪”地一聲,長玄被彈了個爆栗,不由恨恨地瞪著長青,卻又忽然記起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反而忘記了說,忙說道師父,她……”
未及長玄說完,長青忽然伸手捂住了長玄的嘴巴,在他耳邊將聲音壓得幾乎只剩氣息有人來了,你上樹躲著,我先行離開。”見長玄警戒地點點頭,長青這才松開了捂著長玄嘴巴的手,縱身一躍,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黝黑密林。
長玄也翼翼地躍上樹,凝神屏息,直至巡邏的侍衛,昏黃的燭光消失在不知何處,才從樹上輕輕跳下來,一刻也不敢耽擱,迅速地離開了京郊。
直到回到熱鬧喧嘩的夜市,長玄才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走了兩步,腳步一頓,猛地一拍后腦勺,頓時懊惱不已,沒來得及告訴師父懷孕了,等下次再有機會和師父碰頭也不知要等到時候。轉念一想,師父來了東京,極大可能是陛下偷偷告訴的,那想必陛下也說了懷孕的消息。如此一想,長玄霎時定下心,換上閑逛的悠閑姿態,緩緩走回租住的客棧。
蘇珺兮在許府安頓下來,之后她并未過問許毓清和許云舟的動作,除了偶爾聽聽許云舟匯報來的東京消息,只靜心地替許毓清安排著日常飲食,監督他按時喝藥每日散布,偶爾也幫他針灸按摩,以舒活筋骨。
在長玄三不五時地來硬闖一次許府的無意義舉動中,日子一晃而過,東京城里也漸漸地流布開關于許府、蘇珺兮和柴景鏑的傳言,一時在朝堂上銷聲匿跡的前相爺霎掀起滿城風雨,城中眾人紛紛議論起前相爺二十余年前失蹤的女兒,以及現在又突然出現的外孫女,乃至于蘇珺兮和柴景鏑的婚事被渲染得天花亂墜,前相爺的政治立場忽然間撲朔迷離,比之更加神秘的當屬深居許府的傳說中的前相爺孫女、仍舊軟禁中的庶民皇子的妻子蘇珺兮。
一時,許府所在的清幽小巷絡繹不絕,許府更是門庭若市,昔日不明許毓清政治態度的大大小小官員紛紛尋了各式借口登門拜訪,當然,其中用得最多的借口便是前來祝賀許毓清祖孫團圓。
許府每每不勝其擾,許毓清干脆往床上一趟,稱病不見,將所有人都拒之門外。
整整一個多月的,許府門前總算漸漸清凈下來,恢復了往日的景象,府中諸人頓時松了一口氣,特別是守門的小廝,幾乎舉杯慶賀,再不用那么來來回回地通報、傳話、拒絕,再通報、再傳話、再拒絕地折騰了。
蘇珺兮已有五個月的身孕,已經顯了肚子,此刻正坐在許毓清的床畔給許毓清剔著西瓜的籽兒。剔了小半碗,蘇珺兮將盤子遞到許毓清的面前可不能吃多了。”
一旁看著的許云舟和周雁北相視一笑,許云舟說道眼下外頭已經沒人了,爺爺還賴在床上不肯起來,原來是為著珺兮的伺候。”
許毓清捏起一片西瓜,也不以為意,只道還不到時候。”
辭兒趴在許毓清的腿上,見許毓清捏了一片西瓜,連忙將嘴巴張得大大的,抬頭含糊說道曾爺爺,辭兒要吃。”像極巢中嗷嗷待哺的雛鳥。
許毓清見狀不由朗朗笑出聲,輕輕將手中的西瓜片塞進了辭兒的嘴里。辭兒認真地仰著頭,腮幫子一鼓一鼓,沒兩下就將一小片西瓜下肚,看得眾人好笑不已。
忽然,門外許管家進來稟報老太爺,來了圣旨。”
眾人一愣,許毓清卻微微一笑,對辭兒說道來,扶著曾爺爺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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