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國色江山

第四章 恍然如夢

接下來的一切,均按照玄青道長的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

玄青道長帶著新鮮出爐的“師侄”朱道臨進入書院街一家專營鋪子,為忐忑不安的朱道臨買下兩套深藍色秋冬道袍、兩雙做工細密的黑面千層底布鞋、一頂道家華陽冠和三雙布襪,吩咐樂不可支的店掌柜把朱道臨領到后屋換上新裝,完了帶上煥然一新的朱道臨徑直前往坐落于水西門內冶山之上的朝天宮。

由于前一日的重陽節舉行了隆重的祭祀祈福儀式,占地寬廣氣勢宏大的朝天宮上下都在忙著清點所得,打掃衛生,玄青道長與朱道臨的到來并沒有引起多少注意,但朱道臨還是從沿途道士恭恭敬敬向玄青道長致禮的舉止中,體會到玄青道長擁有的較高輩分和聲望。

穿過金碧輝煌寶像尊嚴的三清殿,玄青道長把朱道臨交給了掌管景陽閣的同門師弟玄明道長,吩咐朱道臨飯后盡管隨處走動隨意參觀,如果有力氣就幫著干點活,說完便施施然轉身離開,前往后殿拜會兩位掌印師兄去了。

朱道臨心里多少有些郁悶,但在身寬體胖面目慈祥的玄明道長面前,他絲毫沒有表露出半點不悅,非常得體地回答玄明道長和藹的詢問,告知自己的姓名和年紀,然后跟隨笑瞇瞇的玄明道長走向雕龍畫棟的景陽閣,顯然,玄明道長真把朱道臨看成了師侄輩。

景陽閣大門前的臺階上,兩個十歲左右的小道士正在喘著粗氣,面前擺放兩木桶清水,一看便知是沒了力氣。

朱道臨見狀主動上前詢問,得知這水要端進閣中擦拭供桌和諸多器皿,立即上前一手一桶輕輕提起來大步進入閣中,此舉令玄明道長欣賞不已,當即喜歡上這位身材挺拔英武勤快的師侄。

玄明道長巡視一圈就忙別的去了,朱道臨與兩位手腳麻利的小道士一起,用心擦拭長長的楠木供案和四周的椅子家具。

不到半個時辰已經干完大半,兩位小道士逐漸消除羞澀變得活潑起來,一口一個師兄親熱地與朱道臨聊天,自豪地將朝天宮的諸多著名前輩、歷史典故和每日的修行功課等等告訴朱道臨。

將所有幾案、柱子和供桌擦拭完畢,最后輪到長長的供桌上陳列的諸多法器,朱道臨很快被大幅天尊畫像下方一個口徑二十多厘米、高約三十多厘米的精美瓷罐所吸引,湊上去擦拭完畢看了又看:

“這罐子造型精美,色澤溫潤,人物山水栩栩如生,和邊上幾個青花瓷瓶大不一樣,特別是這一人一牛,太漂亮了!”

小道士玉軒很快過來,看清楚之后揚起可愛的小下巴,得意洋洋地問道:“師兄難道不知上面的故事?”

“不會又是什么古老傳說吧?”

朱道臨盯著瓷瓶上精美的粉彩圖案頭也不回。

玉軒大聲賣弄起來:“這個器物叫做青花釉里紅瓷罐,上面騎著青牛的,就是我道教祖師老子,師兄不會不知道我道教三清之一的祖師爺騎牛出關得道升天的典故吧?”

偽道士朱道臨終于想起來了:“這個我倒是記得,似乎曾聽說過有一幅很出名的畫作,名字就叫《老子出關圖》,與另一幅《鬼谷子下山》相比毫不遜色,可只是聽說沒見過,不知道那幅《老子出關圖》是否和這個瓶子上的一樣。”

玉軒哈哈一笑,指著瓷瓶上方露出的半截卷軸介紹起來:“看仔細了,你說的《老子出關圖》就在瓷罐里面放著,是宋朝大畫師朱銳先生的杰作,畫卷里的出關圖和瓷罐上畫的一模一樣。”

“我曾多次聽師傅向前來游覽拜祭的貴人們介紹過,這個瓷罐出自前朝大元至正年間,是屢經戰亂之后僥幸保存下來的精品,上面的出關圖就是臨摹朱銳先生的畫作燒制出來的……”

“哦對了,再告訴你一件事,咱們朝天宮一千年前就有了,唐朝時候叫做太極宮,宋朝時候改名為天慶觀,元朝時候又改為玄妙觀和永壽宮,到了本朝才改名為朝天宮。”

朱道臨聽得滋滋有味:“沒想到咱們朝天宮有這么長的歷史,這個幾百年前的瓷罐竟完好無損,沒有半點瑕疵,太珍貴了!”

“這算什么?師兄哪天有機會到后院習儀亭看看,才知道什么是珍貴,習儀亭是專為本朝文武官員演習朝賀禮儀之所在,三座殿堂里擺放的全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大半銅器、陶器和字畫是本朝太祖、成祖和宣宗皇帝御賜的。”

小玉軒自豪不已,背著手裝出大人摸樣。

朱道臨聽完退后一步,右手下意地抱在左腕上繼續欣賞,好一會兒才在小師弟玉軒兩人的催促下收工離開,一同前往偏殿后方的膳房休息吃飯,隨后在兩名小師弟引領下,興致勃勃地四處參觀,可惜習儀亭是宮中禁地,朱道臨和兩個小師弟身份太低,無法入內參觀。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玄青道長回到朱道臨身邊,詢問幾句便與朝天宮的同門告辭,叫朱道臨背上兩個沉重包袱,出宮乘坐馬車出城,循原路返回幕府山下的破爛道觀,一同跟到幕府山下的,還有四位商鋪伙計和滿載糧食以及油鹽醬醋的兩輛馬車。

入夜,玄青道長在昏暗油燈下記賬,百無聊賴的朱道臨出去看完夜景回來,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做點兒什么才好。

玄青道長記完最后一筆賬,來到滿臉憂郁的朱道臨面前,從邊上小炭爐上端起銅壺給自己斟上半杯茶,問出句令朱道臨意料不到的話:“記得你說過,你曾在軍中呆過三年對吧?”

朱道臨下意識地點點頭:“三年零五個月,離開軍隊之后在外浪蕩了一年多,然后受人雇傭為人開車……呃、是做車夫,直到稀里糊涂遇見你老人家。”

玄明聽得有趣,禁不住露出笑容:“這么說,你練過武?”

朱道臨當即聯想起自己在河南籍老班長無私的傳授下苦練兩年,最后差點兒進入直屬特種大隊的難忘經歷:“練過兩年,離開軍隊后就不怎么動了。”

玄青道長指指對面墻腳的雕花石鼓:“去,看你能不能舉起來。”

朱道臨細細一看,隨即連連搖頭:“那么大個石鼓,看樣子至少四百斤,怎么可能舉起來?恐怕抱都抱不動。”

“先試試,不行再說。”玄青道長說完端起了茶杯。

朱道臨覺得反正沒什么事干,試試也無妨,哪怕舉不起來,抱起來估計還是有可能,于是走到石鼓邊上,略微調整腳步和重心,彎下腰抱住石鼓深吸口氣,感覺一下重量,之后猛然發力,竟然出乎意料地將沉重的石鼓輕松抱到腰間。

玄青道長頗為驚訝,看到朱道臨抱著碩大的石鼓傻站在哪里久久不動,立刻大聲逼迫:“舉起來!舉起來!”

從沒想到自己有這么大力氣的朱道臨回過神來,再次深吸口氣奮力一舉,竟然順利地將石鼓舉到頭上。

“近五百斤的石鼓真讓你舉起來了……放下吧,過來喝杯茶解解渴,哈哈!”

玄青道長笑完,高興地為朱道臨鎮上杯茶:“沒想到你有這本事,看得出是下過一番功夫的,不錯!”

朱道臨放下石鼓回來坐下,想來想去不得其解:“以前我沒有這么大力氣,記得挺舉的最好成績也就兩百五十斤,怪事了……”

玄明道長聽完沉思片刻:“你練過樁功?”

朱道臨點點頭:“跟老班長……也就是我的軍中師傅練過兩年形意樁功。”

“形意?”玄明道長頗為意外。

朱道臨解釋道:“也叫心意六合拳,樁功叫三體式,據說最初是宋朝的岳飛所創。”

玄明道長恍然大悟:“明白了,這么說,你也練過吐納術?”

“吐納術?只是聽說過,沒練過,這玩意兒不是道家修煉人士特有的嗎?”朱道臨感覺到老道也是個練家子,否則不會這么熟悉。

玄明點點頭喝下口茶,輕捋長須權衡良久:“我覺得你底子不錯,但還是學一學吐納術才好,或許能改掉你引氣發力的不良習慣,對你身體也有好處。”

對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朱道臨本想拒絕,可話到嘴邊又猶豫了,沉思良久微微點頭:“反正沒事干,練練也無妨,只是擔心我太笨學不會。”

玄明無奈地苦笑道:“好像是我求你一樣,算了,誰讓我自討沒趣,收下你這個不成器的弟子,行了!打起精神來,讓我看看你的樁功是怎么練的!”

接下來,玄青糾正了朱道臨擺出來的三體式架勢,細細解說樁功的功架、導引方法和呼吸方式,最后耐心指點朱道臨認清身上主要穴位,傳給朱道臨八十四字的練功口訣,一句句傳授,一句句解釋,待到朱道臨熟練地背誦下來,時間已近子夜時分。

玄青道長對朱道臨超強的領悟力非常滿意,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玄青道長回到里側榻上打坐去了,感覺渾身疲憊的朱道臨合衣躺在竹席上閉目休息,默默背誦玄青道長傳授的練功口訣,逐漸發現似乎有點意思了。

不知不覺中,朱道臨進入了道長所說的無欲無求狀態,腦海里一片空虛,意識也逐漸變得清明起來。

忽然,朱道臨腦海里突顯一團刺目紫光,光芒的中心竟是朱道臨無比熟悉的金剛圈,飛速旋轉的金剛圈在爆發出一團璀璨光芒之后忽然消失不見,恢復清明的腦海里逐漸顯現出兩件熟悉的器物。

全身發熱心跳如雷的朱道臨嚇得猛然睜眼,爬起來喘著粗氣四處張望,很快想到左腕上的金剛圈,可他剛剛低下頭,就被不知何時出現在眼前的兩件器物震得目瞪口呆——端端正正擺在他腳邊的,是白天在朝天宮景陽閣擦拭過的元青花釉里紅瓷罐,瓷罐邊上的另一件器物,竟然是當初他用來撬動古箏上鑲嵌白玉的那把精致裁紙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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