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筆趣閣,精彩。
此時的湯因比雖然已經39歲,但他的學術思想還處于早期階段,對中國的情況也了解得并不深入。所以,在關于中國的問題上,湯因比很容易就被周赫煊說服和駁倒。
直到中晚期,湯因比兩次游歷中國后,才真正對中國有了系統了解,并最終變成一個“中國粉”。
1974年時,湯因比和日本學者池田大作有過一次交流,談話內容被整理編撰成《展望二十一世紀》。
湯因比大膽的預測:人類將發展形成為單一社會,武力征服的傳統方法,在原子能時代很難再起作用。如果世界能夠和平統一,必定是以地理和文化為主軸,不斷的結晶擴大起來。這個主軸不在美國、蘇聯和歐洲,而在東亞。而中國則是統一世界的核心,中華民族有著在政治、文化領域的優勢,具有著無與倫比的經驗,中國在21世紀將取得主導地位。
湯因比說這話的時候,中國還沒結束十年特殊時期,當時根本沒有人會相信。
甚至當池田大作問湯因比,如果能夠重活一世,希望降生在哪個國家時,湯因比不假思索地說愿意出生在中國。
當然,這是晚年時期的湯因比,他對西方文明抱有悲觀態度,所以才認為東方文明將主導世界。
中年時期的湯因比,還不是悲觀主義者,而是浪漫主義者。
兩人沒有在糾結宗教問題,湯因比說:“文明的發展,在于面對挑戰、克服挑戰,每戰勝一次挑戰,就是這個文明的一次進步。”
“我很贊同這個觀點。”周赫煊笑道。
臺下的學生非常驚訝,因為湯因比所說的文明挑戰,前段時間周赫煊剛給他們講過,兩位大師的理論居然出奇一致。
周赫煊又說:“西方的工業革命,就是一次挑戰與應戰的過程。西方文明戰勝了挑戰,所以獲得質的飛躍,并且帶動整個人類文明在進步。而中華文明如今也在面臨挑戰,只要能邁過這道坎,中華文明就將迎來新生。”
湯因比笑著說:“從中華文明的發展歷史來說,它肯定能戰勝挑戰的,只是時間問題而已。中華文明屬于全世界最獨特的文明,它已經具備戰勝各種挑戰的內核,前提是要修復大一統狀態。”
“中國正在等待一次機會,”周赫煊笑道,“比如再來一次世界大戰。”
“很有可能,”湯因比黯然地說,“如今歐洲的形式不容樂觀,資本主義帶來的各種隱患層出不窮。未來20年內,歐洲不是要爆發大革命,就是要爆發一次規模巨大的戰爭。現有的資本主義制度,必須進行改良,否則將會一步步滑向深淵。這種改良,必須通過革命,或者戰爭洗牌后才能順利進行。”
我草!
周赫煊感覺極為震撼,大師不愧是大師,特么的能看穿歷史啊!
湯因比不僅是歷史學家和國際問題專家,還對經濟有著獨到的見解,他說:“包括亞當斯密在內的經濟學家認為,實現國民財富增長的唯一有效道路就是自由。我非常贊同這個觀點,工業革命的本職,就是自由競爭取代了控制財富的生產和分配的中世紀管制,使得生產力獲得極大的釋放。但自由也并非完美的,自由放任可以打破壟斷和管制,卻會誕生出新的壟斷形式,然后醞釀出激烈的社會矛盾。這個時候,就需要控制的力量來介入,把過度的自由拉扯回正確有序的軌道。”
國家資本主義思想?
周赫煊還沒來得及說話,湯因比就笑道:“我非常喜歡中國的陰陽理論,這可以用來闡述資本主義的發展。中世紀管制下的經濟制度,就是極陰狀態,而自由放任的資本主義,就是極陽狀態,它會轉化成陰。這個時候就需要陰陽調和,嗯,用中國傳統思想來說,就是中庸之道。”
“湯因比先生,你對中國文化理解很深刻啊。”周赫煊好笑地說。
湯因比搖頭道:“我不懂中文,更不懂中國的文言文。我所了解的關于中國的一切,都是經過朋友翻譯轉述的。說實話,中文太難學了,我沒有那個經歷去深入研究了解。所以,我的論著關于中國部分,很可能存在疏漏和錯誤,多謝你之前的糾正。”
周赫煊笑道:“說起中國,湯因比先生似乎不認同夏商周的存在?”
湯因比道:“我認為夏朝屬于傳說,商和周確實存在,不過有可能并未形成有效的政治實體國家。”
“湯因比先生請看。”周赫煊從公文包中拿出一疊照片,那是《大公報》記者拍的。
湯因比興致勃勃地仔細觀察,問道:“這是最近山東那個考古現場照片?”
“對,”周赫煊指著圖片上的玉器說,“這是璋,這是珪,這是璧……這些都是從上古時代,一直延續下來的中華文明禮器。它們有很多作用,比如下聘,比如外交,最重要的作用是祭天和祭神。禮器是禮樂制度的物化表現,有禮器出現,就證明已經形成政治制度。這些禮器出現于新石器時代,說明從那個時候起,中華文明就一直延續至今,它的核心精神依舊保留著。”
“那也不能證明夏商周是政治統一的國家啊,只能說明中華文明的超長延續性。”湯因比說。
周赫煊笑道:“我們前面說了,中華文明的核心是天人合一思想。周朝的統治者被稱為天子,意思是代天牧民,天和人是統一的。大統一思想也萌芽于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凡當時使用這些禮器的部落和民族,從理論上都是要信奉天子的。即便權利沒有統一,但周朝在文化和政治上是肯定統一的。”
“不不不,你的說法太牽強了,”湯因比連連搖頭,“我有研究過周朝的分封制,就相當于歐洲的封建制。打個不太形象的比喻,周天子就像哈布斯堡的皇帝,名義上代表著正統,可也只是擺設而已。你能說失去權柄的哈布斯堡皇帝,能夠統治西歐和中歐嗎?當時的西歐和中歐,又能稱為一個國家嗎?”
周赫煊無奈苦笑:“好吧,我們終止這個爭論,因為誰都無法說服對方。”
這真沒法辯論,因為中國和西方考古界的標準不一樣。西方的標準就是要有神廟、有城墻、有青銅器,而中國則更重視玉器的發現,因為玉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特征。
湯因比和周赫煊兩人漫無邊際地聊著,一會兒是人類文明,一會兒是歐美政治,一會兒是東亞文化圈,偶爾還扯一扯經濟。
學生們聽得眉飛色舞,負責記錄談話內容的羅家倫,同樣也心潮澎湃。
兩人的談話內容,有許多都是猜想和推論,也有各種學術思想突破。這些東西對后世而言,可能一個初中生都能說出來,屬于常識性的問題。
但如今可是1920年代末期,他們之間的交流,充滿了令人驚嘆的先進性、預言性和突破性。
可能隨隨便便一句話,在好些學生聽來,就宛如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讓他們對歷史、對文化、對世界的認識都產生了改變。
俗稱,刷新三觀。
第二天,清華的校辦學刊,便全文詳細的刊載了兩人的交流過程,新聞標題叫做《東西方兩位大師的思想碰撞》。
這份學刊被學生們爭相傳閱,甚至連北平的其他大學也拿去轉載,在北方文化學術界造成極大反響。
直到80年后,這篇報道被人從故紙堆中翻出,全文貼到網絡上,立即引發轟動和熱議。因為里面預測到二戰,預測到資本主義改良,預測到中國的崛起。
網友們開始惡搞,把周赫煊和湯因比的照片做成各種表情包,戲稱他們為“大預言者”、“律令法師”。請瀏覽.biqugezw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