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把幼時夏茴手里搶來的冰淇淋吃完了。
舔舔嘴唇,阿夏還意猶未盡,朝著房子那邊看過去。
“別……夠了吧?”
陸安蛋疼地道,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來,她在想辦法再搶一個過來,且絕對能干得出那種事。
要說有什么東西最好吃,那就是白來的。
況且自己搶自己的,那能算搶嗎?
“這是哪一年?”
“2309年,我八歲。”
阿夏看著幼時的自己氣鼓鼓的模樣,這時還沒有移居天上。
他們兩個站在時光里,還稍顯年輕的徐教授蹲下身子輕聲安慰著女兒,抬起頭用手指推推眼鏡,望向空曠的大街,他也想不通怎么會有人搶女兒的冰淇淋……
時光快速轉動,在夏茴九歲的時候,又有個可惡的女人搶走了她的棉花糖。
站在十三歲夏茴的房間里,阿夏隨意翻動著自己的日記本,陸安稍微側頭,陽臺上是少女純白的小褲。
阿夏真的不干人事……
畫面再轉。
在學校里,青春的夏茴有些孤僻,沒什么朋友,仿佛心里藏著事,常常喜歡望著月亮出神。
放假時她會躲在房間用未來科技的學習機偷偷看小說,自以為天衣無縫,徐教授卻早已經發現,只是沒有拆穿,偶爾和妻子偷笑著看她過的小說。
她會抱怨食堂里的飯難吃,都是全自動化流水線的,然后母親每次在她從學校回來時都會做一大桌豐盛的菜肴。
十七歲時,她已亭亭玉立,只是身旁同學都已發育,夏茴躲在房間,偷偷苦惱女孩子的成長小事。
同一年,她和徐教授一起移民空間站,到上面生活。
陸安眼里帶著感慨,彼時的她,正在無盡黑暗里徘徊,徐教授即將油盡燈枯。
如今,他雖已說不上年輕,但jing神矍鑠,整潔的襯衫,溫婉的妻子,優秀的女兒,一切都那么美好。
生活里,他是一個溫和的父親,靠譜的丈夫,工作上威嚴卻不失風趣,偶爾閑暇時,會捧一杯熱茶,站在陽臺把目光投向地球。
“是不是夏茴快去現代了?”
陸安朝阿夏問,如今她已與阿夏模樣越來越像,只是還略顯青澀。
從夏茴房間拿起一副塔羅牌,他沒想到這種東西在三百年后依然存在……
陸安想起了二十一世紀網上神神叨叨的什么風水八卦,那玩意上千年還存在,也就理解了。
“你應該見見我爸。”阿夏走出門道。
這里叫新星,住房并不擁擠,徐教授沒有上班,在樓下正打掃衛生。
“我……不會嚇到他吧?”
陸安沒想到要去面對徐教授,頓時一驚。
當初他把夏茴送去了警察局,而今和阿夏忽然冒出去和徐教授吧啦吧啦……
阿夏沒有回應,已經先一步順著樓梯下去,“爸!”
徐教授愣了一下,停下擦桌的動作,看向從樓梯下來的女兒,有些摸不著頭腦。
剛剛夏茴和他打過招呼出去,一轉眼怎么又下來了?
“猜猜我是誰?”
阿夏上前幫他整一下衣領道。
“小茴……嗯?”
徐教授目光陡然銳利,眼前的阿夏雖然長得像女兒,但他已經看出來,這不是剛剛出去的夏茴。
無論是眼神,還是氣質,亦或是一舉一動,都不是那個毛毛躁躁的女兒。
“認不出了?”阿夏笑道。
徐教授大腦宕機了一瞬,甚至懷疑自己忘了,夏茴其實有個雙胞胎姐姐……
“爸,我來自未來,明年的現在,我在這兒等你。”
阿夏幫父親倒了一杯茶,便轉身回樓梯上,徐教授叫了一聲,目光投過去,才發現樓梯上還有個陌生男人。
那兩個人走入夏茴房間,他緊跟上去,房間里空空蕩蕩。
徐教授茫然了,再回頭看看樓下,茶杯里正散出來裊裊熱氣。
陸安也是懵逼的。
“你這么玩老爺子真的好嗎?”
露了一面,說了三句話,然后轉身溜了。
阿夏看他一眼,陸安讀懂了她目光里透出來的意思:愚蠢的星期六。
他驀地想起了另個歷史里,徐教授那深邃的目光。
即使沒有那多年的末世經歷,徐教授依然是徐教授。
阿夏帶陸安來到了一年之后,夏茴房間的擺設并沒有什么大的變化,只是多了一些書,電腦也換了一臺新的。
站在時光之外,經歷時光流逝的是徐教授,而對于他們兩個來說,僅僅只是一瞬間。
“你先在這等一下。”
阿夏轉身出門,陸安站在門口朝下看,過去足足一年,徐教授顯然記得今天的日子,家里只有他一個人,茶幾上擺了兩杯茶,他正靜靜等待,等那個思索了一年的答案。
聽到開門聲,他瞬間抬頭,看向樓上,和阿夏的眼神交匯,看著那個‘女兒’,徐教授嘴唇顫了顫。
“爸,你已經猜出來了。”
阿夏順著樓梯轉個彎下去,眉眼柔和地坐到他身邊。
“你……”
徐教授張了張嘴,抬手摸摸她臉頰,“小茴?”
“您給我起過兩個名字。”阿夏輕輕側頭,用臉在父親寬厚的手掌上蹭了蹭。
徐教授聞言沉默,把自己的眼鏡摘下來放到桌上,道:“徐……之夏?”
“還是叫我小茴吧,那個名字代表著不好的過去。”
“可是我沒有給你起啊。”徐教授仔細看著她的臉龐。
“起過的。”
阿夏柔聲道,“爸,我做到了,結束那一切。”
度過寒冬,走過漫漫長夜,當初那個在寒夜里撕著書頁引燃火光的父親,現在已如愿地結束那一切。
徐教授眼中露出思索的神情,他指甲干干凈凈,手掌溫和而有力,清爽的短發,讓陸安很難與他和那個躺在天臺死死捏著筆記本,等待生命終結的老人聯系起來。
末世的那些年,污染,生存,掙扎,生生把這樣一個溫和而穩重的男人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阿夏輕聲說著,向他講述當初的那些事,他們如何逃過最初的動蕩,又如何在滿是危險的路上一路行進,最后在城市一角的陽臺上定居。
這些在徐教授耳中不亞于天方夜譚,他思索了一年,也沒有想出這么離譜的答案。
最終,他看著女兒熟悉又陌生的臉龐,伸手撫了撫她的頭頂,“苦了你了。”
“你和我媽還好吧?”
“還好。”徐教授木然點頭,他需要時間消化這些消息。
“您記得我小時候零食被人搶了好幾次沒抓到嗎?猜猜是誰做的。”
徐教授聞言詫異,用一言難盡的表情看著她,眼神和陸安當時一模一樣:怎么會有人這樣無聊?
能跳出時間了,結果他媽的去搶小時候自己的零食?
徐教授有點轉不過彎來。
“上次還有個男的。”他抬頭,看到上面陸安鬼鬼祟祟探頭的模樣。
“我男人,您說過要和他喝酒。”阿夏道,“他叫陸安。”
徐教授點點頭收回目光,頓了一下,看著她的眼睛,道:“你回來……”
“是的,我會離開,女兒總要出嫁的。”
“看你這意思很遠。”徐教授已有預感,或者說,從去年阿夏出現之后,他就隱隱猜到,此刻沉默了一下,繼續道:“就算住地面也能偶爾回來看看。”
“他不在地面。”
徐教授抬起頭,望著天花板呼了口氣,“那他家在哪?”他用手指輕點著膝蓋,不在新星,不在地面,很遠的地方,還能是哪?
“他在歷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