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周軒拒絕之后,不甘心的謝大強稍微思索了幾秒鐘,就果斷轉身敲響了左邊不遠的另外一間辦公室,門上貼著一張“何子航”的名牌。
謝大強雖然跟風云基金的人沒什么交情,但他預先的情報工作做得還不錯。
他打聽到“風云基金”有一名高管即將離職,下半年會空缺出一個位置,而周軒與這個何子航,是這個肥缺的最有力爭奪者。
之前,謝大強在第一次被顧玩拒了之后,也敲了幾間其他基金經理的門,都被拒了,但他潛意識里優先繞開了何子航。
這是道上約定俗成的行規:如果你跟一個基金經理接觸的同時,還跟他的競爭對手接觸,那在商界和職場上都是大忌,容易壞名聲的,以后別人就不敢推心置腹跟你打交道了。
但現在既然準備跟周軒一方徹底撕破臉、把周軒違反公司保密紀律的籌碼賣個好價錢,那就無所謂了。
以己度人,謝大強覺得周軒和何子航眼下肯定都會熱心搜集對方的黑料、在老板面前鉚足了勁兒下眼藥,說不定還能換到一些好處。
他涎皮賴臉敲開門:“何總您好,很冒昧打擾您了,請撥冗給我一分鐘時間……”
周軒并不知道謝大強后續干了什么,他驅走對方后就直接回了自己辦公室,施施然把西服往沙發上一丟,看見表弟規規矩矩坐在桌前乖乖干活。
午餐的時候,他跟那個請客的美女創業者聊得太投機,精力消耗過大有點賢者,回來后就想好好休息,這也助長了他剛才在門口被阻攔時的不耐煩程度。
如果有細心的第三人在場,就能發現這兄弟倆行跡都有些可疑:
一個剛剛冒充表哥考察了項目、趕走了創業者,還繼承了一些平行位面的莫名其妙記憶;另一個么,中午操勞太過有點尷尬。
大家一樣心虛,所以誰都沒有注意到對方舉止的破綻。
喘息了幾口、喝了杯水之后,周軒問道:“我不在的時候,沒人找我吧?”
顧玩也不敢隱瞞:“剛才有個自稱創業者的騙子來找你。我本來沒想越俎代庖的,只想幫你把把關。不過他的項目太紗碧了,我覺得簡直侮辱智商,沒忍住就把他趕走了——我想你不會感興趣的。”
周軒微微一愣:“是不是叫謝大強、沒走多久?”
這里的辦公室隔音比較好,所以他在門外聊的時候,屋里的顧玩并沒有聽清,只當是走廊上的噪音了。
顧玩便有些忐忑:“他真是跟你預約好了的?哥你怎么會談這么傻的項目。”
周軒一抬手,示意表弟住口:“我當然沒接受預約,是他自己臉皮厚混進來的。但是我剛才進門前還看見他了,被他拉住聊了一波……你是以我的名義跟他聊的么?”
顧玩愧疚地說:“我可沒說我是你,是他自己認錯了,還臉皮很厚逢人喊總。我只是沒點破,默認而已。
不過既然他不是你的目標客戶,這也沒什么關系吧?他應該走了起碼有五分鐘。”
周軒想了想,沉吟道:“但愿他只是想碰運氣吧,我覺得這人的臉皮和演技還是很了得的,剛剛被你拒絕,居然絲毫沒露出破綻和不快,也不提有人冒充我。閻王好見,小鬼難防,這種無恥小人如果動了念頭,搞點小破壞的能力還是有的——
你還是太年輕,沉不住氣,搞金融首先就要做到無論聽到多紗碧多弱智的想法,面子上都要保持微笑——你怎么知道這世上最傻的韭菜有多傻?最傻的韭菜規模有多大?騙不到專業人士不代表騙不到普通人。
有的項目,利用的就是智商正常的人覺得這事兒太傻、不可能有前途的燈下黑心理,所以反其道而行之,才找到了藍海競爭盲區,從而成功。不然,你怎么解釋那些路燈桿上的‘重金求子’也能騙到人?這說明世上最傻的紗碧、其紗碧程度是超出你想象的。”
“所以我是徹底不想念金融了,我回去就跟媽說,我要學物理!”
顧玩原本還存了幾分“給表哥惹麻煩了”的內疚,然而聽到周軒的說教后,那些不安立刻就消散了,徹底被“老子這輩子不要跟那些虛偽的騙子打交道”的信念占據。
“你這人……說得好好的怎么就這么軸呢。”周軒嘆了口氣。
顧玩順勢請辭:“哥,那我再留下去也沒什么意義,反正今天本來就是最后一天了,我想早點走。”
他是周軒偷偷帶來的,也不拿工資,想早走也沒事兒。
顧玩還等著回家慢慢捋清楚“地球火種”和“面壁者5號”那檔子事兒呢。
周軒自然不會阻攔,只是提醒了句:“小姨要是問起你為什么提前回來了,你怎么說?”
“我就說我想早點回家復習功課。”顧玩這點還是很上道的。
“算你有良心!我特么這幾天好吃好喝帶你開眼,要是到時候小姨還以為是我堅定了你不學金融的決心,還不得恨我,去吧!”周軒笑罵了一句,讓表弟閃人。
顧玩收拾好書包,起身就走。
“等等,”周軒叫住了他。
顧玩:“還有什么事兒么?”
周軒:“到家記得回個電話——本來么,今天是最后一天,按理應該我開車送你回去的,不過你提前下班,我走不開。”
顧玩:“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能出去瞎混不成。”
周軒:“少廢話,好好考,這個月就是沖刺了。考得好我給你買個手機。”
98年的東方國,日用消費水平大致相當于地球上零幾年,二線城市手機還沒普及到學生群體,不過社會上的職場精英,大多是有手機的。
顧家不算有錢,只是普通人家,親戚里面周軒算是混得最有錢途的了。
所以如果倒退一個小時,周軒說這番話,說不定還能讓顧玩振奮一下。不過經歷了大起大落的內心劇變后,這些已經不能讓他提起興趣了。
一小時后,顧玩搭公車順利回到家。
因為是五一假期,母親葉笛也沒上班,看到顧玩提前回來,立刻就盤問他:“怎么這么早下班?軒軒送你回來的?”
“哥下午要出門見個客戶,沒空管我。我想還是回來看書,別浪費時間。”顧玩善意搪塞了一句。
葉笛想了想,還有些期待地問:“怎么樣,你看看你哥這日子,風光吧,天天有創業者巴結。你要是學金融,無非現在苦一點,沒興趣,但咬咬牙將來也能這么風光。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興趣愛好就是個王八蛋,說到底還是要看市場需求、讀什么專業來錢——你可千萬別像你爸!”
顧玩的父親還是比較淡泊名利的,喜歡詩和遠方,所以跟他母親三觀有些不合。
他們多年前就離婚了,顧父也有對不起妻子的地方,所以把家里的房子財產全過戶留給妻兒,然后顧父就去云游四海,一路采風,當了旅行作家,定期給家里打生活費。
不過即使如此,還是要偶爾被妻子拿出來作為“沒有責任心”的反面案例說叨說叨。
顧玩這幾年聽這種吐槽聽得都快耳朵起繭了,當下忍不住反駁:
“你自己去看看,這幾天在周軒那兒遇到的所謂創業者都是些什么騙錢的禽獸,我是這輩子都不會學金融的!
你怕我沒責任心,我還就沒責任心了——大不了我這輩子不找女人不要孩子!總不會耽誤別人榮華富貴了吧?我搞科研自生自滅我招誰惹誰了?還是危害社會了?”
“你……”葉笛一陣血壓飆升,話都說不出來,連忙下意識抄起桌上的藥瓶,順手倒出一片硝苯地平,降降壓,
“行,我不說你了!看到你個賠錢貨就來氣!晚飯你自己煮速凍餃子去,我也懶得做了!不過你給我聽好了,你最好乖乖看書復習,要是我回來的時候被我看到你在玩電腦,今晚皮帶伺候!”
說完,葉笛就甩門而出,決定晚上自己一個人出去吃,散散心靜一靜,餓這個逆子一頓讓他反省反省。
顧玩也知道這么說有點不孝順,但他今天遭逢巨變,可能要背負文明存亡的重任,才沒那么多心思跟凡人解釋呢。
母親肯讓他清靜一下,那就最好。
大不了如果最后真發現腦子里冒出來的那些記憶沒法自洽、是幻覺的話,再低聲下氣道個歉好了。
自家人又沒隔夜仇,沒什么好擔心的,給親媽道歉也不丟人。
葉笛走后,顧玩拿出復習資料,在書桌上攤開擺個樣子,免得回來的時候發現他沒學習。
然后就開始神游天外,整理起腦子里的記憶,順便打開電腦上網查查資料,驗證一下內心的一些猜測。
家里用的是所謂的ADSL“寬帶”網絡,網速大約兩三百KB。
母親說過回來的時候會檢查他有沒有學習,所以電腦只能用一會兒,晚飯前就必須關掉——顧玩家的顯示器還是CRT顯像管的,也就是背后背個大鼓包那種。市面上液晶的倒是已經有了,但還比較貴,色彩幀率也不成熟。
CRT顯示器用久了之后,起碼冷卻大半個小時才能看不出破綻。哪怕用擰干的冷毛巾敷,也得一刻鐘才能騙過家長的檢查。
所以指望聽到家長鑰匙開門鎖的聲音再火線關機,肯定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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