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門上的家人商量,將外面的事稟告給陸姨娘。
陸姨娘聽得這話一怔,“這……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門上的家人隔著門縫看了,是文弱的郎中,不是什么歹人,而且報上自己的姓名。”
陸姨娘看著窗外搖晃的樹枝,現在已經是深秋了,夜風很涼,“勸他回去吧!”
“勸了,可是不肯走,還說萬萬不能驚動大小姐。”
有這樣的人?小姐說要收徒,她還怕小姐收不上來會傷心,沒想到會鬧的這樣大,而且真的收了幾個徒弟,甚至連身邊的丫鬟也放了賣身契。
哪有一個女子能做到如此,這已經是亙古未聞的事了,可沒想到竟然有徒弟來門外守夜。
這樣的舉動是對小姐的尊重。
一個女子就是相夫教子,對男人們畢恭畢敬,哪里能讓一個男子心甘情愿地在外守夜。
管事媽媽低聲道:“姨娘,這怎么辦?要不要告訴小姐。”
陸姨娘搖搖頭,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她比誰都心疼,“我剛才去看,小姐剛歇下,還是不要說了。”
管事媽媽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楊茉覺得這一覺睡的格外香,卯正就醒來吃過飯去藥鋪,她以為她到的已經夠早了,街面上的藥鋪也才剛剛開張而已,沒想到魏卯、秦沖、蕭全、張戈幾個已經在藥鋪門口等她。
楊茉下了車,幾個人上前行禮,“師父來了。”
楊茉帶著幾個弟子進了后院,江掌柜已經將主屋收拾出來做了楊茉講學的地方。
等著所有人都坐好,楊茉將早就坐好的圖拿出來掛在墻上。
這副圖慢慢的展開,所有人不禁都驚呆了。
“老師,這是什么?”
楊茉轉過頭看著成老仵作和她一起完成的圖譜。她可以驕傲地說一聲,這將是古代出現的第一幅簡單卻全面、精確的人體解剖學圖譜。
只有認識人體的器官走形,才能更好的了解疾病,從而更好地去學臨床診斷,這是現代所有醫學院的學生,學習醫學課程的必經之路啊。
楊茉看著幾個學生驚訝的神情,“我會慢慢的講解。”
這是魏卯最想學到的,這是兩個師父一起畫出來的圖。
楊茉決定先從人體八大系統開始講起,“根據我們人體的臟腑功能,我們可以將人身體分為八大部分。消化、呼吸、內分泌、泌尿、運動、神經、血液循環、生殖部分。”
能來保合堂做學生的郎中都是仔細學過醫理的,可是現在楊大小姐說的東西他們卻一點也聽不懂。
看著楊大小姐的笑容,他們心里忽然有幾分的興奮。
就因為沒學過才讓人迫不及待。從來沒想過會學到這些東西。
楊茉不知道這些來自幾百年后的知識到底能不能在古代開花結果,她能不能將學到的傳承下去。
屋子里靜悄悄的,楊茉開始仔細地講解。
“大小姐。”江掌柜輕輕敲門。
楊茉看向旁邊的沙漏,她準備第一天講半個時辰,沒想到轉眼就一個時辰過去了。
楊茉道:“今天就先講到這里。”然后讓江掌柜進來說話。
“大小姐。您快出去看看吧,”江掌柜有些為難,“咱們藥鋪來了不少看診的病患。”
藥鋪本來就是給病患看診的,江掌柜怎么會因為這個驚慌。
楊茉隨著江掌柜向外走,江掌柜皺起眉頭低聲道:“都是來看那種病的,我們藥鋪還從來沒有接過這樣的病患。”
那種病。楊茉轉過頭在江掌柜眼睛中看到了答案,那種病指的是性病?難道是楊梅瘡?
楊梅瘡是她正式作為郎中治的病癥,她自己做主走出常家。去給閆家少爺和姨娘診治。
楊茉想著已經來到前堂,前堂里一股濃重的脂粉味兒傳來,然后是一個人的聲音,“都說楊大小姐會治,我們這才來的。”
楊茉轉過頭看到幾個帶著冪離的女子。
真是巧的很。這些來看診的煙花女子,頭上戴的幕離和她平日里診病戴的一模一樣。帶著女子來看診的老鴇正左右看著。仿佛在找著什么,剛才那話也是她說出來的。
江掌柜道:“大小姐看看就行了,該怎么辦您說一聲,我們即刻去安排。”
她重開保合堂已經有一段時間,從來沒有人看楊梅瘡,今日卻一下子來了這么多人,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一樣。
說不得就是刻意安排,要看她的笑話,她才收完了徒弟就有人出這樣的難題,目的就是要羞辱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
未出閣的女子卻要看臟病,可見有多下作。
楊茉仔細地看向那些帶著冪離的女子羞愧地低著頭,飽受旁人的指點,其中一個躺在木板上,發出難忍的哀嚎聲。
老鴇是看熱鬧,這些女子卻是在病癥中煎熬。
在古代女子沒有地位,大多數是被人賣去了煙花之地備受欺凌,如今病成這樣的模樣,還被人拿來利用。
“大小姐怎么辦?要將她們攆出去?”
楊茉搖搖頭,“我們開的是藥鋪,怎么能將病患攆出門。”
可這分明是來鬧事的,江掌柜道:“這不同,我們保合堂的東家是女子,傳出去大家也不會說什么。”
不會說才怪,她招徒的時候才講過師門的規矩,醫生要竭盡全力醫治病患。
“我去和白老先生一起坐診,讓那些女子一個個地過去看。”
聽到楊茉的話,江掌柜不禁驚訝,“大小姐,你這是……”
她因為診治了閆少爺的病,才得以從常家脫身,雖然她想用自己的醫術改變當時的處境,確然也是抱著治病救人的心思,她不是利用醫術來博取名聲和利益,所以,現在應該坦然地接受這些病患。
不但要接收這些病患,還應該盡全力診治,希望能將治療楊梅瘡的新法子徹底傳開,讓更多的病患因此獲益。
江掌柜僵立在那里沒有動,楊茉上前幾步走進藥鋪。
看到楊茉進屋,老鴇立即喊叫起來,“這……是……楊大小姐?”她也不敢相信,哪里有這樣膽大的小姐,這時候還敢露面。
“楊大小姐來了。”
聽著這樣的聲音,那些戴著冪離的女子轉頭向楊茉看過去。
那老鴇不同,那些女子反而十分安靜,將手縮進冪離里。
楊茉徑直走到白老先生身邊坐下,江掌柜見到這樣的情形,開始招呼病患,“要一個個進去看診。”
楊茉吩咐人立好屏風,由白老先生和她輪流診脈,她去屏風后看那些女子身上的皮膚損傷。
這些風塵女子不像小說中寫的那么嬌艷,身上都穿著很舊的褙子,年紀都在二三十歲,眉眼中不見多少輕佻,身上的楊梅瘡倒是都很重。
“楊大小姐,”一個年紀小的女子忍不住開口,“大小姐幫幫我們吧,您……您治好過楊梅瘡……”說著頓了頓,黯然地垂下頭,“和我一起的姐妹才走……她走的時候很害怕……她……她不是痛,她說家里的長輩說過,人有罪過,所以會受苦,可是受過苦之后,去了閻王殿就不會再受罰,就能清清白白地投胎做人。”
女子揪著手里的帕子,“她一直都這樣想,才……才熬過來的……可是她死的時候卻問我……萬一死了之后,這些……這些爛的瘡疤還在,去了閻王殿要如何說……誰都會知道她做過這樣的事……就算受了這么多苦……也不能清清白白可怎么辦,萬一她爹娘老子不肯認她怎么辦?”
“大小姐,我的爹娘是因為家中災荒,餓死在逃荒路上的,我被人帶來京中賣去妓院……我一直記著爹娘死時的模樣,我就是怕將來我死了之后,見到爹娘會不認得,可是我現在……我好害怕,我怕我死了之后,爹娘不認識我了。”
女子垂下頭,眼淚淌下來,“我怕,他們不會來接我走,就像我那個姐妹一樣,死了也害怕地閉不上眼睛,”說著長長地出了口氣,“聽說楊大小姐治好過這樣的病,我就想要試試,”女子說著露出胳膊,上面一片瘡疤,“我試過好多郎中的法子,用朱砂,用熱油,用火燒,可是都沒用。”
楊茉知道古代醫治楊梅瘡用的各種手段,都是很殘忍的,最重要的是這樣的方法根本不能殺死梅毒螺旋體。
楊茉看著那女子,“我要先檢查你的病癥,然后拿出一張可行的治療方子,也許會有用,也許并不能治好你的病,但是我們一定會盡全力。”
女子含著眼淚向楊茉行禮,“大小姐您這樣善心,定會一生安泰。”
一直到保合堂要關門,還沒有將所有得楊梅瘡的病患診斷完。
楊茉凈了手,脫下手上用棉布縫制的手套,“讓剩下的病患明日再來吧,現在天黑了,看不清楚。”
江掌柜出去安排。
白老先生沉吟了片刻看向楊茉,“楊大小姐可有診治的法子?現在想找到得瘧病的病患可不容易啊。”
周末哈親子日,所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