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八章心思莫測
又聽外面小丫頭一疊聲地喚,“姨媽、好兒姑娘、姝兒姑娘。”卻是荀卿染和鄭姨媽并鄭家姐妹一起來了。
齊二夫人忙給方氏和荀淑蘭使眼色,“這件事,可不能泄露出去,莫讓三妹知道了。”
方氏自然是點頭應允。
門簾挑起,鄭姨媽當先走了進來,一見方氏,鄭姨媽眼圈就紅了,姐妹兩個相互見禮。
鄭姨媽又拉了方氏和荀淑蘭上下打量,口里不住地說著,“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等方氏和鄭姨媽在炕上坐下,荀卿染就和鄭好兒姐妹兩個過來給方氏見禮,然后又和荀淑蘭相見,這才按長幼順序在椅子上坐了。
齊二夫人三姐妹親熱地話著家常。
方氏一面和鄭姨媽說話,眼角卻從荀卿染一進來,就沒離開了荀卿染。在她眼力,荀卿染一張俏臉不過淡淡地著了些脂粉,卻是白里透紅,一雙眼睛熠熠生輝,沒有開口嘴角就帶著笑。一身正紅妝蟒暗花緙金絲錦緞褙子,則使荀卿染顯得更加端莊大氣。再看荀卿染的裝飾,頭上是朝陽五鳳掛珠釵,翠玉搔頭、赤金鑲寶扁簪,兩耳上小巧的金丁香上鑲著眩目的寶石,胸前是赤金瓔珞項圈,下面墜著長命金鎖,寬袖下露出兩只纖纖玉手,腕子上金鑲玉的龍鳳鐲子,右手無名指是鉆石戒指,左右食指卻是血紅瑪瑙的指環,更襯得肌膚如玉。連壓裙角的玉佩也是羊脂玉貔貅。
荀卿染正笑著和鄭家姐妹說話,也暗自偷眼打量方氏。她上次見方氏,還是在年前。方氏那個時候正病著。如今看著,方氏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幾歲,人比從前清減了不少,眼角多了些許皺紋,嘴唇顯得比從前更薄了一些,嘴角的弧度向下,法令紋則是更加深刻了。衣著打扮卻還和從前相仿,卻少了從前的氣勢,多了幾分刻薄。
方氏看著荀卿染,越看心里越不自在,又看到坐在荀卿染身邊的荀淑蘭,低垂著頭,裝扮也足夠富貴,戴的首飾比荀卿染還多,但卻被荀卿染襯得整個人暗啞無光。
方氏覺得心口被什么堵住了似地,恨不得撲過去撕碎荀卿染的笑臉,將她身上那些金玉寶貝一股腦都給荀淑蘭。那些本就應該是她的親生女兒享受的,如今卻都給了這個她平時瞧不上眼的庶女,她的親生女兒卻如此落魄。
方氏越想,心里越恨,這面上就有些遮掩不住。
鄭姨媽正和方氏說話,見方氏并不言語,目光只盯著幾個女孩,那目光中的寒意,讓鄭姨媽打了個寒戰。
“二姐,”鄭姨媽輕聲喚道。
齊二夫人也覺察到方氏的異樣,怕她控制不住,在眾人面前露出形跡來,便忙對荀卿染吩咐道:“我和你母親和姨媽說會話,你帶著妹妹們到別的屋里玩會去。”
荀卿染也覺察到方氏的目光不懷好意。方氏的性子她是了解的,自家不如意,最會遷怒別人,而她必定首當其沖。因此,她聽說方氏帶著荀淑蘭來了,知道鄭姨媽必定過來,就打發人哨探著,特意和鄭姨媽一起過來。倒不是怕了方氏,實在是不想和方氏一起丟臉。
齊二夫人這樣說,荀卿染心中是樂意的,就忙站起來,帶著鄭家姐妹和荀淑蘭從屋中出來。
她方才已經得知,方氏一來,齊二夫人就打發人到宜年居去告訴了容氏,說要去請安。容氏則派人過來,推脫身體不自在,讓方氏母女不必過去。因此,她想也不想,只帶著幾個人穿過中堂,到旁邊的西梢間來坐了,又吩咐人擺上茶果來。
荀卿染一面招呼鄭家姐妹,也不忘和荀淑蘭說話。荀淑蘭卻一直低垂著頭,只是趁荀卿染不注意時,會偷偷打量荀卿染。
荀卿染看在眼里,只裝作不知。荀淑蘭和她本就不親近,自從荀淑蘭選秀出了岔子,人就變的沉默起來,很有些讓人琢磨不透。
鄭好兒也含笑和荀淑蘭說話,卻不提荀淑蘭去鄉下養病的事,只說些針黹女紅。荀淑蘭依舊有些心不在焉。鄭好兒并不在意,可鄭姝兒卻沒那么好的涵養。
“姐姐,你理她做什么,若不是她,姐姐早就……,都是她害了姐姐。”鄭姝兒附在鄭好兒耳邊說道。她已經壓低了聲音,卻故意又能讓人聽見,那雙眼還頗為挑釁地看著荀淑蘭。
荀卿染自然是瞧見了,暗道不好,以荀淑蘭的性子,決計不會忍下,只怕要和鄭姝兒吵起來了,這卻不好看相。
鄭好兒也忙瞟了荀淑蘭一眼,回頭瞪鄭姝兒,嗔道,“莫胡說。我和淑蘭妹妹都是遭人陷害,并不關淑蘭妹妹的事。”
荀卿染也正想說些什么調解,然而出乎她的預料。荀淑蘭沒有惱怒,反而低聲抽泣起來,淚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荀淑蘭臉龐瘦了許多,一雙大眼格外突出,如此不說話只是哭泣,很有些楚楚可憐之態。
“四妹妹莫哭,都是姝兒口沒遮攔。”鄭好兒忙安慰道。
鄭姝兒也沒想到荀淑蘭會是這個反應,她小孩子心性,不怕和人吵架,最怕的就是這個,因此也愣在那里。
荀淑蘭卻越發委屈起來,一頭撲到鄭好兒懷里,抽抽噎噎地說道,“好兒姐姐,我對不起你。只是女孩家,哪能自己做主。若是當初跟去和番,吃砂子,受折磨,早早死了,也落得些好處。我又有什么法子,我這心里好苦啊……,受盡了人情冷暖。自家親姐妹也不過面子情,心里都恨不得我死的遠遠的,只有好兒姐姐深明大義,明白我的委屈,嗚嗚嗚。”
鄭姝兒見荀淑蘭哭的可憐,皺了皺眉,卻也有些心軟。
荀卿染卻是大吃一驚。高傲的荀淑蘭,竟然會做出這樣的舉動。而且荀淑蘭那親姐妹的話是什么意思,說的是誰?她明明已經很小心翼翼地對待荀淑蘭了,怎么就落得這么個評價。
鄭好兒柔聲安慰著荀淑蘭,鄭姝兒見荀淑蘭哭的傷心,又有平時鄭好兒的開導,知道事情陰錯陽差,并不是荀淑蘭故意要害鄭好兒,因此對荀淑蘭那點厭憎也就淡了。
“……如今家里只有我一個,孤孤單單。好兒姐姐若是我親姐姐就好了,咱們伴在一處,我也不會每天傷心難過。”荀淑蘭喃喃道。
“咱們離的也不遠,你常來就是了,還有染姐姐在這。”鄭姝兒最喜姐妹們在一起的熱鬧。
荀淑蘭從鄭好兒懷里抬起淚眼,可憐巴巴地看著荀卿染。
“我也想念三姐姐,以前咱們幾個姐妹每天在一處,有些小淘氣,卻總是開開心心。只怕三姐姐嫌我晦氣,不喜我來……”說著又抽泣起來。那語氣那神態,似乎她和荀卿染是多么親密的姐妹,這個時候她落了難,而荀卿染則勢利眼地疏遠她,不肯幫她。
這不僅僅是抹黑她那么簡單了,荀淑蘭打的什么主意?是苦難使人成長?不過荀淑蘭成長的方向比較詭異。又或者,這才是荀淑蘭的本來面目,只不過從前嫡女的身份,方氏的維護,讓荀淑蘭沒有機會展露這方面的才華?
“我和我姐姐也經常淘氣,我姐姐從來不生我的氣。染姐姐不是那樣的人。老太太也喜歡熱鬧,淑蘭姐姐就住下來,咱們在一處。”鄭姝兒熱情地說道。
荀淑蘭依舊眼巴巴地看著荀卿染。
鄭好兒回過身去,剝了個果子塞到鄭姝兒嘴里。
荀淑蘭是想在齊家住下?為什么?她又不像鄭家姐妹,鄭姨媽是寡婦失業的,寄住在這里,是有著諸多考慮的。荀家在京城可不同,有荀大老爺、荀家大爺、大奶,難道方氏在荀家不得意,打算住到齊家來,那就更可笑了。
荀卿染心中疑惑,面上卻關切地詢問,“我方才瞧著太太的氣色不錯,聽大奶說,太太的身子已經大好了。”
荀淑蘭略一遲疑,依舊可憐兮兮地答道,“母親都是為了我。鄉下莊子上粗陋不堪,如何能調理身子。三姐姐還看不出太太身子大不如前了?因此才回來調養的。”
話中很有些責備荀卿染不關心、不孝順嫡母的味道。
荀卿染驚詫道,“原來如此,大奶也糊涂,竟沒和我說清。本想太太大好了,能留妹妹在這里玩幾天。可現在,我卻不敢提了。家里大奶懷著身孕,只有靠妹妹照顧太太。妹妹自來孝順,可也別熬壞了自己的身子。”
荀淑蘭張了張嘴,知道是被荀卿染繞住了,低頭道:“三姐姐教訓的是,我會好好照顧太太。”
說完,便坐到荀卿染身邊,一副恭謹柔順之態,依著荀卿染。
荀卿染不好甩開荀淑蘭,但是心中感覺十分復雜。荀淑蘭這個樣子,實在太違和了,讓人背上直起雞皮疙瘩,還不若從前,那么囂張跋扈的荀淑蘭,起碼還有一份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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