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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19年,章武元年,十二月。
江淮,合肥。
都督府內,霍峻正與蔣濟對弈下棋,落子間互有言語談笑。
蔣濟持黑子落于棋盤上,問道:“曹操舉中國之眾至南陽,與陛下對峙于新野。蓋兩國大軍齊聚襄樊,不知都督以為襄樊何時可下?”
頓了頓,蔣濟下意識瞟了眼龐統送來的書信,說道:“據士元信曰,樊城雖是矮小,但城中軍士多是精銳,我軍連日難拔,死傷不少,其是言欲破樊城,恐是不易。”
霍峻探手入棋笥,神情自然,說道:“關將軍水淹七軍,擒于禁,降七軍,是時荊襄動蕩,華夏震恐。今士元重圍樊城,襄陽斷絕音訊;陛下出傾國之兵,阻曹操于新野,豈能不下襄樊乎?”
在霍峻眼里,南漢打襄樊并不困難,前提是要有足夠的兵力。
金口之戰役后半段,二劉趕曹仁出南郡后,霍峻曾向劉琦求兵,希望能直接拿下襄樊。彼時霍峻開口要兵七萬,兵力數目嚇退了劉琦。
劉琦因心中顧慮,以荊南初下,賊人騷動,百姓疾苦為由,拒絕了霍峻所求兵馬;那時劉備心念已經到手的江東四郡,憂慮江北的曹軍,亦是不太想打。
二劉各有心思,對后續的襄樊不上心。如此之下,霍峻唯有率兵兩萬北上,遷大量百姓南至江陵,徹底結束金口之役。
彼時劉琦若同意霍峻的建議,二劉合發兵馬七萬讓霍峻統率,襄樊早已為南漢所有。然可惜劉琦心無大志,僅分兩萬兵馬與霍峻。霍峻礙于兵力不足,只得南遷百姓,放棄攻略襄樊的打算。
今下關羽前后兩場戰役大勝,已為南漢取得先發優勢。劉備調集荊、揚二州兵馬,且有法正、龐統、呂蒙為羽翼輔佐,豈會拿不下襄樊。
蔣濟指夾黑子,笑道:“若是都督將兵,當何以下襄樊?”
霍峻露出笑意,開玩笑道:“莫非子通欲陷我于不義乎?”
蔣濟聽出了霍峻的言外之意,笑道:“今尚有天地知,都督不如命人將天地遮蔽。”
今劉備、關羽打襄樊之戰,其戰況處于焦灼當中。霍峻若妄言排兵布陣,被劉、關二人知曉,縱不會心生厭惡,但心生不快則是必然。故而霍峻與蔣濟方有這般玩笑話。
“哈哈!”
霍峻禪提子落盤,笑道:“若我舉兵伐襄樊,則與關將軍不同。令陸遜、劉封出南鄉,我自提大軍圍襄陽,則遣一將出隨縣佯動。”
“嗯?”
蔣濟心生好奇,問道:“都督可否細言?”
霍峻摸著小胡子,自信說道:“襄樊因漢水而險,因漢水而分。樊城矮小似可輕破,然卻位于漢北,易得賊軍支援。襄陽雖是艱險難克,但卻位居漢南,自與漢北分離。且賊水師羸弱,不足以為憂。”
“故我將兵伐襄樊,當乘盛夏水漲之時,以舟舸斷絕漢水,孤立襄陽。時擇山水要害之地,派兵筑城于漢南,且耕且戰,以待中原兵馬。如中原兵至,越漢水至南岸,則出兵擊之。”
“陸遜、劉封屯兵于谷城,文聘出隨縣而佯動,我自將大軍且耕且戰。三軍糧草順漢水供給,無后顧之憂。賊偏軍至,我將三軍可吞之;曹操將兵至,陸遜、文聘出奇兵襲擾糧道,我則可尋機而破之。”
“不消多月,賊兵畏險而知退,襄陽無望歸降,則樊城可順勢而下。且若賊無謀,時可以襄陽為餌,調眾兵至隨縣,令文聘據新野,絕賊軍糧道;江漢之兵,順勢而擊之,則可覆沒賊兵。”
襄樊二城因獨特的地形而聞名,故而別單看城池的險峻,而忽略城池周圍的地形。不同于平坦的漢北,襄陽周圍依山傍水,非常適合構筑防線。
不同于關羽北伐襄樊,瞄準低矮的樊城。霍峻攻略襄樊,則是會選擇艱險的襄陽。在襄陽周圍的山水之地,及在漢水邊緣構筑防線,江夏、東三郡兵馬從東西出兵,進行圍點打援。
看三軍布置而言,猶如人的胸膛與左右臂膀。曹魏南下救援,可利用漢水工事迎敵。待敵情分明,陸遜、文聘則可左右出兵,配合漢水大軍圍殲樊北的大軍。
進則可覆沒支援大軍,直取南陽;退則可消耗敵軍,兵下襄樊。
若是拿關羽的北伐方案,與霍峻的北伐襄樊方案比較,僅能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凡是能拿下襄樊,便是好計策。
蔣濟捋須沉吟,說道:“以都督布置而用兵,或雖難以速下襄樊,但卻大利我軍。此謀正奇有道,都督兵略蓋是非凡!”
“紙上談兵爾!”
霍峻落子而笑,說道:“今襄樊戰事由陛下操持,我等之責是為其牽制淮北敵軍。”
蔣濟觀察霍峻神色,見看不出無奈的神情,心中方才漸安。
劉、關二人舉兵北伐,集合了吳楚兩地十余萬大軍,連江淮的兵馬都被抽調走。霍峻身側可機動兵馬僅五千人,他交予霍范統率,讓他打著自己的軍旗,虛張聲勢,出兵勺陂,以為呼應之用。
蔣濟擔心霍峻會因才華無處可施,會心生怨念。但今見霍峻神色如常,無抱怨之色,這才安心下來。
繼而,蔣濟捋須而笑,說道:“都督深諳兵略,不知以士元今下之形勢,可有兵破樊城之略乎?”
霍峻沉吟少許,手中揉搓棋子,說道:“據士元言,樊城糧草將匱,曹仁被圍多時,已然引頸望援。今若欲下樊城,或可從此下手,誘曹仁出城,尋機勝之而下城。”
頓了頓,霍峻將手中的棋子落下,說道:“然具體如何,且需觀形勢而定。若曹仁據城不出,唯日夜舉兵急攻。”
蔣濟微微頷首,感嘆說道:“唯望士元早下襄樊。”
聞言,霍峻棄子于棋盤上,微嘆說道:“襄樊早晚為我所有,故我不為襄樊而憂,但卻為翼德而愁。”
“張將軍?”
蔣濟愣了愣,問道:“翼德將軍雖無關君侯之虎略,但卻為宿將。今率巴蜀兵馬出武都,莫非有不妥之處?”
霍峻起身踱步,說道:“翼德禮上而凌下,暴而寡恩。昔興霸、伯言從軍輔佐,常能舍錢財以分群下,為其合眾將。亦或是勸諫翼德,少飲酒,不可鞭撻士卒。”
“今興霸病故,伯言留守,翼德獨自將大軍而出關。巴蜀人心不附,翼德若是欺凌霸下,恐軍中會因此而生亂爾!”
別甘寧粗鄙好殺,然甘寧卻是名良將。因水賊出生,甘寧常不貪戀財物,所積錢財皆分于屬下。加之其家鄉來自巴蜀,與軍中巴蜀將校關系尚可。
作為張飛副手,甘寧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張飛凌下這一行為;至于陸遜則不用說了,其文韜武略皆有可稱道之處。
彼時甘寧去世前夕,他自感將亡,特來信一封與霍峻,信間追憶二人馳騁江湖的過往,且還傷心自己無法再與霍峻相遇。
后當霍峻聽聞甘寧去世時,不僅為友人去世而惆悵難過,亦為國家折損一名大將而惋惜。
今甘寧去世,陸遜留守。張飛獨自率兵出陽平關,霍峻每每念起歷史上張飛的遭遇,多是心神不寧。甘寧已走,他可不想再送別張飛。
聽著霍峻這般言語,蔣濟眉頭緊鎖,說道:“都督既為此而慮,不如書信一封規勸張將軍。且書信提醒陛下,小心翼德將軍因酒醉而取敗。”
霍峻負手背腰,望著窗外的冬景,說道:“我已書信與翼德,且還寫信與偉章、子均二人。讓他們多規勸張將軍,并警惕翼德左右部將。”
張飛愛鞭撻士卒已是經常之事,不僅霍峻、甘寧勸過,連劉備、關羽也勸過,然張飛就是不聽。
張飛不聽倒沒事,鞭撻普通士卒,壞不了大事。但張飛致命的是,他喜歡鞭撻自己親信。既委以重任,又鞭撻欺凌他們。縱無張達、范強,恐亦有其他人。
歷史上,張、范二人不僅是殺了張飛,甚至是砍下張飛的首級,持其首去投奔孫權。其過程之輕松,令人很難不生疑。
霍峻曾懷疑這非是張、范二人臨時起意的行為,而是有更多人參與其中,他們不想忍受張飛的欺凌,或暗中幫忙,或是默認張、范二人所為。
霍峻與張飛熟悉,但對張飛部將并沒多么熟悉。他書信與趙昂、王平二人,非指名道姓言張、范二人有反叛之念。而是言今無陸遜在旁言語,恐張飛會因甘寧病故,心情更加煩惱,變本加厲的鞭撻將士。
故而霍峻讓趙、王二人多注意張飛鞭撻過的將領,以免他們在大軍出關后,蓄意作亂,且多留意酒后的張飛。
昔漢中之戰,霍峻舉薦過趙、王二人。二人蓋是有心人,趙昂常書信問好霍峻;王平不識字,亦遣人送禮,歲歲不缺。且在給張飛的信中,霍峻表示趙、王二人當可委以重任。
蔣濟隨后起身,勸慰說道:“都督已有書信規勸,翼德將軍當能收斂行為。且翼德將軍鞭撻士卒多年,并無將士作亂,或是都督多慮也!”
霍峻笑了笑,當下的他唯有懷著樂觀的心情,希望避免此事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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