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回到自己住的小屋,溫柔左看右看,滿屋里破破爛爛,就是找不出一個妥當地方來藏這銀子,擱在身上呢又不安全,沉甸甸的不說,萬一平時不注意,被人拉扯一下掉出來,那就渾身長滿了嘴也辯不清了。
身上還有一百二十五文銅錢,要不找蔡婆子,托她買一口小巧帶鎖的描金漆盒?不,也不行!漆盒也需要地方擱,何況她這屋子,往日還常有人進來取放花具,那樣一個小盒更沒處藏!想了半天,溫柔只得暫時將這銀子塞到了自己的褥子底下,橫豎明兒一早,如花的娘就會來找她拿錢,到時再說吧!
戰戰兢兢的挨了一天,晚上覺都沒睡踏實,溫柔早上起來自個也覺得好笑,怎么穿越之后,眼皮子倒變得淺了,為這十兩銀子,都能提心吊膽一天,要是擱在從前,她領了薪水,往家里隨處一擱,都從來不擔心。唉,還是環境不一樣,在趙府這樣復雜的環境下,想要保身,也只有謹慎再謹慎了,四下里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等著拿她的錯處呢!
服侍趙顏吃完早飯,溫柔也不等人來傳報,自己揣著十兩銀子就去了蔡婆子那里,兩人說了幾句閑話,果然如花的娘就準時來了,溫柔塞了五十文銅錢給蔡婆子,托她去買兩件點心,下剩的錢就留給她買茶吃,那婆子訕訕地搭了幾句話,就出去了。
如花的娘看見溫柔塞錢給蔡婆子,臉上就有幾分不自在,等蔡婆子出去,忍不住就向溫柔咂舌道:“五十文銅錢,我替人漿洗縫補也得三天才賺得到,省著點夠吃一天了,何必買什么點心呢?”
溫柔好笑地瞧了瞧她,將心里那抹淡淡的不快和憐憫壓了下去,問道:“弟弟身子好些了嗎?”
提起溫剛,婦人臉上的些許不滿立刻一掃而空,露出欣喜的笑容道:“剛兒好多了,我看再調理一段時間,就能痊愈了!柔兒啊!這可多虧了你!要不我們家命根子就險些被城東那個扒皮李給坑害了!”
扒皮李?第一回來,還夸那是城東有名的大夫呢!不過溫剛身體漸好,看來自己當初的判斷是正確的,溫柔總算放下了心,站起身來,往屋外瞧了瞧,見四近沒人,便栓上了屋門,返過身來,從袖袋里取出那兩錠十兩銀子,擱在了桌上。
“這……這是……”婦人乍一見這么多銀子,眼都直了,話也說不利索了。
“娘你安靜點聽我說完!”這些銀子關系到溫柔將來的生活,她不得不慎重了,此時也不再怕婦人瞧出她與如花之間的不同,正色道:“這里是十兩銀子,五兩留給你和溫剛當三個月的生活費,省著點用,綽綽有余了!另五兩,你去替我打兩副鐲子,兩根簪子,要實心的,外面全渡上銅,明兒再給我帶進來!”
“啊?”婦人盯著那白花花的銀子,還在犯暈乎,只順著口道:“銀子外邊渡上銅?這是怎么說的……”
“你不用管,只替我把這件事辦了。至于你和溫剛三個月后的生活費,我到時自然會再給你。”溫柔說著,又囑咐她道:“快把銀子收起來,萬一來個人撞見就不好了。”
“哎……”婦人答應著,慌慌張張將那十兩銀子收進了懷里,又默坐了一會,只覺得心里突突亂跳,不由開口試探道:“柔兒啊,我這心跳得怎么這么快,這銀子……”
當然不能把實情告訴她,反正都已經被她誤會了,干脆誤會到底好了,溫柔想著便道:“老爺夫人賞的,我住的地方亂糟糟的沒處擱,不如打成鐲子簪子隨身帶著,倒放心。”
“那……不如擱在家里吧?為娘的替你保管……再不然……干脆這些銀子……我帶回去……你就半年都不用照管家里了……”
看見溫柔漸漸變得淡漠起來的眼神,婦人的聲音越來越低,她前兩回就覺得女兒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同了,尤其是這一次,不但不像以前那樣柔弱,動不動就愁眉苦臉,淌眼抹淚的,而且正色起來,眉目間甚至隱隱有一抹凜然不可侵的神韻,讓她無法正視。何況現在家里的生活全靠她撐著,因此同她說話時,也加倍的謹慎小心起來,生怕得罪了她,甚至有點后悔自己方才的多嘴。
溫柔聽完婦人那一番話,心里的慍怒壓抑不住就浮現在了臉上。
她對如花的娘一直笑臉溫言相待,一來是憐憫她的窮苦,二來敬她是如花的長輩,即便對她的做法不認同,但體諒到這些也不能全算是她的錯,她也是被環境所逼迫,加上古人的觀念與自己這個現代人不同,她也沒什么立場去指責什么,所以一直只將兩人之間的關系當成是債主和負債人的關系。只要還清了錢,她也就不欠溫家什么了,但此刻如花娘這種態度卻讓她無法不生氣。予取予求也要有個限度吧?難不成如花這個人存在的價值,就只是溫家的搖錢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淡淡道:“那些錢我要贖身的,還是自個帶著安心點。”
“贖身?”婦人剛剛被溫柔露出的慍色所迫而低下的頭驀然抬起,臉上露出了一抹惶惶之色,嘴唇輕輕蠕動了幾下,顫聲道:“贖了身,你怎么養活自己?”
“我自然有養活自己的辦法,也少不了你們那一份。”
“可是你拿什么錢贖身哪?”
“這不是正在賺嗎?”
“柔兒啊……”如花的娘想到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臉皮不由地臊熱了一下,但為了自己的兒子,還有眼前這個突然變得很陌生的女兒,她也得硬著頭皮說下去,“不是娘不愿意你贖身,只是你已經……已經跟了趙府老爺……將來就算出去……名節也已經壞了,你到時還能嫁給誰去……正頭夫妻是指望不上了,頂好的結果也不過是給人當妾,不如就……就跟著趙府老爺吧?”
溫柔被她這番話給氣得胸口憋悶,但平心而論,這婦人也的確是在替她的將來考慮,古代社會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壞了名節,就別想嫁好人家了!因此她也無法責備她,但問題是她不是古代女人!她身體里裝的這個靈魂是來自另一個不同的世界,她甚至不在乎是不是一定要嫁人,如果能養活自己,單身又有什么不可以?何況,她并沒有跟趙府老爺有什么茍且之事!
“柔兒啊,聽娘一句。”見溫柔沒有吭聲,如花的娘膽兒也壯了些,又接著道:“我看趙老爺對你還不錯,又給你這么多銀子花,你再巴結巴結,討個小心,沒準就能收了你當通房丫頭,熬到有了一兒半女,也能扶做姨娘……”
溫柔實在聽不下去了,忍不住拿手一拍炕桌道:“不要再說下去了!這個身,我是贖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