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被她嚇了一跳,睜著眼怔怔地看她,溫柔苦笑了一下,不得不安撫她道:“娘,這事我主意已定,你就別再多管了。”
“唉——”婦人長嘆了一口氣,低下頭去,輕聲道:“但凡娘有些本事,也不想看你這樣苦挨日子,既然你定了主意要贖身,那就贖吧……只是娘先前說的也是實誠話,你若是不聽,將來吃了苦頭……”
估摸著蔡婆子快回來了,見她還要繼續老生常談下去,溫柔只得果斷地打斷她道:“將來若有什么苦頭吃,我絕怨不到娘身上,你放心吧!只是現下還有一件事不得不麻煩娘去辦一下。”
“什么事?”
“贖身的事。”溫柔想了想道:“明兒你把這五兩銀子給我帶回來時,讓人通傳一聲,去給夫人請個安吧。”
聽見要見趙府夫人,果然婦人又目瞪口呆地張大了嘴,半晌方道:“我這個樣兒,夫人能見我嗎?見了她,我說什么呀?”
“說你要給我贖身!問她需要多少贖身銀子。”這事溫柔想了一夜了,估摸著眼下這十兩銀子不夠贖身用的,因此才拿了一半出來,先解決溫家的衣食問題,剩的五兩,擱哪她都不安心,還是自己藏起來,等攢夠了贖身銀子,再一起拿給如花的娘,讓她去贖賣身契。
“可是……可是……”婦人可是了半天,終于道:“咱們的家底,趙府夫人清楚著哪!若是有錢,也不至于賣女兒,她怎會相信我有銀子能給你贖身?別到時賴你偷了府里的什么物件,贖身不成,倒挨一頓打。”這也是她先前一直擔心的,女兒忽然拿出這么多銀子來給她,別是偷的吧?
“我沒偷沒搶,他們沒憑沒據,怎么會賴我偷了府里的物件?”溫柔沉吟了一會道:“這樣吧,你就說我從小和一戶人家定了娃娃親,后來那人家遭了事兒搬走了,多年來一直沒有音信,你只當這門親事斷了,誰想那家兒子前幾日忽然來了,打扮得衣帽光鮮好不體面,想是家里發了財,還帶了聘禮來同你商定吉日,要迎我過門,聽說我被賣在趙府里當丫鬟,便自愿貼補點銀子,替我贖身。”
這一套話,聽得婦人一愣一愣的,目光里流露出欽佩之意,但嘴里卻連話兒都說不出來了。溫柔看她那吃驚樣兒,心里也覺好笑,總算當年上學時那些古典名著、話本小說之類的雜書沒白看,編個故事扯起謊兒來似模似樣的!唉,她也不愿意說謊哪,只是被迫無奈罷了!
“娘,你都記下了?”溫柔輕推推婦人,探問道。
“記……記下了……”婦人將手在衣擺上摩挲了兩下,咂舌道:“柔兒啊,你說我心里怎么就這么慌呢?趕明兒不會說錯話漏了餡吧?要是夫人再問我別的事兒,我說不出來咋辦哪?”
“不怕,娘你回去再仔細琢磨琢磨,把夫人可能問你的話兒都想一回,扯兩個謊就圓過去了,若是有想不明白的,你明兒先來見我時,問我就成了。”溫柔知道,其實市井小民們的智慧并不低的,要是如花的娘與她同等身份的人談話,好歹話了這么一把年紀,耳濡目染的事不算少了,隨便扯一件出來都能自圓其說,最關鍵的問題是她天性軟弱又沒見過大世面,容易怯場,因此想了想又安慰她道:“你明兒同夫人說話時,別想著她身份有多尊貴,只當是同左鄰右舍在話家常,放輕松一點就行了。”
“哎,那我回去再琢磨琢磨。”婦人慌慌應著,有點神思不寧。
先前溫柔多少還怕她貪了自己的贖身銀子,因此她先前提到錢擱在家里的打算時,溫柔曾經動了怒,有些疾顏厲色,此時再看這婦人,見她也不是不想為女兒的將來考慮,只是世俗的觀念讓她更看重兒子,走到眼下這一步,應該不會昧了自己贖身銀子,心里一松,氣也消了,對她又溫和起來。還能怎么怪她呢?只能嘆息她家里窮,要是有錢,又怎么會賣女養兒?多半也是將如花當寶貝一樣養吧,就像蘇氏對三姑娘趙顏那樣。
兩人在這屋里四目相對,各懷心思,忽然聽見門外有人敲門,溫柔知道是蔡婆子回來了,連忙趕過去開了門,見她買了四色點心回來,忙著要裝碟兒,便笑道:“不用麻煩婆婆了,我娘說要走哪。”說著,她接過四色點心,取了兩件糍糕遞給蔡婆子道:“這些點心留著婆婆配茶喝吧。”下剩的,她遞給婦人道:“娘,這些替我帶給弟弟,讓他安心養病。”
“哎——”婦人連忙接過,心緒煩亂的她也不知道再說什么好,只同蔡婆子隨意閑話了兩句,便告辭去了。
溫柔陪著蔡婆子吃了一盞茶,也告辭回去了,一路上細想想自己對如花娘說的那些話,沒找出什么漏洞來,心便放下了一半,另一半懸著的心,是擔心趙府要太多的贖身銀子,那她一時半會還真沒處湊去,再說,也不知道如花的娘明天能不能順利完成自己托付的事,想想還真有點玄!不過,船到橋頭自然直,明天的事,明天再擔心好了,現在想太多也沒有用,還不如去找劉嫂商量一下,什么時候可以再去賣一次食單,估計就能攢夠贖身的銀子了吧。
心里想著事,她邁的步子就慢,走了半天,還沒到趙顏的院子,抬頭看看,前面的岔路正是通往趙府老爺外書房的,心里覺得厭惡,不覺加快了步子,她可不想在這種關鍵時刻,遇到那個險些糟蹋了如花的糟老頭兒。
誰知她這邊剛轉過岔路沒走多遠,忽然聽到身后有一陣抽抽泣泣的哭聲,還沒回頭看呢,就見一個身影擦著她的身子疾奔了過去,還險些將她撞了一跤。
溫柔趕緊扶住道旁的花樹,站穩身子后向前一張望,心里頓時驚了一跳,那個嬌小的身影,不是小環卻又是誰?
“小環——”溫柔看見小環這樣氣急敗壞地跑出去,心里知道一定是出了事,一急,早將趙府下人不得高聲喧嘩的規矩給忘得一干二凈了,提著嗓子就喊她的名字,可是小環卻像沒聽見一般,理都不理,只捂著臉邊哭邊往大廚房那邊跑去,片刻就不見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