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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漢,很多事情在云瑯看來都是粗糙的,將軍們粗糙的打仗,官員們粗糙的行政,只有皇帝一個人在精致的調配天下。
粗糙做事的后果就是損耗太大。
霍去病帶著七千多人浩浩蕩蕩的向大漢境內跑,因此,對于些微的損失他認為是合理的。
于是,在炎炎夏日里七千多邊民經歷了一場長途跋涉之后,死在路途上的邊民就不下六百人,而那些隨著大軍顛簸的傷兵,死亡率更是超過了八成。
當云瑯在受降城外見到這么大一群衣衫襤褸的邊民,心中的震驚是無可言表的。
走了一路死了一路上的人,剩余的人來到受降城之后,看到大漢的龍旗,居然沒有一句怨言,齊齊的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有一些人甚至歡喜的昏厥過去了,其中就包括那個所謂的臨川令章同。
云瑯翻遍了大漢州府,都沒有在邊地找到一個所謂的臨川縣。
臨川縣不是沒有,卻在大漢的腹地齊地,很明顯,匈奴人不可能跑到齊地去抓走一個大漢的官員。
邊民歸國,這是一個非常宏大的場面,歡呼的不僅僅是騎都尉軍卒,也有很多羌人。
同樣的,這也是一個很奇怪的場面,因為,被拯救回來的邊民大部分都是男子,準確的說,被拯救回來的大漢女子不超過二十人!
這中間的隱情沒人提起,包括何愁有,他給皇帝的奏疏中也只提到了救回七千邊民。
小狗子堅定的站在何愁有身邊,只是他背后的大包袱讓他顯得更加的瘦小。
云瑯沒有看小狗子哪怕一眼,他熾熱的情感全部給了霍去病跟李敢,以及趙破奴。
曹襄瞅著七千邊民笑的跟傻子一樣,有了這七千邊民,他認為自己面臨的所有困境,都將煙消云散。
邊民回歸這樣的大事情自然是需要舉行一場盛典才能對得起騎都尉將士的付出。
于是,僅僅是一個篝火晚會,就消耗了八百只羊……至于邊民們提出想吃一口大漢飯食的要求,被云瑯無情的拒絕了。
載歌載舞的羌人女子爆發出來了前所未有的熱情,那些睿智的女頭領們以為,沒有比懷上漢人孩子更能拉近部族與大漢關系的事情了。
對于這樣的事情,云瑯樂見其成,如果可能,他更希望這些漢人能夠進入羌人的家庭。
酒喝進了肚子,然后整個人就會松懈下來。
這就是喝酒的意義所在。
大漢的酒算不得好,很多酒是酸的,即便如此,依舊擋不住人們喝酒的熱情。
看不起那些喝了兩口醪糟一般的酒漿就搖搖欲墜的人,云瑯卻能深切的感受到他們的歡樂。
軍營里躺滿了橫七豎八的漢子,有的即便在睡夢中也會嚎啕大哭。
夏日河曲的晚上涼風習習,頂著滿天星斗,受降城的一干將官坐在城頭低聲交談。
“沒有發現我大漢女子,我特意進了礦區看過,除過零星的幾個老婦,看不到一個年輕女子……”
趙破奴喝了一口酒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
“這么說……”
曹襄往云瑯身邊湊湊有些難以啟齒。
云瑯喝了一口酒道:“還是不要說了,說出來讓人心里不痛快。”
霍去病躺在城墻上幽幽的道:“如果再給我一萬鐵騎,我就能把河西掀個天翻地覆,我就不信找不出來。”
“何愁有去河西是早有預謀的……”
“我知道,陛下對河西的布置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這一次不過是一次試探而已。
如今,試探成功,下一次,就該大兵壓境了。”
云瑯看著霍去病道:“我不問你詳情,就問你一句,如果陛下真的給你一萬鐵騎,你真的能拿下河西?”
霍去病看看李敢跟趙破奴笑道:“唯死而已!”
云瑯搖頭道:“這不是面對困難的態度,我覺得陛下有八成的可能會對你委以重任。”
“那就自隴右開始,席卷河西地即刻。”
“根據呢?”
“渾邪王與日逐王不和,右賢王與渾邪王,日逐王不和,甚至可以說,那片土地上的匈奴人沒有一個不是心懷鬼胎的。”
“何以見得?”
“我以為這一次很難全身而退,結果,我毫發無傷的回來了,我在郎莎子等待預料之中的追擊,兩天沒有等來,不論是損失慘重的日逐王還是雄心勃勃的渾邪王他們都沒有出現。
雖說何愁有他們狙殺了很多信使,然而,我不信就沒有一個信使能把消息傳遞給渾邪王?
只能說嗎,渾邪王愿意看到日逐王受損,也能看出,日逐王對渾邪王非常的忌憚,寧愿放棄追擊我們,也要保持實力應對渾邪王。
我甚至敢保證,何愁有那個家伙這時候可能有更多的想法,自從回城,他就一直沒有出現。
估計正在召集他的部屬在商討事情。”
“你不覺得那個臨川令很奇怪么?”曹襄插話道。
霍去病搖頭道:“沒什么好奇怪的,只要何愁有在場,出現什么事情我都不會感到奇怪。
此次出發之前,何愁有就告訴我,可以大膽一些,更大膽一些,他能保證我不會被兩面夾擊。”
趙破奴苦笑道:“怪不得你敢確定渾邪王不來拯救日逐王的部族,還敢沿著祁連山向北突擊三百里。
說實話,作戰的時候,我總要有一只眼睛在看著南邊,生怕渾邪王在某一個時刻殺出來。”
云瑯瞅著漫天的繁星笑道:“我們甚至可以大膽的猜測一下,僅僅就河西之地,陛下的密諜恐怕早就滲透成篩子了。
去病這一次倉促進軍,很可能就如同去病說的,是陛下對河西的一次試探。”
曹襄笑著鼓掌道:“我到此時才有一種真正參與陛下大計劃的感覺。”
或許是過于疲憊的原因,霍去病,趙破奴,李敢在心情徹底放松之后就很快的倒在城頭睡著了。
一瘸一拐的謝寧從城墻的另一頭巡視過來,見云瑯在跟曹襄竊竊私語,就湊過來道:“進入何愁有房間的人,超過了十九個。”
云瑯從懷里掏出一封竹簡就著火光看了一眼道:“繡衣使者戰死了六十一人,受降城里居然還能找出十九個,陛下還真是看得起我受降城啊。”
曹襄大大咧咧的道:“看唄,我們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嗎?”
云瑯苦笑道:“多了……”
曹襄立刻坐直了身子道:“我怎么不知道?”
云瑯瞅著眼前的這個家伙笑道:“你那一件不知道?”
“我那一件都不知道啊!”
謝寧哭喪著臉道:“比如我們給戰死的將士分了軍功,比如我們私自在受降城采礦,比如我們給羌人賣銅鍋,比如我們暗中扶持那些女首領,比如我們屯留了大量的財貨,比如我們私下里跟白登山做交易……這一件件,一樁樁只要被陛下知道,我們都要落好大的不是。”
曹襄驚訝的道:“你說的這些事我們并沒有瞞著誰啊,何愁有是知道的。
他什么話都沒說啊。”
謝寧找了一個有酒的杯子一口喝干里面的酒水道:“那是因為何愁有想要我們去鏡鐵山拯救邊民。
在這個前提下,不論我們犯了什么錯,何愁有都能裝作看不見,現在,軍務完成了,就到了跟我們一筆筆算賬的時候了。阿襄,你不覺得這段時間里,何愁有這個人太好說話了么?”
曹襄打了一個哆嗦,他又想起在那個春光明媚的日子里,何愁有掀開一塊綢布,指著盤子里放著的整整齊齊的尸塊對他們道:“看啊,這就是不聽話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