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喬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在度過開始的羞澀期之后,蘇稚就很難再控制她了。
如今,她已經可以面不改色的坐在云瑯對面吃飯,并心安理得的接受紅袖跟小蟲的服侍。
云音烏溜溜的眼睛一直在看她,看著看著忽然張嘴大哭了起來,將頭埋在爹爹的懷里,很沒志氣的用小指頭指著宋喬。
云瑯搖晃著閨女,一只手還摩挲著閨女的后背,這讓她很快就停止了哭泣,只是大眼睛上還掛著兩滴晶瑩的淚珠。
宋喬沒有育兒經驗,見云音似乎不喜歡她,就有些委屈。
“你應該經常抱抱她,讓她熟悉你身上的味道就好了。”
“她不讓我抱她。”
“那就等她睡熟之后再抱。”
“有用?”
“當然,如果你愿意讓她吃奶的話……”
“滾開……我沒有奶水!”
“孩子也不是一定要吃奶水……”
“這孩子第一次見你就乖乖的讓你抱,現在卻不喜歡要我抱她,你說,這是不是因為你是她父親,而我不是她母親的緣故?”
“別傻了,孩子這么大的時候啊,還沒有形成她的獨立意識,現在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本能。
人呢,比較高級,至少懂得判斷,如果是一窩小雞,小鴨子,只要它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動物是誰,它們就會把這個動物當做母親。
孟大,孟二就是這樣,所以,他們哥兩現在有調動云氏所有雞鴨鵝的本事。
我之所以能很快被孩子接受,最大的原因是孩子在我的懷里感覺很舒服,知道不?我懷里曾經抱過不下十個嬰兒。”
宋喬大驚:“都是你的?”
云瑯看了宋喬一眼道:弟弟妹妹……”
“你有十個弟弟妹妹?”
“憫孤院里我是老大……”
“什么叫憫孤院?”
“就是專門收留人家不要的孩子的地方。”
“有這樣的地方?”
“有……閨女睡著了,你抱一會。”
“說說你的過去吧,我們馬上就要成親了,我卻對你的過去一無所知。”
云瑯沉吟了片刻,抬頭看著宋喬道:“我和這個世上的所有人都不同,這是我唯一能告訴的事情。“
宋喬抱著云音低聲道:“門禁非常嚴厲么?”
云瑯搖頭道:“是不可說,一旦說了,這世上很多學問以及認知就會被摧毀。
我到現在都沒有弄清楚這件事到底是怎么發生的,還在仔細探索中,那一場恐怖的災難讓我離開了所有我熟悉的人,以及熟悉的世界……
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又好像過了很久,是時間出現了問題,是啊,是時間出現了問題。”
云瑯幾乎囈語一樣的話,宋喬一個字都沒有聽懂,她探手握住云瑯的手道:“既然是不好的回憶,就不要去想了,你現在有了女兒,馬上就該有妻子,很快又會有孩子,你該多想想這些事,莫要為過去煩惱。”
云瑯笑道:“你是好人,既然被我喜歡上了,你也不可救藥的喜歡上了我,那么,就準備擔驚受怕的過一輩子吧。”
宋喬嫣然一笑,理一理云音蜷曲的頭發點頭道:“你也是好人,比一般人好得多……”
云音睡得很熟,她不知道,在她的腦袋上方,正有兩張臉越貼越近……
“如此說來,云氏并沒有積累多少錢財?”劉徹翻動一下簡牘瞟了一眼張湯。
“三五千萬還是有的,相對云氏諾大的家業來說,不算多,也不算少。”
張湯回答的非常謹慎。
“朕聽聞,云氏的馬車風行長安,即便是吳國之地也有求購之音,云氏的桑蠶作坊堪稱日進斗金,云氏鑄錢更是收益驚人,就這還不說云氏家中的土地,牛羊,雞鴨的產出。
進項如此龐大,錢都去了哪里?
長門宮起步晚,產業也不如云氏繁雜,而阿嬌已經給朕儲蓄了一萬萬錢。”
劉徹有些生氣,大漢國內的富人,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個的金娃娃,更是他予取予奪的目標。
在他看來,商賈,豪門,都是一群寄居在百姓身上吸取百姓,國家血肉的寄生蟲。
既然一個個吃的腦滿腸肥,那么,在適當的時候,斷然沒有讓這些人塵歸塵,土歸土的道理,那些讓商賈,豪門肥起來的血肉,不能就這樣消失,這是天理不容的事情。
斗地主,打土豪,劉氏江山就是這么來的,豬養大了就要宰殺,豬可以死,豬肉不能浪費。
云瑯雖然不能輕易殺掉,卻能通過律法,時不時地罰罰銅,降降罪讓云氏保持一定的規模,卻不至于坐大。
“云瑯常說,云氏的錢財都是仆婦,工匠,們辛苦賺來的,所以在分配的時候,仆婦,工匠都能分到不算小的一筆錢財,云氏雖然拿最大的一份,日常的花銷也非常的驚人。
據微臣所知,區區一個云氏,身家堪比上戶的仆婦,工匠就不下十余人。”
“砰!”劉徹重重的拍了案幾一巴掌怒道:“將錢財分散于奴仆,他與那些豪門,商賈有何區別!”
張湯笑道:“凡是身家達到上戶者,都會從云氏分離出來,這是云氏的一條厲禁,微臣所說的那十余戶,其姓名已經錄在官府民冊上。
不管從那一條來看,仆婦,工匠們拿走的那一部分財貨,都與云氏無關。”
劉徹楞了一下,狐疑的道:“他真的在散財?”
張湯無奈的回稟道:“啟奏陛下,云瑯將這種分配財貨的法子叫做獎勵。
他還說,世上本來沒有人才,只是錢給的多了,也就成了人才。
微臣開始以為他是在說笑,在云氏停留的久了,就發現,他說的都是真的。
在整個云氏,云瑯只做計劃,至于怎么完成,全看云氏仆婦與工匠們的。
他從不插手,只等待收獲。
云氏最初之時,全部身家加起來不足三百萬,當一個仆婦問云瑯要蠶種,準備養蠶的時候,云瑯就花錢購進了大量的蠶種,準備了很多養蠶的器具……
到了春蠶收割蠶絲的時候,云瑯獲利五倍,秋蠶之后,云瑯獲利二十倍。
等到第二年春蠶又開始的時候,云氏獎勵那個要蠶種的目不識丁的婆子一成份子,然后,春蠶收割,那個叫做劉婆的仆婦就成了大漢真正的上戶人家,其母女二人已經落戶陽陵邑,且在陽陵邑購置了家業,只是依舊住在云氏而已。”
“你收了云氏多少好處,如此賣力的幫他吹噓!”劉徹的怒容不見了,多了幾分調侃的意味。
沒想到張湯居然跪地道:“很多!”
“咦?還真有,云氏不會也獎勵你了吧?”
張湯笑道:“微臣雖然不才,除卻陛下的賞賜,此生還不準備再接受他人的賞賜。
微臣說的好處是,云氏的種子,云氏的雛雞雛鴨,小豬,小牛,小羊,以及蠶種,農具等物。
這都是微臣利用陛下派遣去云氏公干的時候趁機采買的,兩年過后,家中老妻以為,已經可以不指望微臣的俸祿過日子了。”
“有意思!”
張湯再次拱手啟稟道:“云氏發家與眾不同,無剝削平民之事,無戕害大漢之實。
這也是微臣最想不通的一點,按理說,有一得必有一失,微臣到現在都沒想到到底是誰失去了云氏賺到的這些財貨。”
“比如說朕?”劉徹也皺起了眉頭,天下財貨的總數是有數的,一個人多拿了,那么,必然就有人少拿了。(這是古人對經濟總量的看法,直到經濟繁榮的北宋,才開始對勞動創造財富有了一定的認知)。
張湯搖頭道:“陛下是最大的受益者……”
劉徹點點頭道:“朕也是這么認為的……來啊,詔五經博士來見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