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奉詔的五經博士名叫張會,此人一生專治《春秋》,乃是五經博士中的佼佼者。
在聽完皇帝的疑惑之后,他就很自然的給皇帝講述了春秋范蠡的故事。
范蠡一生中,三次將掙來的財富分給朋友和百姓,分完以后又重新創業。
而且在創業中始終以誠信和仁義為經營的出發點,他從來不像一般商家那樣精打細算,盤剝斂財,而是對合作者謙和禮讓,對待雇工十分慷慨。
遇到災年減產,就減免地租,同時,開粥場賑濟災民。
在年初,和一些農民、商人簽訂貨物收購合約,到年底如果貨物價格上漲,范蠡按照現價收購,如果價格下跌,就嚴格履行合約價格。
所以由于他的誠信和仁義使他三次千金散盡后很快又能取得巨大的財富。
范蠡這種樂善好施回報家國的善舉,更使范蠡的經商之道和誠信仁義遠近聞名、流傳后世。
正因為他仗義疏財,從事各種公益事業,從而獲得“富而行其德”的美名。
張會認為,云氏生產自然會增加財富,多生產一顆雞蛋,那么國家就多了一顆雞蛋。
而經商不會,他們不過是把一個地方的財富搬運到另一個地方從中賺取差價,行為非常的卑劣應該打擊。
云氏的行為很明顯,是在師法范蠡,應該受到國朝的獎勵。
聽完張會的解說,劉徹與張湯更加的疑惑了,于是,劉徹又命召見年紀最大的五經博士申屠根。
申屠根聽完張湯的講述之后,閉目沉思一陣,然后道:“陛下,何以單獨言利?
唯有義利相合,才是大政……”
而后,申屠根告訴皇帝跟張湯——
儒家并不反對對“利”的追求,認為“義”和“利”并不沖突,只是對“利”的獲取應該符合“義”的原則。
《論語》中孔子說:“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孔子認為獲取“富和貴”(即利益)是人人都想要的,但利益一定要取得的有道義,如果違反道義的去獲取財富,是不可以的,所以儒家認為一定是在遵守道義的情況下去取利。
還告訴皇帝,要多讀《論語》,一部《論語》中還有許多關于義與利的論述。
如“富與貴,人之所欲也”,
“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
“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等等。
最后告訴皇帝,云氏的做法非常的符合孔丘對義利結合的要求,如此人家,亦是大善之門。
申屠根洋洋灑灑的敘述了一柱香的時間,見皇帝跟張湯都已經理解了何為利,何為義,這才滿意的告辭。
申屠根走了很久,張湯小聲問皇帝:“陛下,申屠先生可是專治《論語》的大家?”
劉徹看了一眼張湯,若有如無的點點頭。
剛才兩位先生自然是博學的,他們說的話也沒有絲毫的謬誤,只是,直到現在,皇帝與張湯依舊沒有弄清楚,為何云氏經商對所有人都有利,卻沒有傷害任何一個人。
不過,皇帝之所以與眾不同,最大的原因就是他能熟練地從別人的智慧里提煉出自己需要的東西。
劉徹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范蠡每次從別人那里賺來無數錢財之后,他都會散盡家財,保證世間的財富依舊平衡。
而且,他這樣做了三次之多,到了最后,他也沒有帶走多少錢財,而是帶著西施泛舟湖上,成了一個漁翁……
申屠根口中的巨賈子貢也是如此,這個最后彈冠而死的家伙,也沒有帶走任何財富……
皇帝是不能疑惑的……
于是,皇帝與張湯二人很快就達成了一個簡單的見解,那就是不把財富拿走,最后還給世界的商賈才是一個好商賈。
余者,不足與論!
“云瑯成親,微臣還是要走一趟的,不知陛下可有其它吩咐?”
張湯已經準備告辭了,他今天在皇宮中停留的時間太長,眼看就要天黑了。
劉徹站起身,背著手沉思了片刻道:“告訴云瑯,一且封賞朕都給他攢著,白登山回來之后,就是他云氏光耀門楣之時。”
“微臣代云瑯叩謝吾皇大恩。”
張湯拜謝過皇帝之后,就踩著最后一縷光輝離開了皇城,在將要上馬的時候,忍不住回頭觀望。
金燦燦的陽光給黝黑的皇城涂上了一層亮色,諾大的皇宮如同黃金鑄就的一般。
張湯一點都不希望云瑯去白登山,之所以會問皇帝最后一句話,就是希望能從皇帝口中聽到不準云瑯去白登山的消息。
現在看來,皇帝更在乎一個臣子的忠誠,而不是智慧。
去了白登山,生死兩茫茫……
云氏的藏書遠比司馬遷預料的要多,畢竟,阿嬌不喜歡讀書,卻很喜歡藏書,于是,在最短的時間里,長門宮的藏書有一大半都被云瑯找長門宮藏書樓宦官,重新抄寫了一份。
這份工作延續了兩年多……
長門宮藏書與其余地方的藏書有很大的不同,不同之處就在于長門宮藏書不用遵守皇家的忌諱,也不用在乎諸子百家的內斗,只要是長門宮沒有的書,他們就會積極地收錄下來。
比如司馬遷看到的這本《淮南子》。
淮南王劉安現在的日子過得很悲慘,據說連四匹馬拉的馬車都已經改成了兩匹馬來拉。
他的閨女已經遠嫁去了匈奴,他的兒子正在陽山為大漢挖銅,他的封國已經被皇帝拿走了一半還多。
所以,只能依靠賣書來維持簡樸的生活。
這本《淮南子》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生活上劉安是簡樸的,然而,在精神世界里,劉安卻是富裕的。
一本《淮南子》就讓司馬遷徹夜未眠,通讀了三遍之后依舊愛不釋手。
即便如此,司馬遷還是敏銳的注意到了云氏收藏的西域地圖,與他在太史令藏書館中看到的有很大的不同。
身為一個對世界有著無窮好奇心的人,司馬遷將云氏地圖與太史館藏的地圖做了對比之后,就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跟云瑯當面交談一下。
云瑯很疲憊。
昨晚,宋喬并沒有回到自己的住處,兩具年輕的肉體在碰撞了一夜之后,鐵打的人也會感到疲倦的。
而且,在這個過程中,睡不踏實的云音還總是時不時地醒來,然后大哭兩聲……
“云兄,你家藏有《淮南子》也就罷了,為何你家收藏的西域地圖也跟國朝收藏的大為不同呢?
你真的確定,大月氏就在蔥嶺西邊?”
面對司馬遷的咄咄逼問,云瑯疲憊的打了一個哈欠道:“司馬兄,我如今正處在大婚的緊要關頭,這時候說這些不合適吧?”
“醇酒婦人有什么好的,哪有談論學問來的有意思。”
“那是你啊,我就是一個俗人,俗人就喜歡一些俗事情,好了,這些天你就好好地在云家休憩。
您的父親大人既然已經回老家了,你也沒有什么牽掛,云氏藏書又多,吃住也不錯,你就好好地做學問就成了。
現在啊,不要抓著我問東問西的,小心我會胡說八道。”
“既然如此,我就列一個條陳,把自己的疑惑都寫在上面,等你大婚之后,你再一一解答。”
他是一個很干脆的人,見云瑯不想理睬他,立刻就走,片刻也不停留。
云瑯原本還想跟他說一下請他當先生的事情,人就走的不見蹤影了。
估計想要請他當家里的先生,就必須先回答他那些無聊的問題,這個人的脾氣倔著呢!
本書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