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廬外崗哨林立,廳間君臣三人落座,趙普繼室和氏親自奉茶,劉皇帝還很有禮貌地表示感謝,這樣的態度,自然讓趙普心頭生出些火熱。
別看趙普已近知天命之年,但功業名利之心,遠未放下,甚至汲汲于此,想要繼續干一番大事,而皇帝的態度如何,對他自然極為重要。
“你選的這個地方,很好啊,崗上翠廬,茂林修竹,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頗有隱士高人的風采啊!”劉皇帝睜著眼一通說瞎話,面帶笑意。
邊上,劉旸嘴角都不禁抽動了兩下,方才劉皇帝才表示,這地方一般。趙普呢,不知其里,表表現得謙虛恭敬,應道:“陛下謬贊,愧不敢當。臣居于此,不過三件事,守孝、讀書、育人......”
“朕聽說了!”劉皇帝露齒一笑:“你這個教書先生,做得倒也閑適自在!”
閑侃幾句,劉皇帝表情變得認真起來,話題也轉向正事:“卿巡撫西南多年,奔走諸方,協調軍政,川蜀得以安定,卿的貢獻堪稱卓越!”
“陛下付臣以權柄,托臣以重任,臣自當勤懇致事,不負君恩!”趙普當即道。
“你我君臣之間,就不必說這些謙虛客套之辭了!”劉皇帝則抬手打斷他,道:“川蜀平定之初,朕看中的三道之寧定恢復,秩序重建,典制推行,這些你與三道主官做得不錯,尤其是財稅的整頓。
近年來,朕更關心西南諸夷,偏僻之所,蠻夷橫行,叛服不定,治安往往是個大問題。西南的民族形勢,雖不如西北那般嚴重緊張,但同樣復雜。
開通吐蕃商道,以茶貨易馬,滲透諸族,拓地數百里,這開疆辟土之功,也多仰仗卿之操持。至于土司的推行,朕更加滿意,前不久,朕還接見了播、黔二土司,效果不錯......”
“你在西南的辛苦成績,朕都看在眼中,記在心里!”劉皇帝語態間流露出的,盡是肯定。
聽劉皇帝細數自己的功績,趙普自是一陣心熱,也生出一種感動的情緒,拱手鄭重道:“得比陛下信重如此,臣感懷之至!”
見他拘禮,劉皇帝拾起茶杯,向他表示敬意,飲罷,方才道:“西南的情況,這么多年,地方匯報,欽差視察,朕也算了解。到如今,朕仍有一事,還需請你指教,聽聽你的看法!”
聞言,趙普立刻拱手,試探著問道:“陛下是在為征伐大理之事疑慮?”
“卿果然機敏啊!”劉皇帝露出了點笑意。
趙普則坦然道:“王老將軍坐鎮黔中地區,磨刀霍霍,前后已近十年了,南征之志堅決,臣也是了解的。如今,西南局勢安定,諸蠻臣服,吐蕃來附,能讓陛下遲疑難決者,想來也只有此事了!”
聽其言,劉皇帝點了點頭,直接道:“前幾日,朕又收到王全斌的奏表了,其言南征時機已至,請命攻伐大理,一舉消滅段氏,收復南詔舊地!”
說著,劉皇帝也不禁發出幾聲感慨:“王全斌戍西南十載,長處蠻荒,與洞溪密林為伍,任勞任怨,朕思之也頗為感動。這十年間,朕收到他關于大理及西南兵勢的奏章,也有好幾十封了,始終未予正面答復。
卿是從西南回來的,又曾深入黔中,與大理國的交流也不少,卿覺得,該不該出兵大理?”
聽劉皇帝問策,趙普一臉認真的神情,思忖一會兒,拱手道:“臣斗膽試言陛下疑慮所在!”
“直言無妨!”劉皇帝一派開明表現。
“其一,大理承統南詔,段氏立國三十載,無暴政苛治,根基可謂深厚牢固,討之不易,又素與朝廷通好,卑辭厚禮以結國誼,若興兵伐之,恐師出無名!”趙普道。
“有名無名,朕說了算,豈在意些許非議!”劉皇帝當即表示道,不過話是這般說,但從其表情可以看出,算是認可了他的說法一。
趙普則繼續道:“其二,川南、黔中地區,已是僻遠,而大理則更甚之。山高林密,道路艱難,糧草軍械轉運不便,若貿然發大兵伐之,容易勞師彌眾。一旦戰事進展不順,則空耗國力,地時間若久,則成大唐伐南詔之舊事,且往后西南難安了。
兩國若兩年征伐,那么眼下黔中地區的穩定也將遭受破壞,甚至整個西南都將陷入糜爛的局面,取一無利可圖之大理,而將朝廷陷入戰爭的泥潭,此等風險,當仔細權衡!”
“大漢不是大唐,朕也不是唐玄宗!”劉皇帝這么說道。
瞄了劉皇帝一眼,趙普仍舊一副淡定的姿態,繼續道:“其三,自南北一統之后,大漢雖則奉行息政養民之策,然這五六年間,征伐之事,并未真正停息。河西、黨項、安南、流求,雖然只是局部戰爭,但仍舊投入了大量人財物力。
尤其到去歲,安南方有個初步的結果,時隔不足一年,再度興兵于西南,軍事過于頻繁。再兼,這些年朝廷以惠民之故,財稅未有大幅增長,朝廷大工不少,直道、河工、西京,等等事務,也消耗了朝廷大量的錢糧,因此,再動刀兵,恐給朝廷財政帶來一定負擔......”
“卿所論這三點,看似在說朕的意思,實則為你個人看法!”待趙普說完,劉皇帝沉吟了一會兒,微微一笑道:“如你所言,朕還是當回絕王全斌,罷討伐大理之策?”
聞之,趙普還是搖搖頭,不過這回十分肯定地道:“朝廷攻伐大理,不論何時,都將面臨此等難題,但這些困難,并不是不能解決,尤其在王老將軍坐鎮西南多年的情況下,知己知彼,定能克服。
陛下與朝廷多施安治西南之政,使川南諸蠻臣服,得以安定,這本就是在為攻伐大理打造一個安穩的后方。
且言大理國,段氏興起于南詔分裂之際,多沿襲其制,其國內部族頗多,段氏為國主,對各部族并沒有強而有力的控制,其仍屬于一個部族聯盟的國度。
另外,大理的世系繼承,仍舊是一個難以回避的問題,當代國王段思聰承繼由段思良,而段思良當初勾結權臣,篡奪侄位,這也是難以抹除的污點。朝廷如伐大理,此事可以大作文章,以其分化其王室內部的作用。
大理另一個問題,則在于諸氏貴族的崛起,族人遍及朝野,把控朝政,與王室爭權,而段思聰難以制之。從早年的董氏,到如今日益膨脹的高氏、楊氏,這也是其內部一個嚴重的問題。
最后,大理國內三十七部族,對大理王室,難談忠誠,這些年與其交通的過程中,也有不少較好意圖投靠朝廷的。大漢的土司制,如在大理推行,強弱形勢鮮明的情況下,可以盡服之,甚至引其為進軍的臂助。
因此,征伐大理,最大的困難,僅在于地理地勢對軍事的限制,而如論用兵,臣相信,王老將軍必不負陛下所托......”
聽趙普這么一番陳述,劉皇帝回味了一番,呵呵一笑,顯得很開懷的樣子,道:“趙卿的意見,朕明白了!”
說著,劉皇帝站起身,劉楊與趙普也趕忙跟著起身。四下看了看,劉皇帝問道:“有沒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如沒有,趙卿就同朕一道回洛陽吧!”
聞之,趙普退后兩步,躬身一禮:“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