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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藥固然可以殺人。:樂:文:小說3w.しxs520.o可是對于多達數萬的人類大軍而言,能夠起到的作用實在有限。城頭上這一百多鍋糞汁,能夠毒殺五千人就不錯了。想要真正贏得這場戰爭,摧毀人類軍隊的戰意。還必須使用另外一種額外的東西————心理戰術。”
沒有在意神情異樣的威森,宋小葉扔下手中的樹枝,從火堆前緩緩站起。望著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低頭沉聲道:“一次攻城就傷亡近萬士兵,而且其中絕大部分還不是死于正常的拼殺。在這種因為恐懼而產生的心理影響下,只要對面人類軍隊的統帥不是白癡,肯定不會拒絕一次臨時性的休戰談判。”
“談判?您是說……要和那些萬惡的人類談判?”威森簡直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幾千年了,人類和魔族之間的爭斗不死不休。在他看來,在這塊大陸上,根本就只有魔族能夠存在。
“我也不喜歡人類。可是,在實力不如別人的情況下,談判,未嘗不是解決問題的一種方法。”
宋小葉嘆了口氣,把目光移向更遠出隱約若現的人類營地:“光榮的戰死,可能是每一個戰士最為期盼的死法。可是,死,又有什么用呢?死了,就什么都不存在了。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比活著更加具有意義。活著,就能積蓄力量東山再起。活著,就能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活著,就有機會把曾經的勝利者殺死,一躍而上成為最后的統治者。戰爭的意義,其實同樣如此。”
“主人,您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良久,威森這才幽幽地問了一句:“這些事情,應該是您內心中最大的秘密啊!”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宋小葉轉過身,用充滿鼓勵和期待的目光望向他:“不管以前曾經發生過什么,我們都是朋友。有些東西不會因為時間的推移而改變。盡管你一直稱呼我為主人,但我卻從未把你當作奴仆。我們一直都是朋友。永遠!”
這些話,說的半真半假。的確,宋小葉從來沒有把威森當作仆人使喚的意思。但是,他也并不拒絕擁有一個絕對忠誠的擁護者。他需要一個聰明的手下,而不是一個只知道盲從,不會用腦筋獨立思考的機器。
在很久以前,自己似乎也有過很多的朋友。只是為什么,我一直想不起他們的名字?
蘇浩,至少,我還記得一個蘇浩。
威森的臉上充滿了驚訝和激動。充溢著淚水的眼睛里,也隱隱顫動出無法用語言說明的感激。
宋小葉知道,自己這個副將頭銜,說穿了不過是一種臨時性的東西。老將軍胡里昂撥給自己的新兵雖然多達上千,可是隸屬要塞的老兵卻一個也沒有派給。也就是說,那個精明的老頭子仍舊還是把所有軍權牢牢捏在手里。絲毫也沒有放松的跡象。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沒有可能將之徹底改變的可能。宋小葉需要機會。一個足以證明自己,讓所有人對自己產生畏懼和景仰的機會。
天剛拂曉,從達諾山谷的入口處,就遠遠傳來一陣嘈雜的喧嘩。當散發著淡紅光彩的太陽,從山崖背后緩緩升起的時候。距離要塞護墻數百米遠的“u”字形谷地上,已經整齊地排列起一隊隊全副武裝的人類步兵。
和上次一樣,人類軍隊的攻擊主力,仍舊還是動作靈便的輕裝步兵。這也是大陸各國當中組建數量最多的部隊。畢竟,輕步兵的武器裝備非常便宜。訓練也花不了太多的時間。只要有充足的人口,完全可以在最短的時間里,得到大量用作補充的預備兵。
排列在山谷通道里的步兵足有數千人。密密麻麻的人頭攢動在一起,看上去就仿佛是網聚在水池一角拼命掙扎的魚群。尤其是那一片在陽光照射下散發出刺眼白光的鋒利刀劍,活像是隨時等待著吸飲人血的惡魔之牙。
達諾山口要塞護墻上,早已站滿了一排神情自若的老兵。他們擠靠在厚實的墻剁背后,不時瞟上一眼城下不斷推進的人類軍隊。臉上滿是悠然自得的他們,根本不像是在你死活的戰場。反倒像是在自己家里一般輕松、愜意。
“放箭!”
隨著指揮官一聲令下,守候在要塞內墻場院里的魔族弓箭手們,也將手中的角弓狠狠拉開,把無數銳利的箭矢以仰角方式射過高聳的城墻。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道美麗的弧線后,這才在重力的作用下,把尖銳的箭頭朝前傾斜著,一頭扎進柔軟的皮骨血肉間。
數百枝箭,對于舉盾前進的人類大軍幾乎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即便是從盾牌間隙中落下的箭矢,也不過是給被射者帶來一點零星的皮外傷。然而,當他們拔出箭頭,繼續朝前緩緩行進的時候。卻驚異地發現:從破開的傷口處傳來的麻癢之感,簡直令人難以忍受。而那些射入自己身體后復又拔出的箭頭表面,竟然帶有一層如同死灰般的可怕淤黑。
凄厲的慘叫,從步步推進的人類大軍中不斷響起。間或摻雜在一起的,還有人們瀕死前發出的絕望哀嚎。望著那些不過是手臂、肩膀等部位中了一箭就倒在地上,四肢綣縮在一起痛苦掙扎的同伴,旁邊的人類步兵們只覺得一陣膽寒。甚至,連腳下邁出的步伐,也開始變得顫抖起來。
攻擊部隊的前鋒已經抵達了城下。上百面高高舉起的厚重大盾,徹底封閉了人們與頭頂天空之間的聯系。很快,幾架長達數十米的木梯高高架上了城頭。在軍官們的斥罵與威脅聲中,手持短劍的人類步兵也開始順著扶手向上攀爬。希望能夠在無法預料未來的正前方,拼殺出一條屬于自己的生還之路。
一步、兩步、三步……就在士兵距離城頭越來越近,甚至觸手可及的剎那間。從磚石壘成的墻垛背后,突然伸出幾支鋒利的長矛。無法躲避的他,只能眼睜睜地望著銳利的槍尖活活捅穿自己的胸口,割裂自己的腹部。最后,在一片凌空飛散的血花中,無法抗拒地仰面倒下。
“轟————”
一塊沉重的巨石,從城墻上被狠狠推下。砸落在密集人群間的它,把數面大盾硬生生地撞出難看的凹角。而那些舉著盾牌,想要以此抵擋箭矢攻擊的人們在這種可怕的力量碾壓下,甚至連最后的尖叫也無法發出,便已經變成一團無法分清本來面目的模糊碎肉。
劇毒的飛箭、可怕的落石,絲毫沒能阻止人類軍隊進攻的腳步。越來越多的輕裝步兵從谷口涌入。他們踩著同伴的尸體,一遍遍地重復著死者曾經的動作。進攻與被殺在他們的身上往復交替著。唯一有所改變的,只是達諾山前那一層層累計堆疊而上,把通道覆墊得越來越高的人肉尸堆。
城墻上的落石速度,已經不像原來那么迅猛。顯然,它們的數量已經不多。見狀,站在陣后督戰的軍官們,連忙催促著面帶懼色的士兵們再次發動新的攻擊。只是,當他們沖到要塞墻下,想要順著木梯重新攀上的時候。卻驚異地看到:一團團散發著惡臭的黑色液體,正從自己的頭頂直澆而下。
“哇————”
撕心裂肺的慘叫,從城墻底部轟然爆發開來。四散奔逃的人們拼命擦抹著飛濺在自己身上的滾燙液體。而那些被黑液直接澆到的士兵,則只能躺在地上痛苦地扭曲著身體。用雙手在自己的身體上拼命抓出一道道鮮紅醒目的血痕。
不僅是他們,甚至就連那些想要挽救他們的同伴。只要沾觸到其身體上散發著濃烈惡臭的黑液,手掌表面也會變得奇癢無比。驚駭之下,他們連連在衣服和鎧甲表面飛快擦拭,卻已是徒勞。很快,滲入骨髓的麻癢,把他們徹底變成一群狂亂嚎叫的瘋子。而那一雙雙因為擦抓過度的手掌上,也掛滿了無數交錯在一起的醒目血痕。甚至,透過那些四散裂開的皮肉間,還能清晰地看見隱隱暴露于空氣中的森森白骨。
一襲黑衣的宋小葉站在高高的墻剁背后,默默地望著山谷中號哭悲鳴的人類士兵。冷寂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只有從其不斷回轉的眼睛里,才隱隱流露出一點點略帶異樣的冰冷目光。
在異星球古老的戰爭史上,糞毒是一種簡單且行之有效的防御武器。也是唯一一種可以在短時間內加以利用的東西。
憑心而論,他并不認為用這種可怕的武器對付人類是一種殘忍。如果人類不是那么貪婪,不是時刻想要把魔族徹底滅殺。那么每年冬天就不會有那么多魔族被活活餓死。剛剛誕下的魔族嬰兒也不用接受那種殘酷而無奈的生存考驗。訓練營中的少年更不用為了一塊尚且不足果腹的面包而殊死拼殺。而我,也不會變成無所依靠的孤兒。
我好想不是什么孤兒,而是一個女人。而且,長得很漂亮那種。
其實,魔族的愿望很簡單。我們只想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像所有正常人那樣生存著。不靠掠奪,不靠戰爭。兩大種族之間完全可以進行正常的交流。雖然,這在目前看來,只是一種近乎奢侈的妄想。
夜幕降下的時候,達諾山口又重新恢復了死一樣的寂靜。只有稀朗的夜星勉強散發出幾許淡淡的微光,映照出那一片高低起伏在要塞之前,如同小山般的亡者尸體。
全身鎧甲的胡里昂站在宋小葉身后。夜風吹來,把他雙頰上銀白色的長須高高卷起。乍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尊頂盔貫甲,用鋼鐵打造的魁梧戰神。
此刻,他的內心世界并不像外表那樣沉靜。而是如同驚濤駭浪般的在劇烈翻滾。
他從未想象過:骯臟的糞便與山間的草藥相互搭配,竟然能夠演變成如此可怕的毒藥。那一鍋鍋從城頭上傾倒直下的黑水,毒殺了數千名人類士兵。如果再加上此前死在箭石之下的數字,今天一役,斃敵的數量足以近萬。
這小子,實在太可怕了。他究竟是從哪里學到如此狠辣的殺人法門?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己手下多了這么一個智計百出的悍勇副將,也的確是件幸運的事。
“將軍,什么時候派人下去割取首級?”站在老人身后的副官拉密克輕聲問道。其臉上的喜悅和震撼,絲毫不亞于旁人。
割首,是魔族戰爭中重要的一環。軍功的認可,完全依靠清點戰亡者的首級而定。一戰下來,即便殲敵百萬,卻沒有帶回任何死者之首的話。戰功只能由軍部按照最底級別進行斟酌授予。
近萬的人類頭顱,這可是絕對顯赫的戰功啊!
“將軍,此戰……能不能不要首級?”突然,站在一旁的宋小葉,出人意料地問了一句。
“不要首級?”胡里昂一楞,旋即皺起了眉頭:“為什么?”
“首級,能當飯吃嗎?”
宋小葉沒有直接回答他內心的疑問。而是緩步走到將軍和副官面前,認真地看了看他們:“再過幾個月,就是盛夏。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有大批魔族因為青黃不接被活活餓死。由于糧食匱乏,軍部按例也不會下發任何補給。也就是說,從現在到秋天,要塞不會得到任何食物補充。即便依靠這一戰中的亡者尸肉勉強渡日,也實在難以支撐。何況,今天一戰使用的糞毒已經污染了大部分尸體。導致它們根本無法食用,只能扔在那里白白腐爛。”
老將軍和副官相互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把目光重新望向了宋小葉身上。這番話里的意思已經足夠清楚。不過,顯然還沒有說完。
“我想把這些死者尸體,全部交還給對面的人類。”
宋小葉深深地吸了口氣,在兩人充滿驚訝和不解的目光注視下,慢慢道出自己內心的盤算:“一萬首級,足以讓將軍您再次升格。然而,帝國兵源匱乏,即便是二星戰將,在達諾要塞的實際控制范圍內,您能夠指揮的正規部隊,仍然只有這三千老兵。與其空有虛名,且必須渡過一個餓極難熬的夏天。不如用這些沒有任何用處的尸體,換取一些更加實際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向人類換糧?”副官拉密克的反應極快。當即搖頭道:“這不可能。幾百年了,人類和魔族之間從
有過任何交易。他們也不會答應我們提出的任何條件。”
“有些事情,不嘗試一下,是不可能知道結果的。”宋小葉沒有解釋。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拉密克張了張嘴,卻沒能道出一個字來。思維慎密的他很清楚:宋小葉的話其實是目前狀況下最好的選擇。戰功和活命相比,顯然是后者更加具備誘惑力。
“小子,你要考慮好。這一萬首級里,至少有一半是屬于你和那些新兵蛋子的。折算成軍功的話,你完全可以得到一個相當不錯的前途。”胡里昂沒有直言反對。只是用低沉的語調,認真地提醒著他。
“呵呵!餓死的將軍和戰死的士兵同樣都是尸體。彼此之間不會有任何分別。只有活下去,才能擁有更多的機會。”
淺褐色的栗木條桌上,擺放著一只皮色金黃的烤制火雞。肥滾圓實的雞肉表面,淋淌著一團嫩黃的新鮮奶油。盛放烤雞的碩大銀盤邊上,是一條條鮮美紅鯉菌與青翠蘆筍搭配而成的絢麗圍邊。用考究箔紙墊放的藤編籃子里,密實地堆放著十數只散發著誘人香氣的面包。锃亮的銀制餐杯里,是剛剛出鍋的香炒肉末。幾瓶在燭光映照下,透潤出寶石光澤的葡萄酒,更為這桌無比豐盛的宴席增添了幾份令人垂涎的氣息。
坐在雕有漂亮花紋的橡木椅上,神情暗淡的羅斯林只覺得心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彷徨。甚至就連口里咀嚼著的香嫩雞肉,也如同鋸末般糙嘴、淡而無味。
身為西奧國王的三子,羅斯林當然明白這樣的舉動實在與自己的身份不相符。但他實在沒有辦法徹底靜下心來認真用餐。他甚至覺得:就連那餐叉上鮮嫩的烤肉,也如同慘死在達諾要塞前的士兵殘體那般鮮紅,令人幾欲作嘔。
他從未見過死狀如此凄慘的士兵。那些從城頭上傾倒直下的黑色液體,簡直堪比傳說中地獄惡神噴出的劇毒之水。他親眼看見:一名臉上僅僅被濺到少許黑液的士兵,硬是用自己的雙手把整塊面皮抓得稀爛。即便如此,為了止癢,他一面慘叫,一面將十指深深插進撕裂的皮肉間,在隱沒于紅色血液和粉紅肉團中的森森白骨上來回摳抓。甚至,活活挖下自己的眼睛,掰下自己的牙齒。為的……僅僅只是止癢。止住那種癢入骨髓,幾乎令人瘋狂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