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臉上早已沒有先前的兇悍,他躬著腰,站在蘇浩身側,惴惴不安地說:“我只想著讓他看起來更慘一些,就忘記了手上的力度。被你這么一說,好像真的是出手太重。”
蘇浩嘆息著搖搖頭:“還好是打中腹部,如果是胸口或者其它要害,恐怕連治療的機會也沒有,就當場死亡。這次真的很僥幸。演戲而已,沒必要那么認真。”
黃河抹了一把額頭上滲出的冷汗,頗為后怕地說:“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效果?如果騙不了那些人,那小張這頓打就白挨了。”
蘇浩沉默著走到窗前,看著遠處的地平線,不再言語。
自己在這個時空的所作所為,毫無疑問已經改變了歷史軌跡。軍部雖然在另外一個時空同樣失去了對大多數部隊的控制權,時間卻不像現在這樣被大幅度提前。蘇浩無法預料由此產生的影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事情引導著走向對自己有利的方面。
袁志成答應能量藥劑全部交換條件的一剎那,蘇浩只覺得震驚。他很快想通了其中關節,也趕在軍部委員會下手以前,做好了應對安排。
削弱權力,不外乎三種辦法。
第一,把當權者調離現在的部門。
第二,通過增派人手,在現有部門基礎上增設更多的分部,把新設部門領導換成服從安排的手下,以分拆重組的辦法,完成對該部門的整合,把原來的掌權者徹底架空。當他的命令失去了服從基礎,個人意志自然無法轉換為現實,也就失去了所謂的權力。
第三,也是最簡單的辦法,把這個人直接于掉。
無論第一還是第三,兩種方法都無法對蘇浩產生效果。他不會服從調遣,而是以各種借口推諉。孔嘯等人被殺就是最好的例證,直接派人取代只會引發矛盾沖突,白白徒增傷亡。
殺死蘇浩的辦法同樣不可行。如果出現這種情況,別的不說,王啟年第一個就會跳出來對軍部責難。無論是誰,在爭吵方面都不是老胖子的對手。與其自找麻煩,不如另尋它途。
增設下轄十個主力師團的505集團軍,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計劃。
這條件是蘇浩自己提出來的,但他沒有料到,袁志成居然耍了個花招,利用這一點,幾乎使新貴陽陷入絕境。
蘇浩不得不承認,一旦第十一獨立部隊被分化,被打散編入各個作戰師團,那么自己就變成光桿司令,什么也沒有。
很幸運,從廬江之戰至今,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完成人員補充,第十一獨立部隊的官兵已經全部轉化為“工蜂”。在這種情況下,袁志成的計劃注定無法起到任何效果。相反,蘇浩卻能從中得到難以想象的好處。
北線和東線缺員情況嚴重,軍部委員會同意增設新的505集團軍,卻不會派出多達二十萬組建部隊的士兵。即便是新貴陽周邊已經搭好框架的十個新編師團,軍官總數也不過幾百人而已。他們分別擔任各師師長、團長、隊長,占據了大大小小所有領導崗位,但就構成軍隊必不可少的士兵而言,只能通過正常渠道,從基地市周邊的難民中選取。
第十一獨立部隊的性質是補充兵機構。按照軍部命令,蘇浩“迫不得已”將整個部隊打散,為新編師團輸血。
不到一個月時間,各師團招收的新兵數量已經突破十一萬。按照正常訓練周期和淘汰比例,三個月后,新編師團就能達到滿員狀態,兵員數量至少超過二十萬。
各新編師團的物資供應都由軍部負責。蘇浩再也不用承擔這些平民每天消耗的食物。戰斗訓編成、武器裝備的配置和發放……所有事務均由各師軍官負責,新貴陽基地的壓力大為縮減,基地建設速度也隨時提高了好幾倍。
曹蕊和杜天豪仍然還是新貴陽城外的兩大平民團體領袖。他們永遠不會告訴新編師團的軍官,那些被選中成為補充兵的平民,半數以上都是“工蜂”。剩下的另外一半,已經進入預備“工蜂”階段。這種暗示性洗腦產生的思維效果很難被軍令取代。按照這種情況繼續下去,十個新編師團都將成為蘇浩囊中之物。
擴建后的機場吞吐量極大,每天都有大批物資從北方空運過來。基地市外的鐵路很快就能修通,物資運輸速度會進一步提升。只要蘇浩愿意,這些東西隨時都能成為自己的私人物品。
在這種情況下,蘇浩當然不會像過去那樣,把整個軍官團集體監禁,或者全部殺掉。
拿到足夠的補給物資以前,這些人必須活著,一個也不能動。
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超級騙局。袁志成和軍部以為拿捏住蘇浩的七寸,卻怎么也沒有想到蘇浩掌握了原型藥劑,就掌握了龐大的“蜂群”。現在,雙方不約而同保持沉默,軍部想要看到蘇浩被困得無可奈何的絕望表情,蘇浩也想看到軍部恍然大悟,氣急敗壞的慌亂表現。他們都很有耐心,都認為自己是這場賭斗的贏家。
與所有陰謀詭計一樣,軍部計劃在執行過程中,也有諸如高立權和張南亦之類的小插曲。
在各個新任師長眼里,第十一獨立部隊就是一塊蛋糕。蘇浩手下那些士兵經歷過實戰,能力優秀,是擔任下級軍官的最佳人選。
當然,他們不可能像對付高立權那樣,對每個人施以美人計。但晉升軍銜這種事情的確有著難以抗拒的誘惑。就這樣,通過或明或暗的方法手段,第十一獨立部隊幾乎被挖空。盡管蘇浩三令五申禁止手下官兵與新設師團接觸,也在不同場合與那些師長發生過爭執,卻無法“改變”人心所向的趨勢。
按照軍部和那些新編師長的說法:“有些事情,不是你蘇浩嘴上說說就能改變的。”
第十一獨立部隊每天都有逃兵出現。當然,他們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逃離軍隊,而是在外來力量的誘惑下,“自由選擇”各自所在的戰斗單位。既然你蘇浩寧死也不愿放人,那么我就敞開大門歡迎每一個愿意主動加入的朋友。只要走出第十一獨立部隊的警戒線,任何人都有重新選擇未來的權力。
就這樣,“逃亡”事件愈演愈烈,蘇浩的命令根本無法對手下構成約束。在外來者無孔不入的拉攏下,值守第十一獨立部隊警戒線的哨兵也離開崗位,在眾多“向往光明”志同道合者的伴隨下,一路狂奔,跑進城外的新編師團駐地。
那段時間,蘇浩幾乎焦頭爛額。
他每天都在與各個師團主官扯皮,聲色俱厲要求對方立刻把逃兵交回來。對于這些命令和要求,各師主官都在敷衍了事。他們要么以各種借口拖延時間,要么于脆置之不理。總而言之,沒有人對蘇浩的話予以重視。雖然他的身份是集團軍司令,然而各師團主官背后的軍部委員意圖已經很明顯————蘇浩只是個過渡人物,沒有兵權,他就什么也不是。
殺死值班軍官事件,同樣也是“表演”的一部分。恐慌和憤怒需要發泄,值班上尉的輕蔑恰好滿足了泄憤所需的角色。他就這樣主動撞上來,沒有任何人指使,卻讓整幕話劇看起來合乎邏輯,充分表現出蘇浩的殘暴不仁,外表傲慢,虛張聲勢,內心卻顫顫巍巍,充滿恐懼,比任何人都要弱小的“真實”。
70對高立權的拉攏并非個案。現在是戰爭時期,經驗豐富的軍官比士兵更加寶貴。新編師長們精心研究過蘇浩手下一于軍官的身份資料,從中選取了在他們看來最容易突破的缺口。像高立權這種因為合肥戰役潰敗,“被迫”加入第十一獨立部隊的軍官其實不難策反。他不是一個人,卻是其中最顯著,最具矚目效果的代表。
有了第一個高立權,就有第二、第三個相繼“投誠”的軍官。王金龍、宋小葉、高銘陽這些人都是尉官,在他們的帶動下,第十一獨立部隊很快出現了大規模“叛逃”事件。眾叛親離之下,蘇浩再也沒有往日的驕傲資本。他每天所做最多的事情,就是外出打獵,或者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發呆。
這一切都是真的————軍部給蘇浩派來了兩名參謀軍官,這些事情沒必要瞞著他們,自然而然的情緒流露,比任何虛假表演都要來的真實。
70沛的人一直在與張南亦接觸。據他們觀察,張南亦在是否離開這個問題上表現得很糾結。他猶豫了很久,與70沛代表接觸的時候,總是表現的很痛苦,難以割舍。就在昨天晚上,張南亦終于決定離開,同時名言:“我不會像其他人一樣悄悄逃離,我要光明正大的走。”
于是,就有先前的那一幕暴力沖突。
蘇浩只讓黃河做做樣子,把張南亦打傷。誰知道黃河表演太過投入,差一點兒沒把張南亦活活打死。
無論軍部特使在不在場,這一幕都足夠真實,足以消除旁觀者的懷疑。
糧食危機已經解除,擺在面前的,是前所未有的機遇。
蘇浩做夢也沒有想到,袁志成居然會答應自己提出的全部條件,以新貴陽基地為核心,組建505集團軍。
誠然,袁志成的目的,是想要把這些部隊當做誘餌,促使軍部委員們對新建戰斗師團予以支持,全面架空蘇浩,然后再用其它手段將所有部隊納為己有
可袁志成怎么也沒有想到,這恰恰也是蘇浩夢寐以求的機會。因為他根本不缺人力,在兵員數量方面占據著絕對優勢。蘇浩的最大缺陷在于物質、資源、武器裝備,甚至是最基本的糧食。盡管可以從其它方面獲得一定程度的支援,可得到的數量與實際消耗根本不成正比。
不可否認,袁志成的計劃的確高明,目標也直抵蘇浩的命門。可那畢竟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如此。沒有真正深入“蜂巢”,成為其中一員,誰也不會明白“工蜂”對“蜂王”異乎尋常的狂熱擁戴。那種可怕的忠誠簡直令人難以想象,沒有任何一種物質能夠對他們產生誘惑。只要蘇浩一直存在下去,“工蜂”對“蜂王”的效忠思維永遠沒有改變的可能。在他們眼里,蘇浩的地位,比神還要高貴。
看著窗外已是冬日的風景,蘇浩唇角上牽,浮現出一個隱約難辯的笑容。
自己加入軍隊前后不過兩年時間,已經得到了普通人難以想象的權勢和地位。別的暫且不論,光是肩膀上的少將徽章,就是最好的證明。
十個師,整整二十萬人的龐大軍事力量。
這個數字遠遠超過任何歷史時期相同的軍事單位規模。蘇浩一直在隱忍,一直在暗中發展“蜂群”。現在,他終于松了口氣。軍部委員的貪婪,袁志成的陰謀,歪打正著使他得到了最為迫切需要的東西,積蓄力量的時間與過程也大為縮短。一旦成為真正的集團軍司令,手中掌握的戰斗力量多達數十萬,還有什么值得可怕的?
至于亞特蘭蒂斯人…它們的目標只是進化人。雖然目前正處于數據收集階段,也沒有足夠證據表明阿爾法基因藥劑對人體產生的效果,無法被亞特蘭蒂斯人察覺,但就已有的案例分析,這一結果應該與想象中出入不大。
有“一號蜂巢”和新貴陽基地市作為后勤保障,蘇浩相信,自己可以在短時間內編成有史以來第一個全進化人師團。
黃河站在蘇浩身后,用敬畏的目光看著他。此刻,這個粗豪的漢子絲毫沒有對待其他人時候的粗魯狂妄,反而有種心靈正在觸摸靈魂,感受著真實與神秘的深沉。
“一切計劃都在按照我們預想的方向進行著。您大可以放心,絕對不會出現任何紕漏。”
蘇浩沒有轉身,也沒有回答。可越是這樣,黃河就越覺得蘇浩身上有種自己難以忘記,只能老老實實拜服,甚至忍不住想要單膝跪倒的沖動。
蘇浩并不在意黃河的感受。他的思維已經全部散發開來,以令人驚訝的速度朝四周蔓延。
過了很久,他長長呼了口氣,帶著無限感慨與深沉的口氣長嘆道:“現實與理想,終究是有著難以彌補的差距啊”
東南第二戰區,19u集團軍司令辦公室。
陳尚坐在寬大的高背椅上,雖然年紀蒼老,卻保持著最標準的軍人坐姿。稀稀拉拉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嘴唇上的胡須也經過仔細修剪,將軍制服合身平整,加上頗具威嚴的表情,整個人散發出高位者特有的冷硬氣勢。
他注視著辦公桌上升起的電子屏幕,一言不發。
圖像背景是一個封閉的房間。準確地說,其實就是一間審訊室。
338步兵師團副團長子衛帶著鐐銬,整個人手腳分開,以“大”字形狀固定在墻上。
他絲毫沒有上次與欣研見面時的精神狀態,低著頭,完全依靠雙手被固定的外來力量,支撐著身體無法倒下。
子衛臉上布滿密密麻麻的膿皰,看上去就像大面積水痘病人。這是一種同時注入病毒和抗生素的特殊刑罰方式。就在子衛對面三米多遠的正前方,擺著一面巨大的穿衣鏡。透過鏡子,他可以清楚看到自己臉上的每一處變化。
很多膿皰已經炸裂,流淌出令人惡心的黃色膿液。子衛整張臉上已經找不到完好無損的皮膚。即便是膿皰裂開的位置,仍然還有一個個正在生長的皰疹。以強化人的體質,加上大量注入體內的抗生素,這種刑罰其實并不致命。它的最可怕之處在于,將一個英俊的男人活活變成丑鬼。而且,受刑者本人必須親眼目睹變化的全過程。那面近在咫尺的鏡子反射度清晰,房間里的光線充足,但你永遠只能看著,卻無法做點兒什么來改變自己的處境。
子衛渾身,皰疹面積已經遍布全身。在他的腳下,已經汪起兩攤粘稠的黃色膿液,身上四溢蔓延的液體看上去非常惡心。雖然隔著電腦屏幕,陳尚仍然下意識的皺起眉頭,側過身子,抬起左手捂住鼻孔,仿佛可以聞到從子衛身上散發出來的惡臭。
這就是曾經的副團長,一個英勇作戰的老兵。可一旦剝光衣服,用各種手段反復折磨之后,已經失去了意志和尊嚴,連一條狗也不如。
關掉屏幕,陳尚把目光移到站在辦公桌前的一名中年少校身上。
他很惶恐,臉上滿是卑躬屈膝的神情。
338步兵師團的團長戰死了,子衛這個副團長是該團目前軍銜最高的軍事主官。
既然把子衛抓起來,勢必要提拔一個新的代理人。刑罰懲處之類的事情,當然也就順理成章交給這名繼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