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浩沒有說話。可樂言情首發()
雖然他沒有在充滿秩序的文明時代生活過,卻看過電腦資料里很多關于這一時期的影視和作品。怎么說呢!很多人都在為了體現自身價值忙碌。薪水、待遇、房子..尤其是最后一種鋼筋混凝土結構的制造物,在這個時代根本就是身價和能力的最佳體現。有時候想想真會覺得很可笑—五年時間,如果我能變成剛認識她時候的樣子,那就破鏡重圓。現在..”
他用力揉碎夾在指間的煙,使勁兒抽著鼻子,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淚。
蘇浩憐憫地看著他,平靜而誠懇地說:“至少,你還活著。”
“我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
陳昆木然地搖著頭:“很多人都死了,沒死的也大多變成怪物。比較下來,活著反而有些不正常。也許,我應該學學那個跳下懸崖的女人,另外尋找一種舒服的死亡方式。”
蘇浩沒有勸解,也沒有發怒。他思索著陳昆的話,不愿意認同對方的說法,卻又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去反駁。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坐著,直至臨時工棚里走出幾個幫廚的女人,對著工地這邊用力揮手,示意忙碌的人們過來吃飯。
“也許某一天,你會發現自己的想法是錯的。”
他站起來,心平氣和地說:“死人什么也不知道,只有活著才能看到未來。說不定,你還能看到你兒子。”
陳昆的身體微微一顫,目光仍然迷茫,卻多了一些別的東西。
“至于現在,我們得先吃飯,然后才有精力去談別的。”
蘇浩笑了笑,伸出右手。
食堂,是一個用木頭和防水布隨便搭起來的棚子。用石塊壘起來的土灶里燃燒著木柴,蒸籠里米飯堆得冒尖,鍋里的米湯也很稠。另外一口鍋里裝著切片的腌肉,碼得整整齊齊,冒著油光,散發出誘人的濃香。
用粗木料拼成的桌子很簡陋,卻很結實。兩只臉盆里盛滿了剛炒的水芹菜,嫩綠的菜葉之間夾雜著紅辣椒,看起來就很有食欲。炎熱的季節植物生長茂盛,洼地和山上有很多野菜,雨后的松林間甚至還有許多味道鮮美的蘑菇。人們需要做的,就是把它們拾取、洗凈、炒熟。
蘇浩負責掌勺,他先把一個很大的飯盒裝滿,再放上厚厚一摞腌肉和炒菜。旁邊一個幫忙做飯的女人連忙接過,小跑著送給站在遠處磚垛上負責警戒的陶源。
飯菜數量足夠所有人吃飽,沒有人對蘇浩或者陶源拿頭份飯的舉動表示反對—每天上午的工作時間是八點至十二點,那時候你們在哪兒?卡車上貨物需要卸載的時候你們在哪兒?給地基澆灌混凝土的時候,你們又在哪兒?”
叫嚷聲漸漸變得低落,圍在桌子前面的人仍然憤怒,卻沒有像剛才一樣繼續喊叫,也沒有人回答蘇浩提出的問題。隊伍后面的其他團隊成員等得不耐煩,于是插進前面,一面讓蘇浩繼續分配飯菜,一面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他們一直在帳篷里呆著,睡到十點多還沒有起床。”
“這幾天他們幾乎沒做什么事情,不是聚在一起打牌就是聊天。沒幫忙做飯,也不參加勞動。老張今天早上好心過去提醒他們,還被為首那個家伙嘲笑,說了一通什么“狗性和奴性都是天生”之類的話..”
“這種人活該沒飯吃。就算沒被喪尸咬死,也要被活活餓死。”
來自周圍音量也漸漸變大,正在吃飯或者打飯的人們顯然沒有小聲說話的覺悟。他們或蹲或坐,要不是站在旁邊埋頭吃飯,豎起耳朵聽著其他人議論,不時加入進去發表幾句個人見解。核心內容不外乎就是“有付出才有收獲”、“不勞不得”之類的意思。他們饒有興趣地看著站在木桌前的那些人,目光里充滿譏諷、冷漠、嘲笑、鄙夷。
很快,木桌前的隊伍已經走到了末尾。蘇浩把最后一個人的飯盒裝滿,照例給足腌肉和蔬菜,將蒸籠抬到一邊,端起自己的那份飯,走到一塊石頭上坐下,一邊吃,一邊平靜地看著站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
他眼里充滿憤怒和怨毒,手里空飯盒被捏得很緊,散發出自上而下的威嚴。
沒錯,的確是威嚴,官員特有的,也是上級對下級最基本的氣勢。
蘇浩直接無視對方帶有威脅意味的目光。他并不知道自己平淡自然的動作,在中年男子看來簡直就是裸的蔑視。
這場景很令人尷尬—體罰、斥責,甚至干脆把中年男子為首的那群人統統殺掉..無論任何方法,都不會有人表示反對。
在未來時代,這些粗暴野蠻的方法非常管用。被饑餓與死亡隨時威脅著的人們需要強大冷酷的首領。然而現在,這類方法很可能會引起其他團隊成員的反感。原因很簡單—中年男子站在木桌前面的時候,眼睛總是不自覺地掃視自己挎在腰間的手槍。
“啪—他正與一家跨國企業就投資問題進行洽談,如果真正得到落實,這種功績足以使他再往上提升一級。
病毒爆發的很不是時候。如果不是對方公司代表頭天晚上下榻在那間洗浴中心,李永祥也不會趕在那個時候去那種地方。事情結果令他苦笑不得:身份尊貴的代表變成了喪尸,自己也被一幫暴徒挾持,關在暗無天日的黑屋子里,差一點兒被他們吃掉。
很憤怒,也無可奈何。
李永祥曾經認為蘇浩是軍方或者警方派來的救援人員,結果卻令他失望。離開城市來到這片荒野的沿途,他看到了令人震驚的恐怖場景。堆積如山的尸體令他永生難忘,四處尋食的喪尸讓他畏懼發抖。然而,他腦子里卻出現了兩個截然不同的聲音。
理智說:“這世界已經變了,放棄不切實際的想法,老老實實活下去。”
幻想說:“這一切都是假的,眼睛在欺騙你。”
前者,有無數鮮活例子作為證明。
后者,卻如同海市蜃樓一般美妙,無法捉摸。然而,它在李永祥腦海里占據的思考份額越來越大,直至最后,徹底驅逐了理智。
他沒辦法不這樣做。
相信前者,意味著必須放棄很多東西:身份、官階、財產、利益..他幾乎奮斗了一輩子才得到這些。突然從高高云端掉下來,回歸普通人身份..這種事情簡直就是最可怕的噩夢。
他寧愿被喪尸活活咬死,也決不相信這是真的。
正因為這種古怪而執拗的思維,他根本不愿意聽從蘇浩的指令,轉換身份成為野外營地的建筑工人。
“我們該怎么辦?要不..我們下午也去幫著干活兒吧?只要做了,他應該會分給我們晚上的食物。”
旁邊的女人有些膽怯,聲音也很小。她緊張地望著滿面陰狠的李永祥,卻不知道對方已經把自己歸為墻頭草的類別,隨時準備拋棄。
這女人很胖,體重至少超過一百公斤。如果不是看足夠年輕的份上,李永祥根本不會跟她產生超乎友誼的親密關系。
這個小圈子的成員還有另外三男一女。李永祥不知道他們拒絕勞作的原因是否和自己一樣,但就目前為止,他們是唯一的可拉攏對象。
“我要離開這兒。”
李永祥直言不諱:“那個姓蘇的小子肯定在撒謊。往北走,成都、西安、北京..其它城市一定沒有發生混亂,軍隊應該駐扎在病毒尚未波及到的范圍之外。我不相信整個世界一夜之間變成地獄。這不科學,也沒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