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手

第三章 嘆息

第三章嘆息

第三章嘆息

作品:

作者:可大可小

路承周的神情,讓李向學很是欣慰。作為一名黨員,聽到有任務,這種渴望的心情,他很能理解。

還有剛才路承周對張奉新的觀察,正是因為他觀察得如此細致,才讓李向學對張奉新很是警惕。

路承周的觀察力,讓李向學很是滿意。

去年下半年,北方黨組織遭到空前大破壞。

中央駐北方代表秘書長、河北省高官和全體常委、省軍委、省互濟會、省反帝大同盟、北平和海沽市委、保定特委、定縣中心縣委等大批干部數十人被捕。

與此同時,海沽學生抗日救亡運動,也被國民黨當局破壞。

整個海沽,籠罩在白色恐怖之中。

全省黨員由三千人,減到不足五百人。

而海沽的黨支部,也由十九個,減至十個,目前能聯系的黨員不足五十人。

海沽的革命,處于低潮。

形勢非常嚴峻,但黨的工作從來沒有停止。

就在幾天前,中央派來了代表,主持北方局工作,領導北方黨繼續革命。

北方局管轄河北、河南、山東、山西、陜北、東北以及綏遠等地的工作。

而北方局聯絡局,也就是目前黨的特科組織,派來了田南晨同志,直接領導特科的同志。

“你的任務,是找一個合適的住處,必須保證安全。”李向學叮囑著說。

此次要住進英租界的,正是田南晨同志。

原本田南晨是住在法租界的,然而,國民黨特務已經潛入法租界,并且公然跟蹤抗日人士。

情況萬分危急,特務隨時可能動手,法租界已經不適宜再活動,只能緊急轉移。

相比法租界,英租界的治安要更好,不管哪個黨派,都不想在這里惹事。

無論是日本人還是國民黨特務,都不好在英租界搞迫害。

“沒有問題,保證完成任務。”路承周的目光中露出堅毅的神情,掩護自己的同志,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與李向學分開后,路承周警覺的觀察了四周,沒有發現異常后,步行了一段距離,再叫了輛膠皮車。

到廣善大街后,距離治安里還有幾百米,路承周讓車夫停車。

路承周下車付錢的時候,猛然呆住了。

自己的行為,與張奉新在愛丁堡道和康伯南道是何其相似?

這能說明什么?

張奉新難道跟自己一樣,也有秘密身份?

這個想法,在路承周的腦子里一旦產生,馬上就生根發芽。

他迅速在腦子里,驗證這個想法的真實性。

結果,越想越覺得張奉新很神秘。

路承周突然之間,推翻了對張奉新所有的印象,重新推斷他的身份。

張奉新借錢給自己,自然不是出于一片好意。

他用化名,也絕對不是做好事不留名。

正如李向學所說,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居心叵測。

路承周也曾經想過,張奉新結交自己,是不是看中了自己的身份?

路承周在警察教練所畢業后,肯定要當警察的,無論是在華界還是租界,或多或少都能幫到張奉新。

當時克萊森琪對他就很欣賞,張奉新可能看中的也是這一點,果不其然,最終路承周到了英租界。

如果張奉新僅僅是一個正當的商人,他想結交自己,倒也無可厚非。

但是,如果張奉新別有居心,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路承周突然想到剛才李向學的神情,他讓自己詳細說出,張奉新從王氏診所到廣發旅館的行為,恐怕也是有所懷疑了吧。

路承周一直在腦海里想著張奉新的事,腳下則不由自主的朝著治安里走去。

治安里是路承周的家,他直接回家,并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在家里重新換一套衣服,再做一次中轉,能讓他與李向學見面更加安全。

快到治安里的時候,迎面走來一男一女兩個青年。

剛開始路承周還沒有注意,畢竟路燈昏暗,可是,當他聽到他們的喃喃細語后,他心里猛的劇烈跳動起來。

因為,他聽出來了,這兩人都是他的舊友。

男的叫程瑞恩,女的叫馬玉珍,都是路承周的發小。

他們小學,中學都是一個班,又都住在治安里,關系特別好。特別是馬玉珍,與路承周更是兩小無猜。

路承周考入海沽警察教練所之后,與他們的來往就少了很多,也不再參與他們的活動。

路承周秘密加入了共產黨后,按照李向學的指示,盡量不要與左傾人員有交集。

可是,他以前的同學和朋友,并不知道這一點。

只是覺得,路承周的父親逝世后,他性情大變,不再愛國,不再抗日,身上的血也冷了。

因此,他們對路承周有很大的誤解。

路承周也不便解釋,有些事情,也是不能解釋的。

路承周聽到他們的聲音后,原本想繞開避過。

但是,眼尖的程瑞恩,已經發現了路承周。

畢竟,他們是從小光屁股長大的玩伴,哪怕是看到路承周的影子,都能知道是他。

“路承周!”程瑞恩大吼一聲,他身材高大,聲音洪亮,幾步就沖到路承周面前,像攔路打劫者一樣,擋住了他的去路。

“程瑞恩,你好。”路承周想躲已經來不及,暗暗苦笑了一聲,無奈的說。

程瑞恩一開口,他就感覺到了對方的怒氣。

差不多兩年了,自己一直躲著他們。

至于馬玉珍,他也只是看了一眼,馬上就縮回了目光。

“怎么,怕見我?”程瑞恩冷冷的說。

他與路承周真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兩家相隔不遠,小學、中學都是一個班,關系特別好。

可是,隨著路承周考入海沽警察教練所,一切就發生了變化。

路承周不再參加他們的活動,漸漸與他們疏遠。

這讓程瑞恩很是不解,難道當了警察,就不能愛國了嗎?

據他所知,有些警察,還是很同情和支持他們的愛國行為的。

“我怕你個卵,走,今天領薪水了,吃炸醬面去。”路承周當然不會怕程瑞恩,他只是不愿意與程瑞恩多聯系罷了。

在學校的時候,路承周知道,程瑞恩是很左傾的,考入北洋大學后,就更加積極了。

去年反帝大同盟遭到破壞時,路承周一度很擔心他的安全。

幸好,程瑞恩和馬玉珍都沒有事。

“最近還好么?”馬玉珍聽到程瑞恩的怒吼,心里也狂跳。她極力抑制著自己急促的呼吸,平靜的問。

望著路承周熟悉的臉龐后,她的目光卻變得異常明亮,一臉期盼地望著對方。

“英國人的錢,我可消受不起。”程瑞恩沒等路承周開口,就譏諷著說。

路承周畢業后,如果在海沽公安局工作,他還能理解。

但是,路承周卻給帝國主義賣命,他完全無法接受。

帝國主義壓迫和剝削中國人民,騎在中國人的頭上作威作福,他最是痛恨不過。

“你能區分口袋里的錢,哪一張是英國人的,哪一張是中國人的?”路承周反唇相譏的說。

“玉珍問你話呢?你這個英租界巡捕,日子是否過得逍遙。”程瑞恩說不過路承周,不再討論錢的問題。

“還過得去吧,也就是混日子。”路承周抬起來,咧嘴一笑,沒心沒肺的說。

路承周當然知道馬玉珍的心思,可是,他現在的身份,已經不適宜再與馬玉珍在一起了。

先不說英租界的規定,百分之三的人才能結婚,沒當上巡官之前,基本上不用想結婚的事。否則,只會被開除。

況且,以他的身份,與程瑞恩、馬玉珍這樣的人在一起,只會令雙方都更加危險。

當初加入共產黨,路承周就已經決定,要為自己的信仰奮斗一輩子。

現在,程瑞恩和馬玉珍或許會誤會自己,以后,他們一定會明白。

就算活著的時候不知道,死了之后,自己也一定會向他們解釋清楚。

聽到路承周的話,馬玉珍眼神,突然變得黯然失色。路承周看似回答了,實際上卻是驢唇不對馬嘴。

旁邊的程瑞恩看到后,心里大急。他走到路承周面前,伸出右手,重重的推了路承周肩膀一把,怒聲質問:“你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混蛋了?”

程瑞恩動手的時候,路承周身子就像左側了一下,程瑞恩看似推到了他,實際上只摸到了路承周的衣裳。

他在警察教練所練了兩年,可不是白練的。牛高馬大的程瑞恩,他以前確實打不過。可現在嘛,兩個程瑞恩,都未必是他的對手。

“喲,當了洋差,身手也不錯了嘛。”程瑞恩有些意外的說。

他長得牛高馬大,一直以來,武力值比路承周高得多。從小到大,只要是打架,路承周從來沒有贏過他。剛才路承周隨便一側,他馬上感受到了。

“我在警察訓練所可是練了兩年。”路承周笑了笑,顯得很自信。

“值此國家危亡之關頭,你怎么沒有了以前的勇氣?”馬玉珍望著路承周,眼里滿是失望。

路承周報考海沽警察教練所,她能理解。畢竟警察教練所不用學費,這對當時的路家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當時她認為,路承周畢業后,如果進入海沽公安局,也能掩護他們的運動。學生運動,如果有公安局的警察當內應,就沒這么危險了。

然而,路承周畢業后竟然進了英租界當巡捕!

在鐵路一中時,路承周也參加過抗日救國運動,當時的路承周,也是慷慨激昂。怎么時過境遷,竟然愿意給帝國主義賣命?

“我得生活,得還債。”路承周違心的說。

他的身份,上不能告訴父母,下不能告訴妻兒。無論程瑞恩和馬玉珍,與他交情多少深厚,這件事斷然不能告訴他們。

“如果僅僅是還債,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啊。”馬玉珍蹙起眉頭,說。

“只顧自己,是自私自利的行為。”程瑞恩聽到路承周口口聲聲要生活,要還錢,一臉鄙夷的說。

路承周不說話,任由程瑞恩這個舊友無情的奚落。他望向馬玉珍,也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無比的失望。

縱有千言萬語,此時的路承周也不能多說一句。無論了內心有多么強烈的沖動,理智都必須戰勝情感。

如果此時張奉新知道路承周的想法,一定會更欣賞路承周。因為能理智駕馭情感,正是一位優秀特工必備的能力

準備從事地下工作的那一刻起,路承周就知道,自己注定是孤獨的。絕大多數時候,他需要一個人戰斗。

而他的對手,可能是一個,也有可能是一群,甚至是整個敵對勢力。

因此,偽裝自己,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同時,也是對這些伙伴的保護。

“你真的不愿意回來了么?”馬玉珍望著路承周,嘆了口氣,問。

她的話,其實是暗指路承周能否像從前一樣,激情四射的參加抗日救國運動。

“我的家在這里,肯定會經常回來的。”路承周意味深長的說。

只是,馬玉珍和程瑞恩都沒有聽懂。他們被路承周表現出來的態度迷惑,雖然他們是同齡人,可此時的路承周,心智比他們要更加成熟。

“這段時間,你天天住在英租界,回來了幾次?我看你已經甘心給英國人當奴才了。什么國家危亡、民族生死,與路巡長已經沒有關系了。”程瑞恩極盡譏諷之能事,嗤之以鼻的說。

“國家大事,自有政府出面。你們要相信政府,不要意氣用事,免得后悔終生。”路承周“語重心長”的說。

“玉珍,走吧,以后你可以對他死心了吧?”程瑞恩拉著馬玉珍,頭也不回的走了。

而馬玉珍被程瑞恩拉著,不由自主的朝后走,卻不時回頭張望。

她希望路承周能改變態度,然而,直到看不見路承周的身影,路承周都沒有開口,唯一聽到的,只有一聲重重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