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七百九十六章保舉正文卷七百九十六章保舉←→:、、、、、、、、、、、、、、
資政殿上。
吳充翩然而至。
吳充原先也是美男子,但后來因脖子生了‘節’,故而后來形象也差了幾分,甚至有官員暗中嘲笑。
但如今宣麻拜相后,恐怕沒有人敢再嘲笑了。
吳充從右諫議大夫,樞密副使升至校檢太傅,行工部侍郎,參知政事。
校檢太傅乃校檢官第三階,最高的是校檢太師,但一般不會輕授,
至于宰相則一般授校檢太傅之職。
可是此職一般是授予中書平章事,很少授予參知政事。如今馮京,王珪二人都尚未授予校檢太傅之職。
所以此職一授予,官家的意思就有點明白了。
吳充后來者居上,居然擠得到了王珪,馮京二人的身前去了。
至于工部侍郎也是本官加兩級,從大兩省升至六部長貳,這下子出任中書平章事的資格都夠了。
至于行工部侍郎,是散官(校檢太傅)高于本官(工部侍郎)時,所以在前面加個行字。
反之如果散官低于本官,則在前面加個守字。
托女婿的福,在踏白城大捷之后,吳充離宰相之位只有一步之遙。
此刻資政殿中,吳充站在王珪,馮京身前,僅次于王安石處站著,另一側則是文彥博,蔡挺。
王安石官位也從禮部侍郎加至吏部侍郎。
除了宰執外,還有計相——三司使薛向。
這一次章越河桃用兵,西北各路州官縣官罵聲一片,集體抗議,各等表示哭訴,懇求,憤怒,威脅罷工的文書,如雪片一般投向朝廷。
三司的官員也是一番便秘之狀——上下不通。
上面是官家,吳充三令五申,要保證章越西征大軍的糧餉不可遲延,違者要如何如何,下面是州縣官員各種無能為力,抗議,罵娘,總之是一副要糧沒有要命一條的渾樣。
承上啟下的三司就如同便秘了一般,憋紅了臉,怎么使力就是下不去。
最后多虧了薛向在其中各種轉圜,想著方的拆東墻補西墻,最后使得西征大軍的糧餉沒有拖延一日。
踏白城之捷后,薛向也因功加為龍圖閣直學士。
除了二府三司列席外,還有修起居注,兼判國子監的張琥及剛從寶文閣待制升為龍圖閣待制的章直。
除了館職外,這一次踏白城大捷,官家還給章直加了侍講的經延職,同時仍兼同修起居注。
而章直的本官,更是驚人地升作了起居舍人。
要知道翰林學士曾布如今的本官也不過是右正言,比章直還低了兩級,而另一個時空歷史上的呂惠卿他此時的本官也僅是右正言。
但現在呂惠卿本官也僅是起居舍人,與章直平起平坐而已。
坐在一旁的章直也很納悶,踏白城大捷,自己竟也有功勞,跟著升了一波,本官都升到起居舍人。
而章直自己的功勞,僅是之前諫言天子下第二道金牌圣旨收回前命。章直覺的自己也就說了兩三句話而已,并安撫了一番官家焦躁的心情,竟憑此升了兩次官,這也是沒誰了。
所以章直看到呂惠卿,曾布二人是一副很羞恥的表情,自己根本沒啥努力,就身居高位著實可恥了些。
曾,呂兩人的后臺很硬吧,但誰能料到居然還沒自己升的快。
至于檢正中書五房公事,知制誥呂惠卿,也是很澹定地站在殿中。
今日在資政殿內,眾人便討論章越這遞上來的五千余人的封賞名單。
說實話面對這份名單,在場的宰執們都是有點崩潰的。
這五千人余人名字,官位,履歷,寫在三百多頁的紙上足足有十幾萬字,幾乎抵得上一本大作了,別說官家,幾位相公看得都很頭疼,只能交給中書五房去看。
檢正禮房的李承之當看到,名單里居然出現了馬夫,廚子,醫官,對呂惠卿道:“這算什么,販夫走卒都可以在此么?”
李承之的意思,這些人的名字就不該給他們過目,甚至他們的名字出現在廟堂之上,被宰相天子看在眼底都是一等褻瀆。
這些人憑什么?
官家連為官幾十年,官至朝官的大臣的名字都不一定記住,更何況這些販夫走卒呢?
呂惠卿看了名單,卻是另一個心情。
他看到章越這名單上,其中不少都是秦鳳路轉運司的官員,甚至連永興軍路轉運司的官員也出現在其中。
這些人都是在糧餉調度之事上配合和支持過熙河路的。
他們本來不歸章越保舉,但章越居然也將這些人寫了進去,這些人的官職不僅有州官縣官,還有州推官判官,縣司理,司戶,縣主簿,縣尉……
甚至還具體到了縣里的胥吏階層,比如押司,節級這等……
除了官吏外,還有李承之看不起的民,其中包括衙前及民役。
呂惠卿看了心道,章度之真會收買人心,這一上奏去,當初這些罵章越逼著他們起早貪黑籌集軍糧的官員們,一個個還不得對他感恩戴德。
接下來王安石,文彥博等幾位宰相輪流發言,對章越這份褒書說了自己看法。
大約都是一個意思,就是保舉太濫。
王安石道:“微功必錄固然是好,但有些賞賜章越身為經略使便可自行處置,不必上奏至中書來多此一舉。”
“臣以為應當將名單打回去,讓章越重新再擬一份來。”
薛向亦道:“保薦這么多人,還有除了熙河路以外的官員,換其他人所為,臣必以為是收買人心之舉。”
“但是章越身為大功之臣,又是深得陛下信任,臣以與他多年交往,也擔保他絕不至于如此,但是官員們會有議論,這悠悠眾口誰也攔不住。”
馮京道:“臣看了章越所列保舉用度以及打下熙河后的封賞,臣以為這些賞賜要一一落實,實不知多用多少錢,增多少之官員。”
“朝廷如今在開源節流,各地都在裁減冗官,這么多封賞一旦用下來,幾年來的辛苦就白費了,積攢多年的錢財又要耗盡了。更不用說以后熙河路的兵馬都照著上四軍來給,長此以往恐怕國家難堪重負啊。”
呂惠卿在旁聽了,馮京這話說得有道理,他雖也有心說話,但看官家的眉頭皺起,他就將話吞回肚子里。
官家對眾宰執們道:“朕明白了,大家道覺得這份奏舉是濫舉濫報,你們雖是不明說,但也是默認這個意思。”
“五千人多么?這也要看怎么看了,朕正好閑來無事,連夜看了這份褒書,可謂深有感觸啊。”
“比如其中一名叫徐阿六的百姓,在從秦州運至熙州路上遇到蕃人襲擊,大多數官軍民役不戰而逃。
”但他卻留下來。一直到從附近堡寨趕來的宋軍擊退了蕃人后,發現他被蕃人砍死在自己押運的糧車上。”
“還有一名叫薛七郎的上邽縣百姓,在短短數月里,往返于上邽和狄道城三次,用自家的騾車為宋軍足足運了六百石以上的軍糧,是普通民役的三倍。”
“還有這個叫陳五郎的民役五日走了近三百里路,最后累死在道上……”
官家說到這里頓了頓道:“朕沒有去過熙河,不知所謂的民生疾苦到底真正是什么樣的。”
“如今朕看到了這些叫徐阿六,薛七郎,陳五郎的百姓,朕總是在心底想,他們到底是一個什么模樣的人,這些勤于國事的百姓們到底是為了什么?僅是朕的一道圣旨,還是胥吏的催迫,不管是如何,朕看到這些人的名字,就覺得他們一下子在朕的心底活了過來……”
聽到官家的話,滿殿頓時一片寂靜。
“如今熙河勝了,普天之下都說是朕的功勞,宰執率百官們上殿為朕賀,說朕堪比唐太宗,爾等官員不愁有人說話,就算你們不說,也有舉主替你們說(章直聞言低下了頭),甚至有些人為了些許功勞爭著鬧著,就生怕朝廷不知道。”
“但這些衙前呢?這些百姓呢?又有誰替他們說話,這令朕不得不深思之,爾等也當好好想一想……之前千難萬難怕打不下,如今真平了青唐,擒了木征,董氈,也勿各個以為是自己功勞。”
章直聽了甚有感觸,尋即又想到,天子這話固然說得發自肺腑,其實何嘗也不是對有功之臣的一等敲打呢?
吳充道:“陛下所言極是,熙河一勝,除了已經封賞了的官員,下面還有不少沒有封賞的便說起怪話了,這樣的言論每天都有。”
“至于是不是保舉太多,用錢太過,臣記得章越有句話,當合眾人之私成天下之公。熙河開邊這么大事,朝廷拿了天大的銀子砸下去,如今好不容易見了功,朝廷就要將之前的許諾收回去,這等以公害私之舉,如何讓以后人人皆思為朝廷盡心效力呢?”
呂惠卿出班道:“陛下問章越上的褒書中是否有濫報多報,臣以為確有其事。但人之喜功名,似鳥之喜餌食,為帥者又豈可矯世違俗而理之。”
官家聽了呂惠卿之言,極是贊之道:“確如呂卿所語。”
最后眾人議了一番,只是將章越保舉上來的五千余人篩掉十余人,其余褒賞則朝廷予以全部落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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